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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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9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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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又看见了那片广阔的蔚蓝色,莫叶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然后有些废话地说道:“海真大,衬得海上的天似乎也比陆上的天高了许多。常有言把人的胸襟比作海,看来人世间疯子不少。”



  当然不会有人理她。



  她也不指望身边那个杀手理她,在开口的那一刻,她就作好了自说自话的打算。



  顿声片刻,她接着又道:“现在我真的有点后悔,没能时常来这海边走一走。也许多看看这广阔的海,我能早一些厌倦京都这座城池的捆束,就能早一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与她距了三步,大约在她并肩位置的凌厉这时侧目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似乎在无声的说:没想到你死前还能这么废话。



  当然,这是莫叶对他的解读。



  而实际上,他此时心情颇有些复杂,既担心宗门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有些忌惮,这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变故也是不少,他不知道待会儿来接他的人,是不是也会临时出点差子。除此以外,他还在极短的时间里。对这一次他的任务目标,心生一丝怜悯。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目标与他以往经手的人货太不一样。从始至终她也没有认命就放弃挣扎,而到了此时。她似乎又以极快的速度认命了,仿佛看破了什么的僧人,没有对他这个要杀她的人露出凶狠眼色和万般诅咒。



  她若是越表现出一个寻常人面对死亡的态度,他反而能将她的情绪忽略得更彻底些。…



  然而她却一次一次令他感到意外,不知不觉在他心里落下一点尘埃。



  这个女子,好像死得有些可惜。



  她活着的价值,应该能比她死亡的价值大出许多倍,必会对某人产生极大的伤害损失。



  但他与她不在一个立场,所以他的这丝怜悯,并不会持续太久。或者说,根本就短暂得如流星闪过。



  这种对任务目标的异样情绪,对他这种职业杀手而言,本也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即便不考虑立场问题,他一旦发觉。也会以极快的速度克制割除。



  更何况,她的死能造成的负面作用,不正是买她性命的人想要得到的价值么?任何生意,都是利益的互换,人头买卖亦是如此。



  ————



  在叶宅休养了差不多半个月,等手上的烫伤全部结成硬痂,阮洛便回了宋宅。宋宅里有不少阮洛的藏书。这几天他在叶宅用客厅临时改的书房理账,没有那些藏书的辅助,有时也挺不习惯。



  阮洛走了,石乙作为他的副手,也跟着一起挪地方,莫叶自然也没有逗留。人都走了。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被家丁搬走一张,放回了储物室,叶宅的客厅一下空了许多,仿佛有种厅室变大了的错觉。



  叶诺诺坐在桌边,一双手臂的肘部拄在桌面上。手掌则向上作捧月状,撑着微圆的两边脸颊,目色有些寂寥。



  阮洛一行几人早上告辞时,她还有一种“可以休息了”的轻松感。但等屋子真正安静下来,她却又更深切的感受到另一种情绪,她是个生性喜欢凑热闹的人。



  阮洛在从叶府回宋宅的中途,还要依次去他那十几家铺面走一遭。这趟路有点远,但他必去不可,最近出的这档子事,绊着他太久,作为大东家,即便他只是去走个过场,也能叫他的下属工人安心不少。



  照顾人是一件很消耗心力的事情,阮洛在叶宅待了半个月,他刚走,叶诺诺心头一轻,顿时就觉得脑海中倦意浓重许多,大白天里竟有些昏昏欲睡。所以在知道阮洛还要走那么多过场,叶诺诺便放弃了一起跟过去的念头。



  只是,叶诺诺坐在桌边捧着脸发呆,才刚刚打了个盹,就被门外的唱喝声惊醒了。



  “圣旨到!”



  叶诺诺一个激灵站起身往外跑,同时还暗道自己糊涂。但凡正式的黄稠封裱圣旨在到来之前,都有喧天锣鼓仪仗队领道,自己刚才却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叶宅所有人都已经在前庭跪迎了,叶诺诺奔到父亲身边跪下,这会儿她心里的念头又稍微转了转:叶宅已经多久没有接到过皇宫发来的正式旨意了?以往父亲因事要去宫里,多半就是一挺轿子来去匆匆,哪会像今天这样兴师动众?



  等那传旨太监宣读完皇帝旨意,叶正名宣声告恩接旨,由传旨太监极为恭敬的双手扶起,叶诺诺更惊讶了。不是讶异于传旨太监对她父亲的恭敬态度——事实上宫里的奴婢没有谁不对叶正名恭敬的,这是皇帝赐予叶正名的无上荣誉,哪怕他现在被削职保额、半禁足于京都——叶诺诺惊讶的是圣旨的内容,大约竟是接叶家父女进宫小住?



