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发了黄的菜皮。有时缺菜干脆泡上一碗酱油汤。
这是个难熬的冬季,潮湿、寒冷夹杂饥饿和恐慌。直到春暖之后,秀妹从灶堂壁上找出了两包纸包着的菜籽。菜籽还是姨娘前年回江北时带来的,又找了一把锄头,在后院里辟出了一垄地,下了菜籽。日本人占领城市半年之后,对城里的管制稍稍松了一点。街头上出现一些小商小贩。那天,秀妹在码头上汰洗傻子垫布时,看见有人在后街的石桥下卖刚刚孵化出来的雏鸡。她把这事说给了刘掌柜听,刘掌柜听后把几枚硬币塞到她手里。隔天,她到石桥下面,回了七、八只小鸡籽,精心饲养了起来。
两个多月后,七、八只雏鸡剩下了四只,院子里辟出和地上青菜已拔过好几回了。
这天早晨,秀妹在鸡窝里抓了一只鸡杀了,鸡才有一点点大,但全家人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上荤菜了。早饭后,她烧了一锅开水,烫洗了斩得一小块一小块的烧了一锅鸡汤。鸡小肉少,烧了一锅烫,至少每人都可以喝上几口,中午的时候,刘掌柜拖着一身的灰尘和疲惫从碾米厂那边回来巧珍巧玉从学堂放学回到家,他们还没走到客厅就闻到了荤味,口不差一点都流了出来。
二房(25)
“我抓了一只鸡杀了。”秀妹一只手抱着来凤,一只手将放着盛着鸡汤的篮子放在八仙桌上。对刘掌柜说“你多少时不喝酒了,中午喝一点酒吧。”
“多少时没开过荤啦。”刘掌柜叹息着。
“叫你喝点酒,你就喝一点酒吧。”汪太太站在一旁附和道。秀妹脸上一阵泛红,汪太太今天是第一天给了她面子搭她的腔。秀妹抱着来凤回到灶房,先是料理小来宝吃饭,然后又去伺候傻子把饭吃了,她给他们每人一小块鸡肉和一小碗鸡汤。重新回到客厅,刘掌柜方才将酒喝停当。刚刚捧上饭碗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了。这个人从店铺进来,直奔客厅。刘掌柜见了来人,放下手中的碗,起身相迎。请他入座、拿出酒邀他再喝一盅酒。
“刘掌柜,一点不用客气。我是有事在身,特来关照的。”来人说,眼睛在屋里扫一圈,落在秀妹身上。
“储保长,有什么事尽管说。”刘掌柜瞄瞄秀妹,又看看来人,一脸堆笑。秀妹连忙欲退出客厅。
“实不满你刘掌柜,兄弟现在也是混口饭吃吃,我现在来是替日本人那边传个话,日本人让你午后去一趟,你吃完饭,我领着你去。”
“什么事?我跟日本人没有什么过节,更不敢得罪他们,找我有什么事?”刘掌柜脸色徒变。
“我们都是一老一实做小本卖买的生意人,刘家在花街上也多少年了,你想必也是知道的。”汪太太急着说。
“你们也不必紧张,日本人让我传个话,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日本人找你给他们办事,说不一定就是好事你本本份份地给他们做事,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储保长说道。
刘掌柜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饭扒完,放下碗,用手扶了扶嘴,跟着储保长向外走。汪太太追上几步:“我跟着一块去吧,看看究竟有什么事?”
储保长略停一下肢脚步:“可以,可以。”刘掌柜走出客厅,回转脸看看秀妹,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对巧珍巧玉说:“你们进学校去吧,家里事用不着你们担心。”他们一走,秀妹顿觉得空荡荡的,整个心一直在怪怪乱跳,她觉得汪太太这个人实是不错。关键时刻她竟然会挺出来,跟刘掌柜一起去见日本人,巧珍巧玉期期艾艾地进学校去了。她到灶房把锅碗洗了,抱着来凤带着来宝在客厅里,着急地等着刘掌柜和汪太太回来,左等右等有一种不祥之感。
约摸一个小时过后,刘掌柜汪太太回来了。他们俩自个儿回来的,后面没有跟着什么人,但秀妹从他们的神色上看,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刘掌柜表情呆滞,脸色难看。汪太太嘴唇有点抖索,一声不哼地没有进客厅,直接上了楼凤。
“没有什么事吧?”秀妹被他们的神情给弄蒙了。
“你过来,你坐。”刘掌柜招呼,脸上的肌肉僵僵硬。
秀妹迟疑地坐到了凳子上,把来凤放到膝头上,忐忑不安地:“发生了什么事?”
