《沉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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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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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枕流道:“纵然他有五万装备精良的雄兵,放眼天下,也是杯水车薪。”
    俞东海道:“他一个自然是杯水车薪,若他背后还有更强大的靠山呢?”
    慕枕流心头一沉:“谁?”
    俞东海道:“其实,廖大人曾来找过我,给了我一本账册,那时候我看不懂账册的内容,以为是局丞等人中饱私囊的证据。与师爷说起此事时,还嘲笑他心胸狭窄,告老还乡之前还要将他们拉下马。后来我才知道,这一份记录的是军器局中铁的分配与去向。它们中有极大的一部分被送入了古塘镇,而后,运往西北。”
    慕枕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可是,军器局每年送出去的军器数目并无不妥。”
    俞东海道:“是啊,不止数目对,连质量也无可挑剔。这里面的猫腻不止你我不懂,连廖大人也不懂。正因如此,他始终不敢将这件事正面上报朝廷。”
    慕枕流道:“方横斜可知此事?”
    俞东海讥嘲道:“唐驰洲是方横斜的亲信,唐驰洲倒向西北,方横斜……怕是也未必干净!”
    慕枕流道:“廖府满门……莫非是唐驰洲为了账册下的毒手?”
    俞东海面露愧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火烧廖府的人,是我。”
    慕枕流怔忡道:“这,这是为何?”
    两人一蹲一跪在地上窃窃私语这么久,早已引得夙沙不错频频瞩目,此时几乎按捺不住要走过来。慕枕流及时发现,将人拉了起来,又投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
    夙沙不错抿了抿春,满脸的不悦,看向俞东海的目光十分不善。
    俞东海视若无睹,继续压低声音道:“廖大人说过,他府里到处都是探子。他又死得这么蹊跷,我自然怀疑是他府里的人知道他有心背叛,故意动的手脚。加上,自从你去了廖大人的书房,我就十分担心他们会想到账册的事,进而怀疑到你我的头上,才出此下策。”
    为了一份怀疑,就杀了这么多条人命,包括老弱妇孺。
    慕枕流一阵胸闷。
    俞东海看出他的不满,忙道:“我没有杀他的妻儿。他的正室与女儿都被我暗中送走了。不管怎么说,廖大人糊涂一世,总算清醒一时,揭发了这桩阴谋!”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对慕枕流冲击太大。
    他闭着眼睛理了理思绪才道:“若平波城军器局真的如此重要,为何方横斜会容许恩师将我安□□来。”
    俞东海道:“或许是皇上对他已经不再信任,让他无力阻止。又或许……”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下一个猜测不管是什么,一定很可怕。
    方横斜本就是一个极可怕的人。
    慕枕流想到了,缓缓道:“又或许,他已经有恃无恐。”
    若不是有恃无恐,怎么敢清空古塘镇追杀一人?若不是有恃无恐,怎么敢公然派兵围攻火云山,对付一个朝廷命官?若不是有恃无恐,怎么敢将俞夫人的棺木送回来?
    有恃无恐背后的原因,叫人不敢细想。
    俞东海道:“方横斜若是和景迟联手,他们一个权倾朝野,一个手握重兵,里应外合,景氏江山危矣!”
    景氏,景氏。
    景迟的景也是景氏的景。
    慕枕流想起恩师提过景迟的旧闻。
    景迟本不叫景迟,而是叫景睿。先帝晚年得子,宠爱异常,上朝也带着他,一带就是四年。那一年,蝗灾泛滥,许多百姓颗粒无收,户部赈灾不力,导致民怨沸腾。户部尚书在朝上穷辞狡辩,被景迟驳得哑口无言,震惊朝野。下朝后,先帝抱着他在御书房坐了一宿,翌日就将他改名为迟,赐封西北,不日离京,终身不得回。
    于是,景迟生母瑜妃薨时,他未回。先帝驾崩时,他未回。皇上传召时,他亦不回。
    直至如今。
    慕枕流突然知道了先帝的心情。
    得子聪慧,自然欢喜。可惜自己年事已高,病痛缠身,而太子成年,羽翼已丰,自己有心也无力扶持幼子继承大统,只能将他远远地打发走,以免受兄长嫉恨猜忌。
    他也知道了景迟的心情。
    景迟并非不回,而是没有准备好回程。
    等他决定启程回京的那一日,必然是踏上君临天下的征途!
    远离京师的平波城兴许征途开启的第一站。
    慕枕流体内的血液从脚底窜上头顶,又从头顶缓缓地流淌回脚底,身上热一阵冷一阵,两边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轻轻地抚摸着额头,努力调息着紊乱的心跳。
    俞东海突然从桌下伸出手来,在他掌中塞了一团东西。
    慕枕流下意识地捏住,塞进袖中。
    俞东海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向慕枕流举杯致意,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扭头就走。
    “俞大人!”慕枕流喊住他,站起来道,“俞夫人有两句话要对你说。”
    俞东海脚步猛然一顿,回过头来。
    慕枕流道:“她说,续弦要找个贤惠温柔持家有道的。”
    俞东海红着眼眶道:“还有一句呢?”
