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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龚平照常去上班。进办公室，她面部表情没什么异样，昨天的不愉快没在脸上留下痕迹。倒是焦吉功还是一脸愤怒，看她像看仇人似的。
杨伟今天破例没有到医政科办公室来。半年来，医政科第一次出现没有喧哗没有杂音的办公环境。
好难得的安静。然而，却是非正常手段争取来的。办公环境安静是保证工作效率的必须条件，而对于医政科来说，却极为难得。可笑又可悲。龚平嘴角动了动，一丝自嘲从心底里发出。
焦吉功坐在对面，以仇恨的眼光狠狠地横扫龚平。龚平没抬头，凭第六感官，知道对面的状态。她立刻把笑容藏好，把脸板起来。
沉默。沉默。两人桌子对桌子，面对面地坐着，都不做声，心里却在暗中较劲。
嘿嘿，叫鸡公，别像仇人一样盯着我。至于吗？要记仇你就记吧。
打了我，你倒像没事一样？哼。龚平，告诉你，这事没完。
你想怎么样？有本事使出来呀，我接招。谁怕谁呀？哦，忘了告诉你，我穿23CM的鞋。
敢抗拒我？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看老子不整死你。
得意什么？不就是个科长吗？当头总有个期限，今天你带“长”，说不定明天就撸了呢？再说，你要胆敢有什么过激行为，我就不讲客气，把你的老底揭穿。
哼。龚平，别以为我制服不了你。你再厉害，还能跳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等着瞧吧。
我在等着哩。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卫生局就是你们哥们的作坊？这是政府机关。流氓当道，王八横行？告诉你，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总有一天，卫生局会有整顿风气的那一天——公理总在正义人手里。
龚平有这份自信。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大不了把我送回医院，有什么关系？但我是公务员招考进局机关的，量你们也不敢这么做。真要这么做，我提出行政复议，我还可以向上面反映。
无知无畏。
隔两天，难得到医政科来的朱竟成亲自登门找龚平谈话，说政务公开窗口一直是下属单位派人顶班，上面有要求，非行政机关工作人员担任不可。政务公开是机关形象工程，不仅是卫生系统的窗口，也是市政府为民服务的窗口，上面对坐镇窗口工作人员要求比较高，需要业务熟悉、政治上过得硬的机关工作人员。昨天局党委会开会讨论，在几个业务科室里抽派人员，组织上考虑她是合适人选，时间暂定一年。
来了。报复来了。科长炒科员的鱿鱼，易如反掌。龚平淡淡地一笑。组织上？朱科长口口声声代表组织找她谈话，实际是打着组织招牌、借用组织名义达到个人目的。组织是什么？在善于玩弄权术的人手中，组织是招牌，是挡箭牌。对“组织”这个词，龚平现在有新的理解。刚毕业时，她认为“组织”是团体，现在她感觉，“组织”实际上经常被人移花接木替代，成为代名词，许多个人意志就是用组织名义实现。
官念 第三十二章（1）
半年时间过去。
这段时间，卫生局虽然发生大大小小许多事，却过得平静。平静是暂时的，是表面的。有一天，平静局面又被打破，一场新风波即将在卫生局刮起。
纪委来电话，把柯腾达喊去谈话，询问卫生局在光达红十字医院收购市结核病防治所地皮是否存在违规行为，还有佳丽女子医院在收购五合卫生院是否有暗箱操作嫌疑。
柯腾达向纪委作解释：为整合资源，市结核病防治所与市皮肤病防治研究所合并到防疫站，原有办公场地以三百五十万元卖给新建民营医疗机构——光达红十字医院，卫生局已按要求将所得收入上缴市财政。至于佳丽女子医院收购五合卫生院，是县卫生局操办的，是否有暗箱操作嫌疑情况不详。
对这样的解释，纪委似乎不满意，又派人到卫生局来调查。他们已经掌握情况，卫生局转卖这块地皮实际收入四百万元，除上缴三百五十万元给财政外，私自将截留的五十万元作福利发给职工。
纪委没有把掌握情况的渠道说出来。说出来就假了，不能唬住柯腾达和其他班子成员。
他们信息来源相当超前，是从手机短信上获取的。
信息简短，只有一句话：卫生局长柯腾达截留卖结核病防治所资金给职工发福利。接到第一个举报短信，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胡启来还认为谁跟他开玩笑，一笑了之。第二次接到相同信息，猜想可能是同样信息重复发送。第三次同一内容信息后面加了一句话“如果你们不调查，我将此信息发给市委书记”，他这才引起重视，马上安排人按手机号码查找举报人。手机号是神州行，不要身份证登记，无从查起。胡启来及时向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蔡正义汇报，蔡书记说他也接到这条短信。两人商量，手机短信无名举办可信度低，但也不应忽略，还是需要调查了解，一怕遗漏重大线索，二怕举报人真的把信息发到市委书记手机号码上。这个神秘举报人既然能够把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蔡正义的手机号码找到，同样能够把市委书记的手机号码弄到手。
