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什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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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什么客-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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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无邪负手扫量游麟一眼,嗓音婉转且意味尤深:“本官是为他好。倘若他回京真能诞膺宝历,本官作个吕不韦也无妨。不过……”马蹄震颤土皮的声音由远及近,群雄分神间,哪还有斯无邪的身影。唯见玄穹阴云四卷,未遮将星璀璨。幽深黯淡的前路传来骏马长嘶,那人料峭讥讽的笑声渐远渐绝:“负气问平生,缘何孑一身?试解君王意,不过商与参……”

拜火神教、夜隐帮众人与游麟策马回至大竹林镇,已然晨光熹微。

秋风吹散水雾,惹得渡口竹叶淅淅坠露。船中游颍昏睡未醒,对他而言,这一切都是个难以醒觉的噩梦。

夜敛尘让渝州的鬼鸾堂坊主寻来棺椁和海盐,又用皮袋盛了深窖寒冰,将游聿的尸骸安置好。毕竟,只消几个时辰,这尸骸便会浮现尸斑,渐渐腐坏。一个人生前再风光富贵,死后也都是难以收拾的累赘。这道理,他不能和游麟讲,因为游麟就算心知肚明,也摒不了伤心。忽兴和夜敛尘强行将游麟拉开,终于将长眠的游聿隔绝在孤寂的黑暗里,盖棺论定。

几日船至酆都,忽兴得知罗刹国野心勃勃,普鲁士崛起,奥斯曼帝国霸占波斯高加索,诸洲大乱战火连天,海上争霸犹如风暴势不可挡将千疆万国卷入。眼见此地之事已如剑收鞘,忽兴与拜火神教众人就此靠岸,与游麟、夜隐帮群雄别过,分道扬镳。

船上愈发孤寂。巫山云雨一过,山河豁然开朗。自巴蜀出笼,天地次第明媚。

这些时日,游麟宛如变了个人,沉默寡言得很。反而是夜敛尘主动嘘寒问暖,体贴照顾入微,发号施令果断利落。他们在一桩桩风波中沉浮,遮阴的大树相继轰塌,始得阳光雨露,悲喜参半栉风沐曝,才切身体会这天地乾坤终究要靠自己撑起。

长江末尾,京杭运河繁华依旧。

“真要回京城?”情|事过后,夜敛尘替游麟揩拭腿间痕迹。

游麟懒洋洋地枕着手,用脚踝摩挲着夜敛尘的腰背。他一开口,声音慢悠悠地,不知是餍足,还是疲惫:“我得带游颍回去,还要给大哥请个园寝。”

夜敛尘动作稍停:“你可曾想过,你九弟可甘愿拱手山河。”

游麟支起身将他揽住,抵额言辞难得正经:“我不登临极位,直隶总督野心不已……敛尘你的夜隐帮这般大,九弟早有所察,怎容得下?父皇迫于拜火神教和辕门势力,要我继位,给九弟当个绥靖的阶石,以待他养兵蓄锐缓图之,再将我除去。我理会得。”

“父皇若真如信中所言,所作所为是为了安抚夜老爷子,只怕连夜隐帮也在铲除的计划之中。一山难容二虎,如他天家尊贵,即便私情是真,对环饲的强敌也当窝火已久。”

这一点,说中了夜敛尘的心事。他在看到那封密信之后,委实觉得这二叔两面三刀。

“乾元经和玄坤诀都有致命缺陷。敛尘,你看,你爹心疼你,将玄坤诀做了变更,才传给你。而我父皇教的毫无保留,自然是希望我短命。”

游麟娓娓道来,越说越冷静:“想我大哥,从太岁那处得知我非天子骨血之后,既要为天家正统考虑,又不想父皇拿我当冤大头。因而一而再再而三,想将我驱逐出廷。又亲力亲为,借四煞神教在泉城布局,对付你们夜隐帮和斯无邪,争得两全其美。”

夜敛尘想了想,道:“可惜皇帝老儿棋高一着,我夜隐帮也不是那么好扳倒。”

游麟将悔恨隐去,轻描淡写:“是以大哥在看见父皇的信时,那般不寒而栗。”

夜敛尘也为游聿惋惜:“如此人物,死得遗憾。”

“至少最后,他愿意信我,能做好一切。”游麟沉寂片刻,“为你为他,我都该回去。这盘棋就算行至收官,我也要争得给它筑出活眼。”

夜敛尘静静看着游麟,若有所思。

游麟侧首抿住夜敛尘的耳郭啃噬,眼中的哀意与眷恋转瞬即逝:“该我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终忙,见谅/_赶了点儿先发,力争下章收尾。


分崩离析



三月后,杭州。雨雪纷飞,向来商贾云集的钱保会馆早早打烊。会馆正堂中,漕帮总舵主潘青,正和盐帮帮主袁鸿吵得不可开交。这两位冤家对头一相逢,无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都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方能分出个你死我活。

“钱塘这一段本归漕帮,你们的人不守规矩,撞了我们江淮泗香火船,还打伤了萧护法,这事怎么说理都在我们这。今天就不能善了了!”