“日本人要找个人去做奶娘。保长把你去说给了日本人。”刘掌柜颤颤抖抖地说:“日本人要找你去给人做奶娘了。”
“奶娘,日本人怎么会要人去做奶娘,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知道我的,怎么会叫我去做奶娘?”秀妹大惊失色。
“哎呀,你中午不是看见有个人上门来的吗,那个是我们这个街区的保长,日本人里面有个当官的到我们这里来了,把婆娘也从日本带来了。那个婆娘有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孩子,婆娘没有奶水,急需要找一个奶娘。这事交由保长负责打探,结果他就找上门来了。”刘掌柜喘着气说。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不去,我去了,来宝来凤怎么办?来凤还在吃奶,你应该回绝他,我也有要喂奶的孩子。”秀妹急得不由地抽泣起来。
“回了,我回绝了,又有什么用?谁还敢顶撞日本人!”泪水从刘掌柜凝滞的眼中流淌出来。
“我不去,我就是死也不去。”秀妹抱着来凤站了起来。
“要不,我马上带着来宝来凤躲起来,反正我不去。”秀妹嘴唇直抖索,但也很快意识自己的声音超来越弱。
“你往那儿躲,城里城外都是日本人。”刘掌柜哀伤地说。“除非你死了,你就不会去了。但是这时你死了,日本人不会找这个家算帐,来宝来凤难道也跟着一起去死吗?”
秀妹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放声地哭着,让怀起的来凤也吓得大声地哭叫起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找日本人,通融,通融,是不是让她回去喂一喂奶,晚上能回来。”汪太太从楼凤口走出来说。
秀妹满是伤心和绝望。
十七
阳光射照在碎石的街面上,明晃晃地刺着眼。一辆插着膏药旗的日本军用车驶进了花街,开到了刘家酱油铺子门口。车子还没有完全停稳,储保长从一旁钻了出来,迎着车子走了过去。
住在花街上的人看见日本军车开了过来,纷纷从家门口挥出身子或跑了出来,隔着街站在远远地张望,紧张地相互探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掌柜站在柜台后面,看见日本的军车停到店门口,两腿索索地发抖。
“人呢?刘掌柜,你去把人叫来,日本人现在要把人带走。”储保长走到店铺里。
“储保长,你替我说说情……。”刘掌柜哆嗦着。
“哎呀,有什么话我都会替你说的。日本人喊人去,只是做奶娘,又没有别的事,快把人喊来。”储保长催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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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26)
刘掌柜朝军车那边看过去,车子前面驾驶窗口,坐着翻译,中间坐着一个年轻的日本仕官模样的人,车厢上站着三个持枪的日本兵。
秀妹被叫到店铺里来,怀中抱着来凤。她从未有见过这一阵势吓得脸色苍白,全身发软。
“你把小孩子接过去,让大人跟日本人走。”储保长再次催促道。
“我只要求,我只要求,大人能每天回家来一趟,小孩子还小,还在吃奶。”刘掌柜结结巴巴地说。
“求求他们我把宝宝也带去,我把我的宝宝也带去。”秀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来凤哭道。六、七个月大的来凤似乎意识到什么,拼命地抓着秀妹的衣襟哇哇地哭叫了起来。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听日本人的话,日本人会好好说话的,否则,日本人要是翻脸的话,你们一家,包括我这个当保长的,也会跟着倒霉。”储保长看看坐在车子里的日本仕官,不耐烦地瞪起眼睛对刘掌柜叫道。
“是,是。”刘掌柜惊慌失措地对秀妹,你跟着去吧,把来凤给我,你跟他们走吧。
秀妹搂着来凤不想松手,但还是被储保长一把夺过去了,储保长将来凤塞到了刘掌柜手中拉着秀妹往军车走去。秀妹想回头再看看宝宝一眼,被储保长和车上的日本兵猛地拉上了车。车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在窄窄的街道上急施起来。街两旁站着观望的人连忙朝两边躲避。她瘫坐在车子上,两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双目紧闭,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平生第一次坐这种车子,车子时快时慢,左右摇晃,使她头昏目眩,没坐多久就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也不知道开了多少时间,车子在一个院子门口地停了下来,她吓得头皮都麻木了,储保长和日本兵将她悬着空从车上拖到地上。
秀妹蹲在地上片刻,然后被带进院子里面的一个房间。她头脑一片空白。房间中间隔着一道白色的布帘,墙边木架上放着瓶瓶罐罐一类的东西。刚才坐在军车前面驾驶室的那个日本仕官和翻译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白短褂的日本兵,他们叽叽咕咕了一阵,穿白短褂的日本兵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根带针的玻璃管筒样的东西,翻译跟秀妹说话,叫她卷起一只衣袖管,秀妹乖乖听着卷起一只衣袖。穿着白色短袖的日本兵用一个潮湿湿的散发着冲鼻的棉花球在她的手臂上擦了一下,将那根针样的东西扎了进去,她全身冰凉一阵痉挛吓得想叫又不敢叫声来。日本兵从她的手臂上拔了下来,针筒里装了半截黑黑红红的血,她在房间里带留了片刻,被带出了这间房子,穿过了院落被带进了一幢楼房,楼房下一间屋子。屋子里有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凳子。屋子狭小而闷热,秀妹却感到身体冷冷的,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叫她跟他走,走过一个过道,来到了一个大客厅,客厅宽敝明亮,摆放着许多家什,还有花盆,依着墙有一道旋凤通往楼上,秀妹看到先前在军车里见过的日本仕官司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