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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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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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那些粗鲁的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喝彩。
    她把头发弄得比原来还要卷,用颜色鲜艳的口红,穿很长的袜子,抽烟,喷廉价香水。她在后台嘲笑那些老了的,时髦一时就没有人再看的歌手;其中有她十四岁时曾经崇拜过的那个女人,这令她很满意。——你看你现在是多么憔悴,而我,就像你当年一样风光!
    毫无疑问,梅丹佐从一个有理想的,粗俗而漂亮的女孩顺利成长为一个有理想的,粗俗而漂亮的女人。
    在那些肮脏混乱的酒吧聚集的地方,夜市和私人的旅馆,很多人都知道,那条街有一个歌声动听无比的女人,她叫梅丹佐?拉希勒。
    她在街头大声地说脏话,喝酒,和各式各样的男人进出那些廉价的小旅馆。
    她飞跑去捉偷了妇人钱包的小偷,养流浪猫,施舍给乞丐钱。
    她把痰吐在路边,在酒馆里闹事,教逃学的学生抽烟,大把地花钱。
    她偷偷把银质的首饰都放到孤儿院的募捐箱里,收留找不到住处的吟游诗人,念马太的福音书。
    她想出一张唱片。
    就只有她的歌。
    梅丹佐开始在安息日或早晨,那些酒吧里没有多少看客的时候,换上朴素一点的衣装,到市中心的那家唱片公司门前看看,她不敢进去。过路的先生和太太开始投来目光,一天一天从不屑到惊讶,最后为她鼓起掌来。
    直到某天,一个油光满面的矮小老头,把一张名片递到了梅丹佐的手中。
    “小妞,”他说,“想不想录唱片?”
    酒馆的人们不再见到梅丹佐,老街的人们开始想念那个粗鄙但是可爱的女孩。
    从她十四岁到她离开前,还每天都听到她的歌声的。
    梅丹佐打算写一首只属于自己的歌。
    她写了很多张纸,抱着吉他一个一个音符地寻找;有时候还会到教堂去,祷告完了就听听管风琴。
    她想起了她的破败又美丽的十四岁,和她曾经梦想着来接走自己的路西法。那个美丽的恶魔。
    为什么是路西法呢,他会带自己去到哪里呢。
    应该是地狱吧。
    梅丹佐想。
    我把我的歌声卖给路西法,那么到了地狱,魔鬼就不会割去我的舌头,而让我继续歌唱吧。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天堂的吧。
    她是这么想的。
    后来,唱片终于要开始录制了。
    不过,梅丹佐在去到录音棚的时候,遇到了一场不知是什么帮派和什么帮派的火拼。也许只差一步就要迈进录音棚了,一颗子弹在一片混乱中贯穿了梅丹佐的后背。
    人们把梅丹佐抬起来,企图把她送往医院,可是梅丹佐拒绝了。
    医院太远了,我一定去不到那里的。她说,让我去录音吧;洁净的人才从医院进入天堂,而我是不必的。
    于是人们把梅丹佐抬进了录音棚。
    而她躺在大排的话筒和音响面前很快地断了气。
    工作人员并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倒霉歌手是谁,他们没有哭泣也没有惊慌,他们去给警察局打电话。
    警察慢吞吞到来的时候梅丹佐全身都已经冷了。
    就在人们一边抱怨一边要把她抬到担架上的时候,人们听到了声音。
    一开始很细微,渐渐地洪亮起来。
    梅丹佐在唱歌!人们吓得全部松开了手,梅丹佐掉落在地上。可是她仍然在唱歌。
    没有人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好像是梦呓般的哼唱,在空气里荡漾荡漾荡漾不去。
    快!快录下来!有人大叫。
    于是工作人员和来帮手的人都一哄而散,打开了录音设备,有人托起梅丹佐的头,有人拿话筒,有人调节音箱。
    梅丹佐就这样在话筒前不知唱了多久,直到声音又渐渐微弱,万籁俱寂。
    在那后来的后来,人们用从她口袋里翻出来的纸条上的字给这张唱片命了名。
    他们叫它《The song of Hell》。
    ——《地狱之歌》
    奇怪的是,这张唱片是无法翻录的,甚至有些人是听不到它的声音的。
    于是,《地狱之歌》的名声轰动一时,成为无数收藏家梦寐以求的藏品,还有无数听过的人为那歌声所沉迷,想要把它据为己有。
    它究竟从多少人手中买卖过?究竟有多少人听过它?
    这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就这样过去了许多许多许多年,几乎已经没有人再听说过有这样一张唱片。
    《The song of Hell》——Metatron?Larshel
    {06}
    四周很静,店里的客人都竖起了耳朵听,听这个并不怎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烛光暗淡,映着绫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神情却不清。
    绫人的声音始终很低,清幽得诡异,似乎只是说给我一个人听。——或者说本来就是。
    这不只是一个故事吧?
