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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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 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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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白衣如雪,唇色如樱,清清淡淡的骑一匹清清淡淡的白马,像云端上的一颗明珠一般飘了过来。

他在府门前驻马,仰头,正正迎上轩辕晟落下的目光。

相隔十多年,一对隔了辈分的生死之仇,用十余年的时间你来我往攻防推挡,一日不停休的进行着无声的生死之争,却直至今日,才真正直面相对。

轩辕晟目光缩起,如淬了毒的箭。

宗越却只是淡淡仰头,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不像在看一个他卧薪尝胆用十余年时间去算计的敌人,倒像在看他那些花圃里的花——白天的时候,他很珍惜的爱护着它们,晚上他沾满鲜血的靴子,却往往毫不怜惜的踩过娇嫩的花朵。

隔着埋藏十余年的血色恩怨,隔着掺了火药气息的未散的焦黑烟火,隔着铜墙铁壁的高楼,对视一瞬,然后,各自移开。

轩辕晟竖起手臂——他要用他临天楼里装备丰富的武器,杀掉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

宗越只是轻轻弹了弹指。

他发动了他的攻势。

他的攻势,竟从王府之内开始!

“轰!”

一声巨响揭开了轩辕晟和轩辕越之间最后的生死之争,揭开多年前文懿太子满门被屠的血色结局。

炸人者人恒炸之!

巨响之后,腾腾黑烟从临天楼下爆出,临天楼微微摇晃起来,随即晃动幅度越来越大,黑烟越腾越高,渐渐包裹了半座高楼,那些黑烟之中,夹杂着艳红的妖舞的火焰,不断吞噬着坚固的楼身,更糟的是,由于楼中藏着的大多都是火药类的武器,这场声势惊人的爆炸便等于是催命符,随着火势燃烧,不断有噼啪炸裂之声响起,那些爆炸的火枪火箭雷弹曳着火光四处迸射,加重破坏的同时也带走人命,不断有楼上守卫的侍卫惨呼着掉下来,落入火中被活活烧死。

三千铁甲从府中各处赶来救火,却发现脚下一路都在爆炸,地面被翻开,屋舍被炸塌,树木被炸倒,不断有人被脚下突然绽开的红黑色烈火吞噬炸死,从府门前到临天楼一条路上到处是死尸和残肢断臂。

侍卫们惊呼着散开,渐渐发现爆炸曲线延伸,自始自终只在通往临天楼的路上爆炸,意图只有一个,截断救援,他们面面相觑停住脚,不明白这爆炸如何能在防卫固若金汤的王府之中这般凶猛的炸起。

宗越举起手,身后黑衣人们劲弩之箭换成火箭,火上浇油!

惨嚎声响得越发激烈,高楼之上,轩辕晟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他霍然转身试图下楼,隔得远远依旧能够看出他的神色震惊和疑惑,宗越遥遥看着,依旧不动声色,只眉梢眼角生起淡漠讥诮的笑意——无他,恒心而已。

轩辕晟的王府,向来号称铁府,不仅外人难进,防卫更是水泼不进,他将王府四面民居迁走,只留下一层层的院墙和无数的守卫,他甚至亲自设计了一种小吊锤,在地下发生震动时示警,以防有人挖地道潜入王府,他防备得已经不可谓不紧密。

然而轩辕晟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为了更好的掌控宫禁的轩辕旻,将自己的王府和皇宫紧紧相连,这等于给自己的守卫墙另开了一道门,王府如铁难渗,皇宫里却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做手脚,尤其当对方处心积虑,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

十年前,出卖逃难的宗越、害他忠仆被剥皮、害他深藏深井的那个护卫,“无意”中被蛇咬死,家道中落,他家的孩子被一个老寡妇收养,长大后为了生计,那孩子进宫做了太监。

有了这个出身,当时控制得特别严格的宫人司没有任何怀疑的让他进了宫,后来更因为忠心伶俐,被选派到皇帝身边伺候。

这个孩子,在被老寡妇收养时,“遇见”一个擅长挖地道偷窃的大盗,和他学了一手的挖地道技巧,出师后他屡屡试图用这个办法养家,却次次失手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也曾经试过做小生意,做苦力等等法子养活自己和老娘,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生运道奇差,做生意次次赔本,做苦力常有人找茬,最后实在被逼无奈,只有去做太监。

他成为皇帝近伺后,依然有人专门调查他生平,直到确认这人实在是个没运气的普通苦孩子才将他留在轩辕旻身边。

这个孩子,就是小安。

这个孩子被操控的一生,就是宗越对付轩辕晟的整个历时十年的庞大计划之一。

小安一生为他的“养母”劳苦,而他的“养母”用一生时间要求他做好一件事。

挖地道。

白天伺候皇帝,晚上悄悄挖地道,前期还好些,后期挖到王府,小安越发悄无声息,几乎每铲都要花费半刻钟的时间,有时候整整一夜,他只挖出去半个手指长的距离。

他用三年的时间,挖了这条地道,宫中接应孟扶摇那次,他刚刚才完成这个任务。

至于后来的加固地道,防止渗水,在地道里满满填充炸药之类的事,自有其他人去做。

类似小安这样的人,宗越“培养”了一批。

那些在当年对文懿太子落井下石,那些早早投靠摄政王的背叛者,早早就被纳入他的视线,他却不杀,只长期控制着,留着将来作为走近轩辕晟身边的通行证。

轩辕晟怀疑一切,却没有想过宗越会利用他阵营里的人,来对他进行渗透。

这是真正的强者的选择——不逞一时之快,只看长远利益。

只要能杀了轩辕晟,那些从属之人的罪过,何足在意?

