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是济南府有头脸的女眷,是传声造势的主力军,她不信简莹不想借机宣扬自己的贤名。
言语是最奇妙不过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词一个字,放在不同的语境,用不同的语调说出来,那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简莹说出来,她再适时插上那么一两句,就能让在座的女眷们一路想歪了去。
便是此次不能大获全胜,也能埋下几颗有毒的种子。待到时机得当之时,稍微催一催,就能长出剥皮吃人的树来。
可她没料到,简莹根本不接招。
她现在也有些糊涂,搞不清楚简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说她蠢吧,她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一些,那样周密的部署都能叫她误打误撞地化解了;
要说她聪明,也不见她聪明到哪里去,明知道对面的濯缨轩里都是男客,也敢脱了衣服下水救人,救的还是赶在她头里有孕的小妾。
最让人不解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嫡出姑娘,居然会凫水,怎么想这里头都有鬼。
看来得叫人查一查了。
简四太太已经听姜妈说了事情的经过,也按照姜妈想好的说辞给在濯缨轩的几位老爷传话,并叫人快马加鞭,给京城那边送了信。
此时见简莹跟方氏交头接耳说着话,一面提心吊胆,唯恐出了什么纰漏叫王府的人抓住了。暗暗怨怪这野种不省心,专爱捅篓子让简家替她善后;
一面又眼热嫉妒,想着这要是换成小六儿该多好。
方氏见她怔怔地看着简莹,便打趣道:“亲家太太可是吃醋了?”
简四太太回过神来,忙笑道:“哪儿会呢?能嫁进王府,得了王妃亲手调~教,是我们小六儿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亲家太太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若是换成我,辛辛苦苦拉扯长大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别家,我心里也不舒坦。”方氏开着玩笑,便拍着简莹的手催促道,“快去跟你母亲亲近亲近,莫叫她觉得我抢了她的宝贝。”
简莹依言起身,转到简四太太身边,紧挨着她坐下。两手挽住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头上,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娘”。
简四太太心里一梗,强堆着笑脸,在她额上点了一指头,“都是成家的人了,瞧你这是什么样子?还不快端正坐好了?”
“女儿可是奉命跟您亲近的。”简莹腻在她身上不肯离开,嘴里还不忘说笑。
在座的夫人们多半都嫁过女儿的,很能理解女儿出阁后的前几月是什么滋味,并不觉她此举失礼,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说话间玉楼春的戏完了,简灼华终于将眼睛和精神头从戏台收了回来,近水楼台地扯住简莹说话,“小六儿,你瞅着空子跟王妃提一提我们家彤姐儿罢。”
简莹瞧见简二太太冲她使眼色,便猜到她不在的时候,简灼华跟方氏套过近乎并碰过钉子了。心知方氏绝无可能看上彤姐儿,提了也是白搭,不肯去做这桩两头不讨好的媒,便含糊其辞地将话题绕过去。
又有人接连点了几出戏,咿咿呀呀的听不清戏文,只知道都跟情爱忠贞有关,偶尔穿插着一些打斗。
连简莹都觉得没意思,坐着很是煎熬,难怪男客那边宁愿泛舟也不要看戏了,真不知道这些夫人小姐们为什么会爱上这一口。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拿了帕子去点眼角。
听完戏太阳便不似晌午那般毒辣了,随后又有一场茶宴,就摆在泉池边儿上。
没有固定的座位,有点儿像现代的自助酒会。大家捧着茶盅四处走动着,品茗聊天,观景赏泉。丫头们穿了一水儿的红衫蓝裙,提着长颈茶壶,捧着各式茶点,随时随地伺候着。
这茶宴的目的,就是让夫人小姐们攀谈结交的。最受欢迎的人物,当属刚到济南府、初次露面的方夫人和方小姐。
方夫人应酬惯了的,在人群之中游刃有余。
方依云依旧一副高冷女神模样,有人来搭话便客气地交谈两句,没人来也不主动去寻了别人说话。绝大多数时候,目光都在围着简莹打转。
简莹自是觉得出来,不明白这位大小姐怎么就盯上她了,也不想搞明白,便权当没看见。
可惜方依云却不肯放过她,瞅着她与人说完话的空当上前来,“二少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简莹情知躲不过去了,只好引着她来到稍远一些的亭子里。
“二少夫人为何躲着我?”站住了脚,方依云便开门见山地问了。
“方小姐这话从何说起?”简莹死不承认。
方依云把话点明了,便不纠缠这件事,“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轻视了我们女儿家。我并不后悔生为女儿身,却不想叫人白白轻视了。”
简莹听得云山雾罩,“我不明白方小姐的意思。”
“我去过京城,也听说过二少夫人的才名。”方依云清清冷冷的眸子略染上一丝亮色,“原本只当二少夫人又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懦弱女子,并未留心。
今日见了面,我便知道二少夫人跟我是一样的人。”
简莹太阳穴一跳,心说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从哪儿看出自己跟她一样了?
