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濑的声音变得柔和,看得出他对这个妹妹非常疼爱。
抚子被他这么一问,眼中顿时泪光滢滢。她微蹙起好看的眉毛抽泣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晃司哥也是……太过分了!他以前还答应要娶我做新娘的,自己却……”
她说着哭着,越来越伤心。
广濑将她搂在怀里,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八百年前的事情,还提它干嘛。走吧!”
抚子顺从地依偎在他身边。
“我们告辞了。”
广濑对涉谷点点头,正要带抚子离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啊……对了,你是那位泉吧?”他看着泉,眼中闪过一道阴冷、揶揄的光,“我长得有那么像晃司吗?”
泉觉得那道目光像恶心冰冷的黏液包裹着自己,很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抗拒着,凛然的眼神直视着广濑,肯定地回答:“不,你们完全不像!刚才失礼了。”
“你给我记住!”
广濑留下了一句似是威胁又过于平淡的话,带着抚子转身离去。
“那小子原来有兄弟姐妹。”
泉看着兄妹俩的背影若有所思。
“嗯。”涉谷不无悲哀地应道,“他还有一个二哥叫秋人。大家的母亲都不同。广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秋人的母亲在晃司到了南条家以后离家出走了,现在南条家的女主人是抚子的母亲。晃司……”
涉谷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因为他已经被南条家赶出门了,所以没人来看他——包括父亲。”
来看晃司、一直跟在涉谷身边的芹香眼圈红了,不无感慨地说:“难怪南条大哥总是一个人。我就觉得他好象有什么秘密。”
泉的心被刺痛着,一股莫名的凄凉袭上心来——这样的家人,有,还不如无吧!
“对了……”涉谷欣慰地看着泉,“泉,你也是来看他的吗?”
“我只是来拿行李,以及……向他永别而已。”泉冷冰冰地说。
“你想杀死晃司吗?”涉谷震惊地吼道。
“杀死?”泉悲哀的眼中掠过一丝冷嘲,“我干嘛杀他?”
他撂下涉谷朝病房走去。
“哥!”
芹香急喊一声,泉在晃司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昨天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她忐忑地对泉说,“你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其实很替你高兴,也很赞成。可是……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嗯……”泉回过头,凄凉的眼里闪着点点的泪光,“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好象怕芹香再说什么,他迅速打开病房的门,又迅速反身将门锁上,并不理会门外芹香的叫喊。
努力平息着起伏的情绪,尽量让心变得冷酷而麻木。
“说的也是,你有家人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而已。我对你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
他靠在门上,对不远处那昏睡的面庞喃喃地说。
看着那张昏睡的脸,越看越觉得那就是一张死人的脸——他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毅然走到床前,放浪地伸手玩弄着花瓶中那束白色的玫瑰,从中抽出一枝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泉爽快地对晃司说:“我决定去意大利了,以后我不会来了!”
花朵被他干脆地狠狠一捏,花梗掉在地上。
“晃司,你很想被我杀死吗?”
把花瓣洒脱地丢向晃司,看着花瓣送葬般地悠悠飘落在晃司苍白俊美的脸上,一声冷笑在胸中响起。
“呵呵……开什么玩笑!”他拍着胸膛大声质问那个醒不来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去做一个杀人犯?你想死的话,就自己去死好了!只要你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要造成我的困扰就好!我不想再看到尸体了!”
一颗冰冷的泪珠悄悄挂在脸上,胸膛不由自主地猛烈起伏着,麻痹“嗡嗡”地从指尖传来,顺着血管渐渐漫延,大脑晕眩,浑身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泉努力吸气,压制住颤抖的呼吸,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神经质地说:“将来我死了,倒是可以和你埋在一起,这一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答应的。既然是我捡你回来的,我就有资格丢弃你!”
他动手解开制服的纽扣,脱下后随手丢在地上,一把扯开衬衣的衣襟,露出褐色的火热胸膛。
“我让你抱我……最后一次!”
纽扣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滴俚”声,他的声音像在寒风中一样瑟瑟地抖着。
坐在床边拉起晃司还插着输液管的手,把它印上自己的胸膛,泉如梦般的诉说道:“我总是……梦到你!每天、每晚……我都梦见你抱着我!那种感觉好真实!我好象真的感觉到你炽热的肌肤摩擦着我!包括你那带有女人香味的身体,你吐在我耳边的气息,还有低声反复的‘我爱你’!你总是不停地——侵犯我!”
