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什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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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什么客-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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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王位,和这些三教九流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个完全不同的陌生世界。迈出魏阙,就是“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的江湖了。

这会儿他衣着打扮就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持扇挂玉,意气风发透着灵气,似要一朝看尽长安花,惹得路人频频回顾。可惜,他身边跟着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吓得人退避三舍。其实这母夜叉长得并不难看,甚至要说,柳眉凤眼、鼻挺唇薄挺好看,只不过身形太颀长,表情也太过沉重。游麟与母夜叉并肩而行,就似一对刚拌了嘴的年轻夫妇,别别扭扭往西南边去了。

一路上,母夜叉那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眼漫不经心扫量着,街上没有过多的官兵,也没有通缉单,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完全不像是要缉拿十恶不赦的刺客的样子。根据散花楼的探子的说法,死去的四皇子是斯妃的儿子,斯妃有个弟弟,叫斯无邪,是如今统管皇室禁军的从一品武将,兵权在握,背景深沉。虽叫斯无邪,但实际上是个相当邪气的人。即便是行走江湖的高手,见了斯无邪也会绕道走。暗杀三皇子的委托,极可能就是此人指使的。如今刺客错杀了他的外甥,他竟没封城门瓮中捉鳖,真是奇事。

“相公,你确定是这儿?”母夜叉见游麟漫无目的乱转,抑着嗓子发话了。

游麟忍笑点头:“没错,三个月前,最后一次见着我爹,就是在这儿了。”他们所处的这条街,是京城的贫民窟,外地来的难民、输到剩裤衩的赌徒、无药可救的病秧子、天怒人怨的败家子、负心汉抛弃的妇孺,全都集中在这里了。游麟幼时就对这儿如雷贯耳,他父皇经常威胁他说,这皮孩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扔到贫民窟呆几天就老实了!

他被夜敛尘挟持的时候,骗夜敛尘,他要活下去只因挂念尸骨抛街的父亲,一定要葬了他老人家自个儿才能瞑目。常言道,说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夜敛尘有本事把他带出宫,他就得找个三月未葬的尸首圆谎——可京城哪会有人横尸街头无人管呢,想想,果然只有穷人扎堆的地方,贫民窟了。

游麟虽然爱玩,但从夜敛尘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那刻起,他就明白,接下来要玩的不是斗蛐蛐丢牌九恶作剧,他是在玩命。有人买他命,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人要诬陷他,他就得顺藤摸瓜找出真凶。他已经错过了回宫和为自己辩白的时机,便再也回不去了,他太了解他父皇办事的风格。懊悔、害怕都是毫无助益的情绪,安逸享清闲的日子已经结束,摆在眼下的问题是,这个游戏该怎么玩下去。

“大哥,你要信我。”他念了一句,声音不高,但他身边的母夜叉听见了。可他并不介意对方听没听见,因为他这话,可以是说给一个人听的,也可以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

宏雄的皇宫深处。御书房里,皇上正摩挲着金丝袖角的龙纹,谛听门槛外的动静。门槛外传来呼啸的鞭声,左一下,右一下,震耳紧神,叫人心肝发颤。

每逢盛大的朝会,这种鞭声都会在皇城里响起。这是响净鞭,鞭子是黄丝织成的,在沸鼎里滚过蜡,声音既响脆又锐利,笞尽妖魔邪气,扬宣帝王威仪。

但今日有所不同,这鞭子不是礼节,而是实实在在打在人身上的。持鞭的是宗人府最冷血最老练的执事。挨鞭的人跪于门前,四爪蟒袍褪于腰间,整个背部暴露无遗。

这个人的肩胛骨,生得很漂亮,伏地绷出蝶形。他的皮肉让鞭梢撕裂后,细细的血线,顺着胛骨的纹路、错综复杂的伤口,蜿蜒而下,滑向窄紧的腰身,或滴落进杏色蟒袍里,或溅到白玉砌成的地面上。颇为赏心悦目。

在场的七位皇子,几乎忘了这是严酷的刑罚,仿佛认为,这人所受的罪理所当然,而且一点也不痛。这个人当然感受不到痛,他内心的煎熬、负担和屈辱,比身体的痛楚要强烈万倍——因为他是皇长子嫡长子游聿。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吧,游聿。”皇上看够了奏折,揭开茶碗往外撂话。

游聿咬紧下唇。他不想叫出声,也无须回答这明知故问的询问。

“朕为何要打聿儿?儿子犯了错,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啊。可惜朕平日忙着治理天下,这父亲当得不够称职。游聿身为你们的大哥,就该替朕管教你们。你们之中有谁出了事有谁犯了错——他都得担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皇上扫视恭立一排的六位皇子。其中有四位都在用余光觑着文韬武略的七皇子游奕。还有一位向来不合群的,九皇子游离,正在眼观鼻,鼻观心。

“朕问你们话哪,都哑巴了?”皇上见一个求情的也没有,觉得很有意思,开始点名,“老八,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八皇子年纪较小,从开始就拧着眉头,似有不满。这会儿听见父皇让他说话,忍不住道:“明明就不是大哥的错!”他这话一说完,七皇子游奕就干咳一声。

皇上若无其事问:“哦,不是你大哥的错,那是谁的错~?”