纪委找卫生局几个班子成员谈话，大家都认为机会来了。
如果柯腾达倒下去，所有班子成员都有可能向前进步。调查情况时，他们几乎是众口一词：具体情况我不清楚，这是局长定的，局长签的字。
玩权的当政者，都希望把权力无限扩大，把承担的责任压缩得更小。出了事，当事人想把责任撇开，减少麻烦。现在卫生局班子成员的思想动态就是如此。
他们对问话的答复基本一致。
问：这个事情领导班子开会讨论了吗？
答：讨论了。
问：没有人反对？
答：局长定的，谁会反对？谁敢反对？
问：局长和你们拿的是不是一样的？
答：标准是每个干部一万，局领导两万。
纪委同志把情况核实后，回去向领导汇报。第二天纪委来电话，又把柯腾达喊去谈话。这次是纪委副书记亲自找他谈话，要他作出书面检讨。
走出纪委办公楼，柯腾达后悔得要跺脚。
柯腾达，你怎么这么愚蠢，想起搞职工福利？你以为讨好职工，大家就感谢你？你以为过了一年半载安稳日子，卫生局就太平？你以为覃斯彬每天忙着泡马子没闲功夫与你争位置，就可以万事大吉忘乎所以放开手脚做事？
通常，人们在地位和利益处于不利状态时，便会克勤克俭尽心尽力，过独木桥一样小心谨慎，而在地位稳固后容易产生懈怠。柯腾达就是在表面平静的气氛中麻痹丧失警惕，犯下低级错误。
官念 第三十二章（2）
最近几个月，市里准备搞公务员小区建设，按市场运作以商品房购买，因是政府行为含有福利性质，卫生局同志们自然蠢蠢欲动，不愿错过机会，可大家又喊没钱交首付。关键时刻，结核病防治所地皮以四百万元价格卖出。柯腾达打起这笔款项的主意，将三百五十万元上缴财政，截留五十万元做职工福利。提出这个动议前，柯腾达想了许久。他也怕担责任。最后还是把议题放在党委会上讨论。
党委会上，大家都没提出异议，有“一支笔”定调子，谁会反对？况且，每个人享受福利，责任有局长担着，大家当然不会多嘴。多嘴就得罪了全体职工。副职们想得通，出了问题也是局长书记的事，与副职有何干系？覃斯彬巴不得有机会。这样，他就有文章可做了。
正是这错误的想法，错误的决策，导致错误的结果，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蠢啊，我真蠢。狼，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待机会，我却送肉上钉板。
在柯腾达懊悔不已深刻反省时，班子成员心态各异。
覃斯彬想，恶人有恶报。柯腾达也有今天？你就等着受处分吧，等着把局长位置让出来吧。书记担责任？没有的事。我一不拍板，二不签字，负什么责？即使有连带责任，也轮不到我受处分，最多是说我没有及时劝阻。上面领导哪个不晓得你柯腾达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谁能劝得住你？
罗大光幸灾乐祸地躲在家里笑。好。柯腾达，你自杀了。你想为巩固地位锦上添花，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亲手拆了自己搭起的台子。
只有王淑霞在替柯腾达抱屈。糊涂啊老柯。你怎么被胜利冲昏头脑，被宁静迷惑双眼，看不见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幼稚啊老柯，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领导干部，怎么做出这等低智商违反原则的事情呢？
唐玉荣列席参加党委会，这事与她没干系，纪委找她谈话完全是走过场。
班子成员里，邵承丰最后知道情况。他在乡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柯腾达走背，朱竟成最着急。柯腾达位置摇摇欲坠，我该怎么办？朱竟成摘掉眼镜，揉揉镜架压出红印的鼻梁，他的心眼像高度近视眼镜的圈圈，层层叠叠，模模糊糊，深不可测。
朱竟成脑袋瓜子好使，一摸一个主意，享有“弹子脑壳”美誉。
他是柯腾达的得力干将，在书记局长换位事情上帮柯腾达出了大力。覃斯彬和郭子斐在广州出差，罗大光把信息传给朱竟成。接到电话，他动起脑筋。如果能够把覃斯彬挤走，按照卫生局约定俗成的规矩，会在政工科或医政科选拔科长进领导班子，以他的实力，凭他和柯腾达的关系，进班子非他莫属。
关键是如何操作？
制造一件医疗纠纷，或者搞出个事件，让柯腾达有向上反映的理由。
先向柯腾达汇报再说，看他的意见。如果他想当局长，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干。朱竟成立即到柯腾达家里汇报。柯腾达听了建议，思考良久才说：不要把事情搞大了。
朱竟成心领神会。
要制造事端有的是办法。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