“方小姐,你恐怕看走眼了……”
“二少夫人。”简莹刚一张口,就被方依云打断了,“我想让世人知道女子也能有一番作为,不是男人关养在宅院里的宠物玩意儿,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
第058章 节外生枝
简莹听了想笑。
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更何况是女秀才。不是她瞧不起方依云,轻视同类,她也想自尊自爱自骄自傲,可时代不允许。
别说这年头,就是再过个千八百年,女人也没办法得到完全公正的待遇。为了不让男人轻视,还得加倍付出,拼死拼活地奋斗。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了保住饭碗,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恨不能做台手术直接变男人。
她也不想被关养在后宅,也想有一番作为,可除了努力适应,自己找点儿乐子调剂调剂,又能有什么办法?
以为作几首酸诗出两本诗集就能革命了?当真异想天开。
她没那精神头跟方依云一起做徒劳无功的挣扎,也不愿打击方依云的积极性。谁能保证方依云这颗炽热的心,不是多少年后妇女翻身得解放的思想源泉呢?
斟酌一番,便开口道:“方小姐,我不知道我哪里让你误会了。
不过我只是一个俗人,我所求的不过是高堂健在,夫君安好,妻妾和睦,儿女成群,兄弟姐妹大家都幸福……这种充斥着柴米油盐,烟火气十足的小日子。
你的理想很崇高很伟大,我只有仰慕崇敬的份儿。可惜你高估了我的雄心和能力,谢谢你的青睐,也祝你如愿,其它的,我实在无能为力。”
“你并非俗人。”方依云眼神执拗地看着她,“至少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简莹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说的又不是火星语,哪个听不懂?
不耐烦跟她纠缠,正想寻个由头摆脱她,就见雪琴匆匆地走了过来。因走得急,裙角都飞了起来,忙出声问道:“怎么了?”
雪琴快走几步上前,给她和方依云分别见了礼,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简莹脸色微变,看向方依云,“方小姐,我有事要处理,恕我先失陪了。”
方依云微微颔首,“二少夫人尽管去忙,我们改日再谈便是。”
简莹听她说改日再谈,便知这茬还没完,只是没心思理会,说声“抱歉”,跟着雪琴来到渊澄阁后面的游廊里。
只见彩屏白着脸,红着眼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金屏和银屏一左一右地陪着她身边,正好言宽慰着她,“你别怕,有二少夫人给你做主呢,定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彩屏惶然地点了点头,一抬眼瞧见简莹,便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撇下金屏和银屏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二少夫人,您救救奴婢吧,奴婢哪儿也不想去,就想伺候您一辈子。”
“你先起来,把话说清楚。”简莹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去,在鹅颈椅上坐下来。
彩屏见了她便觉有了主心骨,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奴婢依着二少夫人的吩咐,将方小姐打发了,便去了厨房。可厨房的人说您还没到,奴婢在那儿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您过去,就又往回走。
走到半路听说濯缨湖那边有人落水了,好像是苏姨娘,奴婢赶紧跑过去。谁知晚了一步,听说苏姨娘给送进燕居斋了,奴婢又赶紧去了燕居斋,可是被二少爷的随从给拦下了。
奴婢问他们二少夫人可在里头,他们只虎愣愣地看着奴婢不说话,奴婢就又……”
“你就说你跟唐少爷是怎么回事吧。”简莹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也没说到正题上,忍不住插话。
彩屏话头被打断了,有些怔怔的,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续下去。
“叫你说唐少爷呢。”雪琴恨铁不成钢地提醒了她一句,心里纳闷,这么个连说话都摸不到重点的糊涂丫头,二少夫人怎就留了她当大丫头?
虽然有些瞧不上她,可毕竟是一起当差的,相处了这么久有了感情,说不替她心急是假的。
彩屏被她一点总算回了神,继续说下去,“奴婢无事可做,就到处转悠,转着转着到了濯缨轩附近,就碰上唐少爷了。
奴婢不知道他是唐少爷,看衣着打扮总是贵客,不好失了礼数,便给他见了礼。谁知他问了奴婢的名字,就又拉手又摸脸的,奴婢吓坏了,就打了他一巴掌。
奴婢打完就后悔了,赶忙跪下告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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