八皇子听见游奕咳嗽,张张嘴再也说不出个词儿来。他本想说明摆着就是游麟干得好事,但看看游奕从容自若的神情,转念一想,游麟是游聿的胞弟,游聿肯跪在这里挨打,父皇也肯让游聿跪这儿挨打,就是要护短息事的。他还能说什么?

皇上的目光滑向游奕,不咸不淡道:“奕儿,嗓子不舒服啊~?”

游奕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儿,道:“是有一点儿。”

“哦,生病了吗?有病看病,等着病入膏肓就晚了。”皇上对这个无可挑剔的儿子有点不满,这点不满就源于游奕的无可挑剔。越是无可挑剔,皇上就越想挑剔。

“不打紧的父皇,儿臣只是偶染风寒罢了。”游奕谦逊恭顺,语调也恰到好处。

皇上发不起火,只能作关怀状:“怎么就偶染风寒了,昨儿见你还好好的啊。”

“只因近来,江南成涝,蜀中旱灾,民不聊生。”几位皇子瞅着游奕,不明白这老七怎么将话题扯那么远。游奕又荡开一笔道:“治国如齐家。在家中,我们九兄弟唯大哥马首是瞻,兄弟谁出了事,都是认为是大哥的错,都是大哥担着。而此一国,唯父皇马首是瞻,哪个地方的老百姓遭了灾,都认为是父皇的错,都是父皇担着。古往今来多少内乱因此而生……儿臣忧心忡忡,既想为父皇和大哥鸣不平,又明知灾民陷于天灾人祸危在旦夕,却无能为力。因此昨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落下了风寒。”

门槛外,鞭刑仍旧在继续。众人也不知游聿是否能听见游奕说的话。倘若听见了,又会有怎样的感想?

皇上点点头,似乎认为游奕挠到了痒处,转向沉默寡言的九皇子,道:“游离,你愣在那想什么哪,把你想的说出来让朕听听?”

游离抬起头,用那双瞳色极淡的眸子望过来,神情很漠然,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清楚大家在讨论什么。片刻他开口了,区区几字,跑题比游奕还离谱:“儿臣愿往江南治灾。”他说这话,就好像自己没有一个失踪的三哥游麟,也从未听说过昨儿死去的四哥游琴,他甚至不太明白自己是个久居深宫的皇子。

但是皇上听了此话,龙颜大悦,笑嘻嘻走下来按了按他的肩,话家常般慷慨:“那就去吧~”

游奕见状,出列单膝跪地道:“儿臣也愿往蜀中治灾!”他这一跪,其他皇子纷纷请缨。

皇上笑得更开怀了,大袖一挥道:“用不着抢~你们七个都出去遛遛~”七个,也就包括了受罚的游聿。旁立的几个太监闻话,揭开手上端着的盘子的红布,露出七方玉印来,玉是极好的和田软玉,每方玉印都是握件大小,顶端攀着睚眦、嘲风、狻猊、螭吻等龙子神兽,栩栩如生。

“拿好喽,这可是钦差信物。玉在人在,玉毁么…天高皇帝远,出什么事儿朕一概不负责。”
皇上看得出,他几个儿子都很兴奋。他瞄了一眼跪在外面,冷汗淋漓仍一声不吭的游聿,不咸不淡问道:“聿儿,多少鞭了?”

“一百……”游聿的声音很微弱,但吐字还算清晰。一百鞭,是极重的刑罚了,仅次于死刑,比杖刑也好不到哪去,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他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谁还敢议论四皇子的死?
皇上看着他的惨样,觉得闹心:“起来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两父子再无话可说,也无须再说什么。

游聿出了御书房,推开想搀扶他的太监,慢慢走着。穿好的蟒袍很快就被冷汗和血液浸透了。他手里握着一方玉印,温润滑腻,雕的是囚牛。这样的握件,他的三弟想必会喜欢——游麟若在的话,大概会有一方雕着麒麟的玉印吧。那个人很像麒麟。那个人一天不在,他就觉得耳根太过清静,清静的有些寂寞。也许是痛得厉害,意志变得薄弱,神思也就散乱,人一失控,就难免反常。不苟言笑的他,反常地扬起嘴角……

没了那个人,这皇家,真的像是,没一点人情味了。

远远瞧着游聿的游奕,也有点反常,他时常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微笑,但这会儿虽春风得意,却笑不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碗水端不平了~=  =

游离和游聿都比游麟萌多了!(作者君泥垢

夜敛尘曰:我这传统冷酷攻当得压根就没存在感吧?
游麟曰:你确定你是攻么大哥~~~


节外生枝



游麟和母夜叉抵达贫民窟时,钟鼓楼正敲着晨钟,提醒京中官员出门衙参。

往常这时辰,游麟通常呆在偷闲殿里,由太监伺候更衣,活动活动筋骨,享用丰盛的早膳。如今龙游浅滩,没人服侍了。他在脏乱的市井街头,左顾右盼走了一段儿,实在忍不了两旁小摊煎炸面饼滋滋直冒的香气,更让小贩那婉转动人的吆喝勾得直咽口水,便攥着母夜叉的袖角,没出息地求道:“大…夫人~我饿~~”

母夜叉愣了愣,这才想起有早饭这回事。这怪不得他,只因臻于化境的练家子,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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