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指不喝酒,不抽烟,不赌博,不熬夜,不悲伤。
她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的坏毛病,她耸肩。
男人眼睛里莫名笑意,他们下山去。
他说,其实人向往的东西是最朴实的,有房子,花园,孩子,狗,傍晚去海边散步,以及偶尔的旅行。
那是有些人的向往,或者说是极少数人。
她说。
因为你找不到与你志同道合的人,偶尔找到,她却无法为你停下来,跟随你。
她终于笑了,没有回答下去。
昨晚你入睡的时候,说了很多梦话,不断在重复几个字,后来你哭了。
男人最后说。
四
她在嘲笑自己的创意,六月,她接近赤道,实则有趣。
室温接近四十度,没有人敢赤着脚走在外面,店门口的招牌即要融化,空调更让室外更加温热。她将水倒湿在身上,而这么做的后果是,水分蒸发,皮肤会越来越黑。
她原本江南水乡湿润*的皮肤,变得黑黝黝且干巴巴。
只能涂厚厚的防晒霜,戴大顶太阳帽,长衣长裤,接触到阳光的皮肤立马就变烫变黑。但她还是倔强走出去,汗让衣服黏在皮肤上,衣服又被太阳晒干,再次黏湿,周而复始,她的白棉衣被汗染得发黄。
这里空气湿热,土壤肥沃,热带的水果也是特别多,最好的解暑方式就是把自己整个身体浸在水里,然后拿冰镇过的水果吃,冰块是不牢靠的,很快就好化掉,而且无那样多的冰块供你一个人使用,水果是最好的了,她可以一天吃到晚,但是无其他食物,非常怕油腻。
买当地人穿的大纱袍,风吹来把袍子都灌满,把汗带走。
什么都很便宜,她在一个物价极低却仍有很多人挨饿的国度,她望着他们,简直无可奈何。
一日,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就这样躺在床上一点点死掉,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听到了腐烂,听到了微生物一点点把她啃食,直到连这个人都没有。
她不与人轻易说话,她充当哑巴,当你身处异国他乡的时候,想到的不是一个语言相通的人聊聊天,而仅仅是一天到晚绷着一个脸,紧闭着唇,最多只是浅浅一笑。
他们人生的是钱,只要有很多很多钱给他们,也就不管你是哭是笑了。
你没有同情他们,也没想过拯救,你只是想要拯救自己。
老妇人拿熟透了的李子给你,她知道你是外国人,伸出手要你给她十块钱人民币。你提了一篮子李子,上面全是红色的,如此鲜艳,但在第二天,下面的便全烂了。
天气是如此的炎热,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度过的。
晚上气温下降,稍有凉爽,大街上都是本地人,你要出去,店家叫你不要出去,晚上是小偷们的活跃时间。你当做没听见,毅然出去。
坐在旁边的一个外籍男子站了起来,说他同她一起去。她听见了,他跑着跟上来。
他解释说,因为如果旅客出什么事的话,他们要负责的,而且使馆的人也会找他们麻烦。
他讲英文,约摸三十五岁,穿烟灰色条纹棉衬衣,胡子拉碴,并且手臂上如此长而密的毛。
他问她叫什么,哪里人,来此做什么。
她自顾自走到一个小摊子前,蹲下来看一串贝壳手链。他说这是当地人的手工艺品,非常多见的,一般小孩子都有戴,为了保佑平安且健康长大。他说每年夏天都有近百的孩子死于肺热,中暑,脱水,医生们也无能为力,因为总有不负责任或者不知轻重的家长们把三岁以下的孩子独自留在家中,实际上他们也要顶着酷暑去农田干活,他们也在冒生命危险。
她没有买下那挂贝壳,觉得有重负,好似无数个灵魂附在上面。
夜晚,摊子比白天的多,她没有食欲,觉得胃在抽筋,并且有脱水,尽管她一天到晚在补充水分,可是它流失得更加快,水的不洁导致胃肠的寄生虫肆意增长。她知道已经在生病,但是无所谓,她还不想离开。
她的女人离开了她,她再也无法拥有和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了,她该怎么接着活下去呢。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吧,不愿把自己内心一丁点的告诉她,那样自私,所以她决定与人去结婚生子,以此来报复她。
想到此,也就不管这是在哪里,是何时,她蹲下来悲伤地大哭,剧烈地宣泄。
男人说他叫Tommy,住在二楼,有时尽管来找他。
她没有跟他说过一个字,走进房间,倒头便睡着了。
房间是上个世纪的建筑,已经出现严重破损,Tommy说在下暴雨或者刮大风的晚上,能清晰听到墙壁的外层哗啦哗啦往下掉,第二天起来,果然老板娘就在打扫土灰了。他们习惯骂人,说脏话,大喊大叫,大概如此就不会的心理病了吧。
他说他来此已经五年,光在这家旅店就住了两年,他说他是个旅行作家,还好在此地是可以轻易生活的,但他已经没有钱回家了。
她想他大概是个美国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此判定,她没有问他,这不是重点。