    所以,唱片听起来才会像这样突然开始?
    所以,才会是没有任何伴奏的哼唱?
    “我刚才问的是,”我们重复了一遍,“如果我们都听完,会怎么样呢?”
    “其实迄今为止,并没有人得以听完这张唱片。”绫人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过我也不推荐谁去听完它,——那边的人!”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顺着绫人的目光望过去。
    ——放置钢琴的平台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偷偷摸摸地把包好了的《地狱之歌》的唱片从唱片机上取下来,想要收进随身的皮包里。
    “那边的人。”绫人仍然坐在原位,慢慢地说。“——不要动。”
    胖男人的动作僵了僵,油光光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在微暗的烛光下面闪闪的很滑稽。
    绫人站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胖男人的手一抖,唱片落在了地上。绫人没有看他,径自弯腰捡地上的唱片。
    胖男人站在原地抖个不停。
    “说了让你不要动……”绫人擦拭着唱片的表面,自上而下鄙视地望着胖男人,“不过话说回来,你动得了么?”
    “梦……”胖男人的嘴唇翕动着,“……梦解者!”
    听到胖男人的话,围在桌边的人一片哗然。
    “错了。不是单纯的梦解。”绫人走回桌边,没有再看他。“——我是梦的主人。”
    人群又开始骚动。
    “所以,唱片的幻象影响你们每一个人,但是影响不到我。——幻象的性质和梦很像,它们都是不存在时间中的可见象解。”绫人把唱片放在桌面上,“怎么说呢,我本身就是一个可以使用梦的人吧。我说的话可以给人很强烈的心理暗示;但凡接受到我暗示人,都逃不了。”
    我突然明白那个胖男人抖成一团的原因了,——他动不了。
    ……怪物!
    原来你除了能自由进出别人的梦境,还可以拿类似梦的象解来挟制别人啊!
    我把唱片接过来,偷偷看了看绫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那是什么眼神?”绫人察觉到我的目光,不满道,“我什么时候对你用过?”
    “天知道呢。”我厌弃地收起唱片,转身站起来。“听也听过了,我们回去。”
    “嗯。”绫人看了看骚动不止交头接耳的人群,转身跟在后面。
    我们抬腿要走的时候,店内似乎骤然寂静了一下。
    “等一下!”
    “请等一等!”
    “请先别走……”
    下一瞬,好几只手同时抓住了我,有的抓住手臂,有的抓住了衣摆。
    “请……”我回头,发现抓住我的都是些方才一同听唱片的客人,莫名地一阵寒意,“请放手!”
    几个人并没有放手,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望得我一阵阵地发冷。
    “这位小朋友?”一个烫了大波浪卷发的瘦女人死死揪着我的衣服,急急地说,“那张唱片……”
    “那张唱片可否卖给我?”方才的胖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动了,也挤了进来,把瘦女人拨到一边,“多少钱?”
    “你这小偷!”一个颇漂亮的女孩子指着他尖声说,随后也转向我,“——它很贵吗?”
    我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时间,又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家伙,装模作样地拨开人群,点起一支烟,朝我扬下巴:“小妹妹,你不懂收藏这一行,你的货要出手的话,我可以代为……”
    “这位先生请不要在店里吸烟。”一边的服务生打断他。
    “走开走开!”西装朝他喝道。
    “这位先生……”
    “不要挡着我!”
    周围的空气里满是烦躁,本就一触即发,西装这么一叫嚷,人群里马再次骚动起来,开始拉拉扯和推搡。
    “你让开一点……我要买唱片。”
    “我也要买啊。”
    “音乐!你们懂个屁!”
    “人家又没有说要卖给你!”
    “不要推!”
    “啊,他们走了!”
    趁着骚动绫人一把拉住吃惊不已的我,用力推开人群往门口挤。
    “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么多人?”我慌慌张张地只管跟着走:“他们为什么都要买……”
    “不好了。都听到唱片了。”绫人的脸色有点难看,一步不停地拉着我穿过桌子和吧台,“早就听业界的人说过号称是〈The song of Hell〉的唱片在美国的拍卖会上引起一场枪杀,在东南亚和欧洲也有过类似事件。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它为什么让那么多人疯狂地……”
    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迎面一个大个子突然朝我们扑了上来。
    “……疯狂地争夺。”绫人偏了一下身子,伸脚,大个子重重摔在地上。
    “角度不错。”已经找不到词的我点头赞许,“现在好像在拍电影。”
    “是吗。”绫人拽着我往外跑,临走还不忘一脚踏在地上的大个子背上,“幸好这家店里面再怎样吵,外面都是听不到的。”
    “恶劣。”我评价着绫人刚才的踩踏行为,随后自己也学着踏了过去。
    地上的大个子发出一声闷哼。
    拉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却没有响。
    绫人飞快地关上门,把手掌贴在门上,我也把手掌贴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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