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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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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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横斜徐徐道:“缉拿归案。”
    “叮”,宝戟被插入青石板。谢非是从马上跃下,双眼冒火,“你叫过他一声师嫂。”
    方横斜道:“放心,我不会害他。”
    谢非是道:“宝戟在我手中,你却缉拿他归案,这是不害他?”
    方横斜道:“宝戟之事,我自会与皇上解释清楚。我抓他,并不是为了盗窃宝戟之事。”
    “那是为何?”
    方横斜一字一顿道:“沈正和与瞿康云,反了。”
    从被房间里带走,直到投入大牢,慕枕流的脑子一直嗡嗡嗡地响,衙役们逮捕他时所说的话,每个字分开来他都认得,可合成了一句,却变得莫名其妙来。
    什么叫做“沈正和与瞿康云协助隆王谋逆”?
    什么叫做“他们已经当场伏诛”?
    什么叫做“沈瞿余孽”?
    恩师怎么可能谋逆?
    怎么可能?!
    他被猛然推入一间大牢房中,里面乱哄哄地坐着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看到他进来,纷纷抬头看过来,静静的不说话。等衙役们走了,才闹起来。
    “是慕公子啊。”
    “谁啊?”
    “慕枕流啊,沈阁主最得意的学生,之前给他谋了个平波城军器局的掌局。”
    “你怎么也进来了?慕公子?”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让他慢慢从迷蒙中走出来。慕枕流看着一张张似曾相识又模糊不清的面容,颤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人看他懵懂无知的样子,从不约而同的惊愕慢慢地丰富多彩起来,有嘲讽,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同病相怜,然而不管什么表情,蕴藏在眼底的却都是深深的绝望。
    一个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
    慕枕流认识他。他是恩师贴身侍卫的叔父,因年老无依,上京寻亲,恩师将安排在京师一个七品官的家中做管家,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老者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慕公子,你为何到京师来?”
    这个问题好似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其他人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
    “是啊,慕枕流,你不是去了平波城吗?”
    “是沈阁主让你来的吗?”
    “沈阁主对你说了什么?”
    “住口!”衙役用力地敲打着牢房的铁栏,“谁再多说一句,就单独关起来说个痛快!”
    看着以前不屑一顾的衙役趾高气扬的样子,众人都安静地露出愤恨之色。
    衙役冷笑一声,看了背对自己笔直站立的慕枕流,口气稍软:“你也是,快点找个地方坐下来,不许大声说话。”
    不许大声说话和不许说话显然是两种待遇,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有几个却想到了,不由惊疑地看着慕枕流。
    慕枕流倒是没有多想。此时此刻,他仍未从恩师与瞿康云一起犯上作乱的打击中走出来,思绪紊乱得很,呆呆傻傻地走到了角落里,贴着墙壁,慢慢地滑坐下来。
    身边好似轻微地骚动了一下,一个声音轻柔地说:“你没事吧?”
    慕枕流身体一震,错愕地看过去,就见一张黑乎乎的脸正对着自己,眼中满是关怀。
    “葫芦……”
    “嘘。”胡秋水眼珠子朝旁边扫了。
    慕枕流头微微往后仰,靠在墙壁上,又冷又硬的触感让他从恍惚中回到现实。
    “你一个人上京的?没有遇到谢非是?”胡秋水小声问。
    “我们暂时分开了。”慕枕流已经明白谢非是离开自己,是方横斜调虎离山计,但这时候的他只有感激,没有丝毫不满。若是谢非是当时没有离开,一定会和衙役起冲突,到最后,只能是两个人一起陷入困境。“他们说恩师造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陷害的?方横斜吗?”
    胡秋水眸光闪了闪,轻轻地摇摇头:“是真的。”
    慕枕流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难以置信。
    不止慕枕流,当沈正和与瞿康云派人半夜打开城门,放装备精良的长寿军入城时,城里的大多数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那是沈正和和瞿康云啊!
    三朝元老!
    庄朝忠良的表率!
    他们怎么会反,又怎么能反?
    可是当长寿军跟在隆王身后,冲击皇城时,他们再不信也不能不信了。沈正和瞿康云买通了皇宫的太监,夜半打开皇城门。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惊慌失措的大内侍卫,而是严阵以待的千夜卫!
    那一夜,刀光剑影几乎照亮半边皇城,血流成河,尸骨堆山,身在局外,分不清谁是谁非,身在局中,看不明是敌是友,满心满眼的都是杀、杀、杀!
    正当两派人马杀得不可开交时,天机府出动了。
    方横斜击鼓,谢非是出鞘!
    原本战得旗鼓相当难分上下的两派人马面对谢非是这样的绝世高手,节节败退!

