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江潮,那流寇的箭锈污太重,便想着煮了这碗药,防着伤口恶变。”吴择一边走近,一边解释了一句。
林杉含笑说道:“有劳医师费心了。”
“费心也就这一两天。”吴择淡然一笑。“进屋坐下再喝。”…
两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林杉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然后就一口饮干见底。
吴择摸了摸下颚胡须,斟酌片刻后说道:“你觉得饮下这碗药,像是在饮什么?”
林杉略作思酌后便道:“像饮茶,略为苦涩,但于口舌间并不为难。”
吴择又道:“那你饮茶是什么感受?”
“茶还是茶。”林杉平静说道。“我想它是茶。”
吴择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唯有清水无色无味,不会改变本质。”
林杉想了想后说道:“用失去味觉的代价,换取听觉和嗅觉的敏锐增强,其实我应该还算是赚了。”
吴择微微摇头道:“这是病态的,不等于交换,你还是当心点儿好。”
林杉面露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吴择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他又只是欲言又止了片刻,并没有真的说什么。
“我能做的事也就这么多了。”吴择不再逗留,收了药碗起身便出去了,只丢了句不具什么意义的话,“你安生点,别再跑去外面折腾,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他本来是想提那血鸩的事,但最后作罢,因为他恍惚觉得,这件事如果连廖世都没有向林杉提过,那么自己也该守口如瓶,才最和宜。
但是,为了什么理由向林杉隐瞒血鸩的事?吴择其实也还不确定,自己这么决定的凭据是什么,
林杉起身送吴择出屋,站在屋檐下看着吴择走远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亏欠了这个人许多。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情,吴择应该还舒舒服服待在京都,不至于被逐出太医局,名声还被败落得如此破落。
这种情绪没有在林杉心里盘踞多久,因为很快又有两个人进了这处院落,将他的精神引向另一件事。
江潮与山良一起走进来,看着江潮手里拿着的一叠纸,字迹较为潦草,可见书写速度之仓促,应该是对那两个流寇的审问结果出来了。
…
ps:那个,师父说“茶还是茶,我想它是茶”其实不是废话喔,是指他的味觉消失了一半,对有些东西的味道,只能凭借眼中所见去回忆想象了,就是这样。
另外,师父的终身大事(这么说有些奇怪)总算解决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以搁下,但是……还有好多块大石头悬挂在头顶啊啊啊啊啊,且猜猜下一块被处理的悬石……应该是哪对小情人会被处理呢?也许不是喜剧的处理方式,望天……
最后,这一章其实写得非常卡,卡咔喀……(风中凌乱)我也不知道是抽得什么风,再次望天……
。
(746)、生杀对错
…
“流寇的寨所已经审出来了,请大人过目。”江潮在回禀的同时,将手中的审讯供状递给林杉,然后候立一旁。
等待了一会儿,见他差不多看完了,一旁的山良忍不住说道:“大人或许太高看那些流寇了,只是一碗油辣椒灌下去,刑具还没轮上,他们就都招了。”
林杉比了比两份手印签押明显不同的口供笔录,就见上面的内容却大致一样,他语气里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事情似乎确如你所说,这两份供状上没有耍一点花招。”
略微顿声后,他就又道:“不过,留个心眼也不多余,也许那流寇也知道我们会对口供才放弃反抗。如果刚才我们只留一个活口,没准便会宁死不说。”
山良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够的地方,连忙点头,脸上一片诚服表情。
江潮没有参与这番对话,他只等林杉看完两份供状,然后就询问了一声:“那两个招供了的流寇,大人决定如何处理?”
“刚才见他们的出手,凶残且毫无商量余地,想必各个都是罪案累累,满手鲜血。”林杉微垂着眸,视线在两份供状中几行数据上重复扫视两遍,然后接着说道:“这等流寇,欺压良善,劫掠乡里,恶习已成惯例,便留不得了。”
江潮拱手道:“领命。”
林杉徐徐说道:“寨子那边也交给你们了,流寇要尽数剿尽。但妇孺不杀,做得干净些。”
一旁的山良闻言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道:“剿灭匪寨,若有妇孺恐怕也活不得了,她们的夫家作恶,一旦少了寨子庇佑,即便不饿死也得被寻仇的人折磨。不如一并杀了,免得她们生来痛苦。”
林杉微微摇头说道:“这些妇孺。吃用皆为劫掠所得,用生来受苦作为偿还算得了什么。让她们看清自己的过错,也让受过山寨侵害的普通百姓看一看,作恶的结局,这比直接杀了这些妇孺要有价值得多。世人心中皆有恶念,如果善劝无效,那就要改用强行震慑。”
山良微微愣神,一时之间,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刚才建议的杀尽是不是错,此时林杉主张的留活是不是对。
林杉掏出随身携带的印鉴,分别在两张供状上落印。然后交还到江潮手中。接着又吩咐道:“处理完匪寨里的事,就将这两份口供递去关北府,物资收缴的事会由关北郡府兵处理。”
江潮接下供状,质疑了一句:“此事不应该是通知沙口县县衙担管么?”