  叶诺诺瞄了一眼那满脸堆笑的传旨太监,看不出个玄机来,便又张目四顾,很快就发现了停在门外的马车。那马车显然是来接送她和父亲进宫的,但那车驾未免太“贵”了,四轮高三尺,车身高五尺,配双鞍、六铜铃玉环挂珠,靛色流苏,绣青云车帷……这最低估量,也得是接送三品大员的标准车驾啊!…



  叶诺诺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父亲的侧脸。目中一片疑惑。



  没来由的得好处,她可没那么快就高兴忘形。



  但如果皇家准备来个先礼后兵,这就更说不通了。最近他们叶家没有惹皇家吧?而且前几天大家一起玩牌,不是还蛮开心的吗?那时二皇子也跟来了。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突然从皇宫发来的一道圣旨,又是刮的什么风?



  自从三年前叶正名退职,赋闲在家开了个小医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经营着,叶诺诺便也收了一些玩心,开始长心智了。这除了因为叶正名卸职之后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对叶诺诺多了不少亲身教导,还因为叶诺诺如今也开始要长成大姑娘了,看事的态度自然会发生一些改变。



  叶诺诺微微仰起脸。看了一眼父亲的侧脸,只见他神情如常地接了圣旨,便请那传旨太监到客厅,命仆人好茶点心伺候着,自己则捏了个整理行装的理由从里面出来了。



  叶诺诺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叶正名身后。等他到了叶宅那间小药房,看着他慢悠悠收拾药箱,叶诺诺才开口小声说道:“爹,皇帝没有说让你去宫里是为应诊吧?”



  叶正名漫不经心地道:“我现在可是职业医师,随身带着药箱是理所应当之事。”



  叶诺诺咬着嘴唇思索片刻,然后才又说道:“爹,你现在没了官身。是不是该提防着点?”



  叶正名正在收拾药箱的手一顿,偏过头看向站在桌旁,身高才长到自己手肘处的女儿,眼中滑过一丝讶然。但他没有立即将心里那丝讶异完全表露出来,只是很快目光又趋于平静,淡淡说道:“提防什么?”



  “怕被拿话柄啊!”叶诺诺稍微顿声。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才接着缓缓说道:“即便不说皇家,就拿寻常人家比个例子,如果别人家没谁生病,而请你过府。你却背着药箱去了,未免遭嫌。这也就罢了,若是你去了之后,别家好端端的人突然病了,多少会把责任推一些到你头上,只是轻与重,说与不说的区别了。”



  叶正名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地道:“诺儿所思甚密啊。”



  这么感慨完一句,他就继续整理手中的药箱。



  叶诺诺颇为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刚才父亲回应她的话,似乎已经接纳了她的建议,现在怎么又无动于衷了呢?



  迟疑片刻,她开口:“爹……”



  她才道出一个字,就被叶正名出声截住:“你考虑得在理,但我却有更大的理由,得带着药箱入宫。这不仅是因为我乃医家,也因为你刚才所忧的‘话柄’二字。”



  叶诺诺脸上现出疑惑神情,默然思索片刻无果,便直言问道:“爹所忧的‘话柄’是什么?”



  “你说皇宫之中,能令医家忧虑的,是谁呢?”叶正名反问了一声,语气里又有些自问的调儿。然后不待叶诺诺思索,他很快便开始解释:“正如你所虑,如果二皇子原本好好的,待我们去了,他忽然又不好了,这种变故的确容易使某些人落我们瘟神话柄。可此事如果必然发生,而我们去了却束手无策,这亦是会给人落我们隔岸观火话柄的。”



  叶正名这话一出,叶诺诺心中疑团顿消,与此同时,她又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寒意上涌。



  “诺儿,自为父退出太医局后这三年来,你的心智成长了许多,我很欣慰。”叶正名伸手摸了摸女儿后脑勺缎子般丝柔的头发,眼神里盘踞着爱怜,缓缓又道:“但是有时候我们思考问题,要从多角度出发,这样思路才不会被堵死。如果我们所思的结果,尽都是处于劣势,就只能选相对而言损失小些的那条道行走。”…



  收回了手,他目光微垂,视线坠落在桌上收拾到一半的药箱里,语气渐趋淡漠地接着道:“被人落下瘟神的话柄,最多也就是名誉受损。但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准备,就这么去了,没准会被人落下鬼差的话柄,那才是真要命,任我还有以前的官身,也是无济于事。”



  叶诺诺惊讶说道:“没这么严重吧?”



  “最近宫里并不太平,二皇子的手是怎么伤的,皇帝在外头又因为什么遇刺,这些我们虽然只是模糊知晓。但皇宫没能做到将这消息完全封锁,可见事态的严重性。”叶正名信手拈起一瓶药,看了看瓶身的药剂配方标注,过了片刻后又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后悔心绪有时算是一种不死绝症。”



  “皇宫好像没以前好玩了。”叶诺诺撇了撇嘴,“进宫跟备战似的,若不是有圣旨,真想捏个借口不去了。”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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