  ☆、第六十六章 弹琴

“什么?”慕枕流瞪大眼睛,“谢非是?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们不是分开了吗?”
    “我们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
    ……
    胡秋水也愣住了,半晌道:“或许是易容术?”
    就算是易容术,那个易容之人的武功必然也到了与谢非是相差无几的境界。当今世上,这样的高手屈指可数。
    胡秋水想到了贺孤峰,却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做。
    慕枕流想到了方横斜,还想到了他为何要这么做。若是谢非是那时候出现在京师,自然不能再“分|身”与自己同路,盗宝戟的事也就属于子虚乌有了。之前那群要缉拿谢非是归案的卫兵,想来也是方横斜特意安排的吧。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都没有说出来。
    慕枕流道:“恩师……是怎么死的?”
    胡秋水脸色暗淡下来,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
    沈正和叫他走,她却没有走远,当夜,京师混战,城门大敞,她也趁机混入京师,却在这样庞大的战役中……无能为力。
    三派人马打得天昏地暗,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只知道挥舞着兵器前进,直到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呐喊从喊杀声中突兀的响起——
    隆王伏诛!
    瞿康云伏诛!
    千岁爷战死!
    沈正和伏诛!
    黑夜到白天,白天入昏黄,最后,在造反派三大头目悉数阵亡的情况下,天机府的人马联合千夜卫终于稳定了局势。
    慕枕流死死地咬着下唇,连咬出了血也不自觉,还是胡秋水一巴掌打醒了他。
    “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我是女人,我都不哭。”她一边说,一边淌下两行泪。
    慕枕流放松了牙关,整个人好似大病一场,一身冷汗,虚弱得使不上力,想要昏过去,思绪又无比清明,想要冷静下来,难以言喻的痛苦像海浪一样席卷得他无法呼吸。
    “你还是哭出来吧。”胡秋水担忧地看着他扭曲的面容。
    慕枕流蜷起身体,将头埋入双臂中。
    胡秋水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慰,也挡住了其他人有意无意的探究目光。
    发了牢饭,牢房里又闹腾了一阵。
    大哭一场后的慕枕流像得了痴呆症,人缩在角落里不吃不喝,胡秋水也不逼他,到了第二天清晨见他还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忍不住打他。
    慕枕流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再让我想想。”
    “想什么?”
    慕枕流说不出来。
    胡秋水道:“大人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会走得安心?”
    慕枕流睁开眼睛,呆呆地说:“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恩师为何要造反?”他抱着头,“恩师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将父亲的遗愿发扬光大。为何短短几个月就改变了主意?毫无道理。”
    胡秋水道:“其实,那时候的大人……”她将自己被方横斜胁迫,带兵器送入京的事说了一遍,又补充了几条自己听到的消息以及沈正和的猜测。
    慕枕流突然明白,沈正和当时会做出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因为被方横斜、皇帝、千岁爷等各方势力挤兑到了悬崖的边缘,进一步是刺刀,退一步是深渊,而是意识到他的复起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美丽的假象,皇帝用他并不是指望他挽回颓势,开创气象,而是像五指山一样压制方横斜。这对于一心重整朝纲,完成慕宪遗愿的沈正和来说,不啻是最沉重的打击。
    “起兵之前,大人叫我带一句话给你。”
    慕枕流专注地盯着她。
    她说:“大人说,‘抱歉,我输了’。”
    抱歉,我输了。
    一声道歉,一声叹息,栩栩如生地浮现在慕枕流的脑海。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沈正和做这个决定时的无可奈何和义无反顾。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走入绝境的奋力一搏。
    这一声抱歉,不止是对他,还是对他的父亲,他们共同理想的歉意。
    这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他无法再引领慕枕流走下去。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太难,又或许是太寂寞。
    沈正和选择了最直接最危险最决绝的方式,倾毕生余力搏一线生机,最后如预料的一般,一败涂地。
    天机府。
    谢非是一脚踹开方横斜的书房门。
    方横斜正拿着一块纯白绢帕轻柔地擦拭着古琴上的灰尘。
    “已经一天一夜了。”谢非是咬牙切齿地说。
    方横斜看了看天色:“天色蒙蒙亮,一天还未过,才一夜。”
    “他已经在那种地方待了一夜!”谢非是脸色发黑。
    方横斜道:“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谢非是眯起眼睛:“更多的时间做什么?”
    “看清事实。”方横斜放下绢帕,手指轻轻一弹,摇头道,“江山如琴,心中有谱才能弹出盛世华章,胡弹一气,只是扰人扰己。”
    谢非是道:“你听过他的琴?”
    方横斜置于琴弦上的手微微一顿,失笑道:“师兄见谅,是我失言。皇上已经召见了我三次,今早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等我回来,就顺道接师嫂出来。”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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