委屈像山洪般涌来,他气恨地将晃司的手猛地甩出去,液体瓶碰撞到支架上发出“哐啷”的响声。
晃司的手无力地耷拉在床边,毫无知觉地垂落着。
面对躺在床上喊不醒叫不起的温热躯体,泉已经彻底绝望。想想晃司在梦中对自己说过的话,绝望更将他逼向崩溃的边缘。
——是他!是晃司不好!
——他是骗子!是他骗了我!
潜意识中的自我在拼命挣扎,泉紧攥着拳头,大声控诉道:“说什么……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你害我这么痛苦,这叫作让我幸福吗?你只要自己满足就好,对方再难过也无所谓吗?你喜欢上别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吗?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
像一个拒绝承认自己有罪的人堂而皇之地宣告了自己无罪的理由并将犯罪的根源推给了别人一样,泉似乎一下子轻松了。正当他扭头要走的时候,突然,手腕被紧紧抓住。
那只抓住他的手上没有一丝力道,却传达着不肯放松的意志。
泉的寒毛悚然炸起,耳边传来一声凄然的低语:“不……是……”
(5)
那声音颤颤抖抖、戚戚惨惨切切,像从地狱深处飘来的一般。
他惊恐地慢慢回过头,看见那张惨白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一双灰蓝的眼睛渐渐睁开,流露着落入地狱前无望的挣扎。
“不……要!不……要走……走!我……绝……没有……骗……你!……我没有骗你!”
没有血色的嘴唇在哀哀地呼唤,那具沉睡已久的躯体缓慢地挣扎着,正努力向泉伸出另一只手……
“……啊……哇……啊啊——”
泉被这过于诡异的景象惊得毛骨悚然。他惊恐地大叫着向后退去,试图逃离这个房间,却不料并未挣脱那只无力的手,反而将晃司从床上拉了下来,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哐啷!”
“啪!”
输液用的支架被拉倒,液体瓶被打碎,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响声。
“泉!”
“哥——!”
门外传来涉谷和芹香焦急的叫喊,门锁被剧烈地扭动着,不一会儿,破门而入的涉谷和芹香看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泉像一尊泥塑呆坐在地上,晃司软弱地倒在他的怀里,一只手紧紧抓着泉的手不放,另一只手颤抖着,努力向上、向上,直到触摸到泉僵硬的面庞。他爱怜地抚摸着,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流露着无限的温柔。
涉谷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他下意识地喊道:“芹香,快把医生和小高叫来!”
芹香跑出去了。回过神的涉谷弯腰去拉晃司,晃司抗拒着,泉听到他说:“开……开……灯!太暗了!泉会……看不清楚。……请开灯好不好!”
听到晃司的声音,被吓得停跳的心脏砰然狂跳。
——你,终于醒来了!
泉伸手抱住晃司,多少日子纠结的心情终于化成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涉谷却呆站在那里,并没有去开灯。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医生、护士、小高和芹香冲了进来,灯亮了。
“你,别挡路!他意识恢复了吗?静静地把他抬回床上,他的脚伤还没好。”
医生对泉命令道。
然后他试图去拉晃司抓着泉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像钳子一样钳住泉的手腕,根本掰不开。
“放手!请你放手!”
晃司艰难地摇摇头,泉又听见他说:“不要!我放手的话,他就会……离开我……走得远远的。我不要放手!”
晃司醒过来的消息瞬间被夜以继日守候在医院外的记者们报道出去,在这越来越凉的秋天的夜里,听到消息的歌迷又开始陆续集结在涉谷综合医院前的广场上。
院长办公室里,泉衣衫不整地低头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被晃司捏出了指印的手腕,似乎还没有从晃司突然清醒的情境中走出来。涉谷的父亲,也就是医院的院长,正在和涉谷、小高听晃司的主治医生汇报病情。
“他的情绪还太激动,所以我帮他注射了镇定剂。虽然他身体还很衰弱,但我想应该很快就会复元。脑波也无异常。不过,一切还要等详细的检查报告出来才能确定。可能是由于惊吓吧,他在短期之内会……发不出任何声音。”
主治医生的表情颇为沉重。
在场的人都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呆了。平时稳重谨慎的小高突然失态地扳住医生的肩膀大声问:“怎么会这样?他是歌手耶!怎么会发不出声音?是不是检查错了?”
医生急忙解释:“他的声带并没有受伤,只是神经系统上……”
“不可能的!”
医生的话被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几个人的目光诧异地集中在泉的身上。
泉站起来,肯定地说:“是误诊!”
他的目光投向涉谷——
“涉谷,你刚才也听到他说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