“我呸,是你们漕帮贼船洽头撇脑不长眼,害老子爷们一船货都喂了龙王爷,还闹到大哥这来,给脸不要拉着盐帮一块儿丢人,吃过用过,留个屁股,潘鸭儿你又欠|干了是不。”

漕帮总舵主潘青气得面红耳赤,转向坐在上座小寐的玄衣男人,火气顿消毕恭毕敬道:“大哥,你给评评理。”

盐帮帮主袁鸿不甘落后,欠身抱拳道:“全凭大哥为我们盐帮主持公道。”

顺着两位江浙英雄目光看去,让雪水濡湿的暗纹鹿皮靴,随意踏在榉木镶骨椅底栏处。玄色云纹外氅两开,劲装衣袍环着古朴大气的鹰纹镶银腰带,颀长矫健的身形隐约可见。其肩臂轮廓甫一放,便是毫无破绽的看好戏姿态。居高临下掠睄全览的神情,让凛寒的目光衬起,自是运筹帷幄。

“各据一理,不过,”削唇掀起狂憨弧度,转折之后醇沉嗓音循循善诱,“钱塘太小,盐帮漕帮又非池中之物,就算为你们宁息此事,长此以往,纷争依旧难平。”

潘青和袁鸿一听,均觉甚合己心。漕帮一百二十八路半兄弟,盐道三百分帮分堂,要在这江浙争一口饭吃,还倍受官漕运总督、盐课司欺压,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过活,全给朝廷做了嫁衣,积怨已久。

“大哥,你的意思是……”袁鸿脑子转得快,察觉到这回,这神出鬼没的把兄弟与他二人同聚一堂,用意颇深。

“朝廷取缔私驿,严守官渠粮道,还要撤金陵王的藩,想必二弟三弟已有所耳闻。”

潘青脸色沉了沉。这年头,皇帝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新登基的皇帝,不管劝进时推拒得有多动人,一旦坐上那铸金盘龙的椅子,就总想做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推陈出新,证明他是真龙天子,他是得了乐子,可天下百姓适应起来就苦得很了。

袁鸿皱眉凝思,语调有些犹疑不定:“自打三个月前,武林盟主穆武来奉旨密发英雄帖,召集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各派掌门共聚皇城,搞什么匡扶大统除魔卫道,这朝廷动向就很是诡异。再说那冥蝗,本是四煞神教的魔头,改名换姓成鸣凰,还就真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潘青笑带几分嘲意:“坊间不是说,皇帝落难的时候,许了她一诺,有求必应。结果这魔头见四煞神教在唐门让斯无邪剿得大势已去,洗心革面逃到京城吵着要当皇后,皇帝就准了,成一桩不负糟糠的美谈。”

“哪里话来。”白玉璋推门而入,掸雪接过话茬笑道,“新帝武功让各大派掌门联手废尽,又为苗医施针夺去神志、放血服毒抵冲玉虚雪莲效力,现如今不过是摄政王的禁脔傀儡。那些下三滥的阴招,正是冥蝗为摄政王出谋划策所制。”

潘青和袁鸿一见雍容尔雅的白玉璋,齐声道:“王爷。”

白玉璋笑颜逐开:“我帮帮主与二位兄弟相称,这王爷二字,我可当不起。”

上座玄衣男人起身踱近,沉稳出言:“好兄弟,你既是前朝皇族末裔,又是此朝金陵王,这两字有何当不起。世道若乱,助你复兴,还政天下,本是你我父辈之约。”

白玉璋微微动容,豪气顿发:“帮主你既然称我一声兄弟,我便来做这个四弟如何。”

潘青袁鸿深知两者交情为人,均称妙极。

“拜把子赶早不如赶巧,那我这五弟不遑多让!”白玉璋身后两人接踵而入,发话之人细皮嫩肉商贾扮相。还有一人皮肤黢黑,擢着旱烟杆道:“格老子的,龟儿子这个你都要抢,难道我要当老六?”

“二弟三弟,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二位是蜀滇茶帮、马帮两帮之主——”

“夜帮主,好久不见了哇。跟着你在益州干那一票子,兄弟发了大财喽。”满是泥的手掌往玄衣男人臂上一放,众人始觉这屋里又多了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这人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跟着夜帮主打天下,我铜帮帮主胡为老七也当得!对了,咋不见释秽那和尚……”

群雄欢聚一堂,上香结拜,热闹非凡。

白玉璋看向众人环绕的夜隐帮帮主夜敛尘,夜无影撒手人寰之后,帮中各位堂主均忧心夜敛尘无法挑起帮主重任。孰知夜敛尘自唐门回来后,不但继承夜无影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而且待人更有人情味,加之生性直爽坦诚,倍受各路好汉敬重。

当初夜敛尘血誓不负帮主之名,下令举帮撤出金陵、以杭州为据拉拢两败俱伤的盐帮漕帮之举,在今朝看来也明智至极。

夜敛尘察觉到白玉璋视线,转身四目相接,道:“如何?”

“白鸽堂二百驿站赶在官兵封锁前,业已全部销毁。红鸠堂三十六楼、鬼鸾堂十八坊均已转手。毅鹖堂常将军兵马按帮主吩咐,连夜投靠斯总督麾下。”白玉璋对答如流。

夜敛尘微微一笑:“拜了把子,还叫甚帮主。游麟为我们争取的时间,总算没白费。”他的声音忽然扬起,向各帮帮主道:“我各堂人手,还靠兄弟们照顾了。”

马帮帮主道:“大哥太见外了,现如今斯无邪要和摄政王裂土开战,夜隐帮肯带着大伙乘火打劫,大伙发财高兴还来不及。是不是?”

茶帮帮主笑道:“六弟你就钻到钱眼里去了。”

漕帮总舵主潘青道:“六弟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有兵有刺客有探子,更重要的是,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看着普通寻常,可一旦没了就得要命。”

群雄点头称是。始才明白夜敛尘用意。

盐帮帮主袁鸿道:“大哥咱们不分啥你我,夜隐帮为漕帮多次解围,平日又照顾咱们各帮生意,朝廷要拿夜隐帮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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