    慕枕流道:“你这一生,听她一人的,足矣。”
    俞东海哭着又笑,笑着又哭:“是她,是她会说的话。”
    慕枕流见他有些癫狂,又道:“夫人希望你能一世平安,长命百岁。大人莫要辜负夫人一片苦心。”
    俞东海颓然道:“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长命百岁吗?她大概是在怨我吧。”
    慕枕流哑然,默默地看着俞东海木然地走远,背后被人抱住。
    夙沙不错亲了亲他的头发:“在说什么?”
    慕枕流道:“我想回府。”
    夙沙不错松开怀抱,低头看了眼他的脸色,眼神闪了闪,道:“好。”
    坐着马车回来,一路无话。
    慕枕流一直坐着发呆,任由夙沙不错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头亲亲他的脸,全无反应。夙沙不错想发作,却似想到了什么,隐忍不发。
    回府之后,慕枕流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打开了俞东海交给的纸团。
    纸团上面只有四个字:中庸不庸。
    慕枕流拿着纸条发了会儿呆,猛然将纸条揉成一团,后又摊开来,慢慢地撕碎,直到横竖撇捺都看不出来。
    他到傍晚才出来,夙沙不错站在门口,正看着一棵树,见他出门,急忙回头。
    “你在看什么?”慕枕流问。
    夙沙不错道:“看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可以将这棵树砍成得多碎。”
    慕枕流道:“有结果了吗?”
    夙沙不错道:“没有。因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样才是最短的时间。似乎,总觉得可以再短一点。”
    慕枕流道:“这就是你的练功方式?”
    “这就是我的练功方式。你想学吗?”夙沙不错朝他伸出手。
    慕枕流拉住他的手:“我饿了,吃饭吧。”
    夙沙不错用力一拉,将他拉到身前:“你有心事。俞东海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慕枕流道:“你想知道?”
    夙沙不错盯着他的眼睛:“与你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我也是。”慕枕流缓缓道。
    夙沙不错身体僵了僵:“你想知道什么?”
    慕枕流道:“你多大了?”
    夙沙不错愣住。
    慕枕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吃饭吧,宝贝儿。”
    夙沙不错:“……”

  ☆、第四十四章 摊牌

这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可是夙沙不错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源自于正坐在书房里看书的人。
    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慕枕流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一如既往,温柔缱绻。
    即使如此,夙沙不错仍然不安,仿佛,这种宁静美好如镜花水月,经不起敲击,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内心的暴躁吞噬着他的理智,让他想要找个途径宣泄,却又不敢。
    既不敢对慕枕流宣泄,又不敢离他太远。
    夙沙不错在沉思,慕枕流在走神。
    他看着窗外的树梢,看着树梢上的鸟巢,看着鸟巢里……那已非他视力能及。他的目光流连在此,思绪飘然远游,越过千山万水,直入京师。
    夙沙不错突然出现在视线内。
    “你在想什么?”他的手指轻轻地点住慕枕流的额头,似乎想借由这条桥梁,通达对方的脑海。
    慕枕流道:“我在想……那棵树不知道多少岁。”
    戳在额头的手指向前送了送,慕枕流的脑袋被轻轻地推了一下。夙沙不错不满道:“你整日里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
    慕枕流笑了笑。
    夙沙不错发现这几日慕枕流对自己笑的次数多了,两人的距离却更远了。
    “大人。”门房站在门口,“外头来了几个人,说是盛远镖局的人,要拜见老爷。”
    “盛远镖局?”
    夙沙不错还在搜肠刮肚地想这是哪一号的人马,慕枕流已经站起来,迎了出去。
    夙沙不错长臂一勾,将人带入怀中:“一群不入流的江湖人,也值得你亲自去迎?”
    慕枕流道:“来者是客。”
    夙沙不错道:“不请自来的,算什么客!”
    慕枕流轻轻地挣开他的手,道:“我请的。”
    夙沙不错一怔:“为何?”
    慕枕流笑而不语,径自往外走去。
    夙沙不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越来越难看,在原地站了会儿,终是大步追了上去。
    盛远镖局是西南最大的镖局之一。
    这次慕枕流出价很高,盛元镖局不但出动“短一截”张雨泼、“钉神”丁有声、“葫芦娘”胡秋水、“白智囊”桑南溪等闻名西南的镇局四大高手,总镖头祝万枝还亲自带队前来。这样的阵容,盛远镖局近十年来极为少见。
    祝万枝三十出头,长相斯文,与“一掌定西南”的绰号颇为格格不入,只是一开口,便一股豪爽之气迎面扑来。“慕大人,哈哈哈,久仰慕大人年轻有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慕枕流拱手道:“祝总镖头才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祝万枝大笑道:“若是在别人面前,我倒也厚着脸皮认了,但在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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