“五十三人的匪寨,恐怕沙口县衙早已被反震慑了,有些心忧他们扛不住。”林杉将刚才用过的印鉴收起。徐徐又道:“郡守府兵我还是使得动的,再者也是防着一县衙司口风不严。如果不是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事也许还有另一种办法……也罢。”
江潮再没有异议,但也没有立即领命告辞,而是将盖了林杉印鉴的供状转手交给了身旁的山良。事情也转交下去。
看着山良走远了,江潮折回目光。看着林杉说到:“大人,我们进屋详谈。”
两人步入室内,看着林杉先在躺椅上坐下,江潮随后才落座一旁的凳子上,梳理了一下脑中思路,接着缓缓开口道:“大哥,你之前吩咐的事情,我也着空审出来了。那几个流寇虽然秉性凶悍,不过他们会猛然袭击你,除了本身的劣性,如你所料,的确还存在一条别的理由。”…
稍微顿声之后,江潮便将他对那两个流寇的第二重讯问结果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林杉。
之所以江潮会对那两个已经招供的流寇重复审问,这其实是依从了林杉的吩咐。然而关于这件事,参与第一次审讯的两个侍卫却丝毫未知。
这是因为,重复审讯关系到林杉寻找师弟的事,对于此事,目前居所里除了陈酒以外,就只有江潮知悉了。
听完江潮的回复,林杉陷入了沉默。
江潮等待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或许……岑先生是去了沙口县,估摸着时辰,现在赶去探个究竟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林杉叹了口气,放缓双肩,整个人有些萎顿地倚在躺椅上,慢慢说道:“我会吩咐你去审,其实也只是想确认此事,但除此以外不会再有别的动作。如果要追,早在离开客栈那会儿,我就会让你们追去。实在是时间太赶了,即便追上了他,我也没有时间带他回师门学派,就让他在外头多逗留一年吧!决然不能因此耽误了我们这边的大事。”
对于林杉寻找师弟的事,江潮虽然是后来得知,这却不妨碍他体会林杉的艰难用心。
找了十多年,一朝有了比较确切的行踪结果,却又要生生放过……江潮看着躺椅上似在走神的林杉,内心有些不忍。
斟酌了一会儿,江潮又道:“大哥,你可以写一封信,与岑先生做好约定。我带着这封信去一趟沙口县,不论有没有结果,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必了。”林杉摇摇头,“除了直接带他回去,我不想与他约定什么。”
江潮欲言又止,但最后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你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林杉慢慢磕合眼皮,“不要再想沙口县的事,只做好你自己的准备。”
江潮当即站起身,默然朝躺椅上的人一拱手,然后轻步离开。
……
夕阳西下,但还未完全没入天西山峦,却如一团坠落的天火,将仿佛就挨在山峰上眷念不肯离散的云彩尽数点燃,霞光如焚,映红了半边天。
路上闹腾了一段,等到抵达沙口县,岑迟已经感觉颇为疲累,只想在入宿县里的客栈后,便沉沉睡去。然而当他一抬首看见了那“沙口县”的三字石牌铭刻,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被点亮,脸上虽然还残留着倦意,精神却渐渐又亢奋起来。
与他并肩骑行的中年道人方无这时侧目看了一眼,就见他略现病容的脸上神情有异,不禁问道:“你似乎有所感悟?”
“不,”岑迟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老道,你敢不敢奉陪?”
方无已经在半路上见过岑迟的癫狂,此时闻言只是连连摇头,神情微讶说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行在后头的高潜这时也劝了一句:“岑先生,未免余毒复返,在下劝你还是忌酒吧。”
酒能促使血行加速,的确有激起岑迟体内余毒大爆发的风险,高潜此时说这话的确没错,也是一番好意。
岑迟闻言却叹了口气,并不领情,只摇头道:“无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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