他们走在大街上,他能与任何人开口说话,这其中当然不乏包括商人,农民,政府官员,或者小偷,暴徒。
他劝说她最好不要出门,选择在这个季节来是很危险的,应该在二月到十二月,那时候是春天,除却暴雨,但至少不会被晒死。
而事实上,阳光,暴雨,疾病,是在每个季节都会发生的。
他带她到一家干净的餐馆吃东西,喝一碗清澈的绿豆汤,玉米饭,肉冻。
他说这里的食物是最干净的。
喝了一点冰镇的啤酒,整个人凉爽许多。
他付了钱并递小费。
他说城里的水十分脏,因为当地人根本不知道要定时向井里投放石灰,况且也不处理垃圾,腐烂的动植物,传播病菌的昆虫,渗透到地下水里。这里的卫生情况十分差,但政府根本不听取他们的反映,更何况全国上下皆是如此,他们没有这么多钱,更没有这么多设备。只好向联合国组织申请支援和贷款,解决基本的食物卫生问题,否则一年一年地死人,这个国家会倒退灭亡的。历史上的生存规律都是这样。
她如此认真听他一大段一大段的英文,他以为她是能够听懂,或者他只是想找个听不懂的人来倾诉,也未可知。她只不动声色全部听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耐心来自何处,她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跟着自己,或者似她跟着他。
她想起来,很气愤,把钥匙扔在柜台,转身离开,她有泄愤。
去向何方她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去远走,去遗忘。
坐汽车,整个车厢的汗臭,闷热,口气,体味,路过大河即是淤泥的恶臭,路过田野就是烧灰。
让她窒息,她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病,手所能触及的都是灼烧,直到她快要站不起来,走不动,原来真的是中暑了。
设备简陋的医院,她吃了许多已经过期的药片,脏的水,她一直在喝。
只能如此,当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会丧身于此,她安然闭上眼睛,她终于确认自己来到此的目的了。
她笑,或者想哭,她无能为力。
再次因为闷热而惊醒,她知道自己在自讨苦吃,若要死,她为什么不在城市的时候就死呢。
她忆起那个女人,冒雨来到她的住处,在她最落魄,狼狈不堪的时候,她想到来投靠她,她们拥抱,吃饭,逛大街,看演出,睡觉,吵架,沉默,哭泣,笑。
她睁开眼睛,在异国他乡,生着病。
她有哭,拔掉滴管。
就在这时候,男人突然走进来,他囔叫。与哪个瞬间如出一辙。
她的眼泪停止,无法动弹。她愣着,心下一定,终于败在命运手里。
她说,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外籍男子笑,说,原来你会说话啊。
她躺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男人坐在她旁边,说她那天找她,老板娘说她已经走了。他一路打听,走走停停直到这里,也是恰巧,他来医院有事。
她看外面葱葱郁郁的枝叶,摇摇晃晃,如此养眼。
男人照顾她,不厌其烦跟她说久久的英文,如此耐心。
她默默接受,始终不言语。
也许是觉得不值,他的情绪渐渐冷淡下来,不再跟她说这么多话了。偶尔一天只是来一两次,很快就离开。有一日,他突然对她说,当他还在自己家乡的时候,因为有一次亲眼看见一条狗被汽车轮胎碾压裂开,自此失语,被父母送到医院,在那里他遇见一个人,那人得了多语病,非常非常健谈,与他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讲话,同植物也讲,跟墙壁也说话,虽然没人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就是一天到晚不停地不停地说说说。
她淡淡苦笑。
男人终于叹了一口气,认真望着她。
他说,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站在旅店门口,突然蹲下来看一株仙人掌。你在阳光下皱着眉,腮帮两旁淡淡的红晕,你看着它,然后笑,就在那笑的一瞬间,我便看到了天使。
她的汗如此*,她如此洁白,如同婴儿,并且不爱笑,不说话。
只是你知道她若笑起来却让人想哭,她的如此甜美,如此纯洁的笑,好似这世间再无波折颠沛和伤痛。
她知道,她老早知道这个故事的老套性。
她提着行李走进喧嚣和人群里,毅然跨上车,她记得,男人在她的身后小心哀求,最后化作挥手,终于留下泪来。她也想流泪,想泄愤,想与他大骂,大打出手,可是人群的热浪和体味把她的泪硬生生逼了回去。她只有流汗,尽情流汗,浸湿衣服也在所不惜。
这是很多年很多年前,体会一个男人给她的深情。
可是此样的感情如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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