宗越淡淡的笑着,前方血火无限,他白衣一尘不染。

他厌了鲜血,厌了黑暗白昼间穿行的人生,他以为今日之后便可以真真正正做那个洁癖的爱花的大夫,治病,救人,金盆里洗去沾满鲜血的手,干干净净为那爱打架的女子一生操心,然而她将他推上另一条路,从此后他还要继续杀人。

那么,就这样吧。

他厌倦的仰着头,看黑烟红火中半座燃烧的临天楼,看楼将烧断轩辕晟一掀衣袂决定飞落楼下,淡淡的笑了笑。

他袖起袖子,数:一、二、三……

“砰!”

飞驰到一半的轩辕晟,突然栽落,重重栽向地面,却又在第四层楼角处被飞檐挂住。

那处楼层全放了雷弹,燃烧爆炸得最为激烈,四射的红火流星般窜出来,迅速燃着了他的王袍,滚滚黑烟熏得他不住咳嗽,努力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轩辕晟心底冰凉一片,努力的调整着气息,却发现丹田空荡,混若无物。

他的真力呢?他的武功呢?他为什么连惊神箭都没来得及发,就突然真气都被抽空?

而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火势迅速的在他身上燃烧起来,炙着肌肤嗤嗤作响,那般灼人的滚热,天地人世都一片焦心疼痛的鲜红……恍惚间那个人也是,他命人剥了他肩部的皮,烙铁烫上去也是这般嗤嗤的响,也是这般的焦臭气味……哦……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响声一样,气味……气味却不一样!

他霍然睁开已经烧瞎的眼,就着被火烧得蜷缩扭曲的姿势,试图昂起头,看向宗越的脸。

那个已经被刑讯而死的假轩辕越!

他们那么像……和文懿太子一模一样的脸……他一直以为那真是轩辕越,没有人可以像到这个地步,饶是如此他也很小心,从未真正靠近那个人,他都是远远站在囚室的台阶下,看着属下施刑。

原来……原来这样也能……

轩辕晟在飞檐角上扭曲起来,扭曲成不似人的一团,宗越仰头平静的看着,药人,听过么?选一个合适的人,餐餐吃特制的药,日夜泡在药桶里,睡觉都熏着药香,直到身体发肤血肉指甲每一处都被浸透,而那些漫长的日子里,他亦用他精细的手,时刻对照自己的容颜,调整对方本来就很近似的长相,那样慢慢的,不动声色的改下来,用了很多年。

他知道,轩辕晟一定忍不住会用刑,也一定会忍不住看着,只要那人皮肤破了,散发的血气,迟早都会慢慢渗入浸透对方内腑,武功越高,受损越重,在下一次妄动真气时,突然爆发。

就是这样的,就要你这样死去,狼狈的栽落,丑陋的死亡,和多年前你亲手掼死文懿太子,一模一样。

“爹——”

凄厉的女声乍然响起,裂血般穿透喧嚣的人群,宗越的笑意凝结在唇角。

韵儿!

他已经命人趁乱入府打昏轩辕韵送至她外公家,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临天楼下?

宗越霍然抬首,一指临天楼,道:“冲进去,拦住!”

黑衣人们飞速越过高墙,却已经迟了一步,那娇小的影子刹那劈落数名试图拦住她的侍卫,脚踩着楼下尸体飞身而起,身子一飘已经飘上四层,然后,在那片血与火中,抱住了她半焦的,痉孪的,面目全非的父亲。

她身上瞬间也燃起熊熊的火,乌发成灰肌肤化血,低微的噼啪之声里她亦疼痛的扭成一团,却终究没有放开手中的父亲尸首。

那一霎唯有火光听见,她道:

爹,我错了。

十三年恩怨如血,化作这昆京火光漫天降落,将那些爱恨痴怨皎皎心事统统焚化,而那个在流水般的岁月里羞涩微笑的孩子,从此泯灭。

三条长街之外,疾速驱驰一路狂奔的女子突然停住,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她和那高楼之上的女子一般,微微颤栗,随即低下头,无声埋首于掌心。

她身后,衣袂飘然的浅紫锦袍男子,轻轻将她揽入怀,掉转方向挡住那血色凄艳的一幕。

他温柔拍抚着怀中的女子,掉转头看着那白衣男子从马上飞身而起,扑向那高楼之巅,眼底,流过一丝苍凉的叹息。

…………………………

轩辕昭宁十二年腊月二十九,权倾天下垂十三年的摄政王,终于没能度过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年关。

轩辕韵最终没有死,她被宗越救下,然而这孩子从此失去了一身玉般的肌肤,也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她是因为被烧伤而致哑,还是因为那一场火彻底烧死了她一生里珍珠般光华美好的一切,从此她不愿再对这污浊尘世开口。

孟扶摇为此十分自责,她亲自赶来欲待送走轩辕韵,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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