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世界漫游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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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世界漫游指南-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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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门子解释。

  卡片继续忠心耿耿的说,简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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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跟这本书纠缠下去,最后结果就是我又被气得癫痫发作,而它又找到了充足借口回到警戒状态,把我电得好像一只关在烤箱里等上菜的猪。如此,识实务者为俊杰,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把书放下,我从客厅拖了一张摇椅出来,拿了点小食,坐在阳台上一摇一摇,看人家开会。

  这个场景,其实我还真的有点熟悉。不是说会场,人类对于开会的地方没什么讲究,有创意到极点,也就是造一个鸟窝或者一个巨蛋,不伦不类地堆在地球表面,等看不顺眼的来炸。

  我熟悉的是那些开会的人。

  那些人,在过去十年中,和我朝夕相见,互偷水果,共商楼是。端的是精诚合作,亲如一家。就算倒回到住进这群人中间的那天,就算那天就有人告诉我,正常这两个字在此处从不存在,我也会一头栽进去,誓死不回头。

  往事如云烟,飘来飘去。

  我永远记得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我拿到生命中第十四顶博士帽,通过论文答辩的时候全体评委站起来对我脱帽致敬,盛情赞颂我在跨学科的人类知识研究与储存方面,远远远远地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就算我现在就停下来等个两百年,也不会有任何人追得上我。鉴于此,我长叹一口气,决心滚出校门,开始从一个学术的烂人,变成一个社会的烂人。

  事实上,求学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每当我进入一个新的学科领域,我就去图书馆,看看书,然后去上课,和老师聊聊天,再去实验室里,左右鼓捣一下,这个活动模式维持大约五六个月,我就选一个黄道吉日,打开手提电脑,闭上眼睛听凭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总计大约二三十个小时之后,硬盘里会多出一篇论文,这篇论文的水平需要维持在一个非常微妙的角度,第一,它不能太过杰出,否则我就会变成著名青年科学家,以后需要到处去开会,以及为了项目基金和许多不相干的人磨牙,甚至带上一两个研究生装老大,以上都非我所愿。第二,它也不能太过不杰出,否则就没有国家级的学术刊物愿意发表,我无法提前毕业,继续攻读下一个学位。

  当我拿到第八个学位的时候,已经引起了非常多人的不安,即使我转去其他大学也没有用,人们的不安超越了种族和文化,建立在对异类的疑心之上,如此我只能发表了另一篇论文加以解释,表示我其实是以血肉之躯做实验,意图探索人类在跨学科的知识能力上,到底可以去到什么样的极限,并且暗示过去的诸多学位,都含有充足的水分,其性质接近于在街上拉小提琴者,面前所会落下的三五钢蹦。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才有空间喘一口气,继续读书,事实上,我对知识本身毫无兴趣,之所以一直读个不停,是因为这是我生存下去,最容易和最熟悉的办法——拿奖学金,做实验项目,拿补贴……

  因此,当我享受完那些白发苍苍的鞠躬,卷着我的小铺盖卷走出学校的时候,我面临的第一件大事,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一路沿着大街看地产铺的广告,我一路打寒颤,原来口袋里没钱所带来的生理痛苦,比最强烈的疟疾不遑多让,看完一遍,我回过头再看一遍,然后紧了紧我的荷包,决心到某一个天桥下去展开一场床位争霸战。

  我来到离我最近的天桥下,发现那里熙熙攘攘,其人口密集度,超过了这个城市平均水平的十五倍,而这个城市本身的人口密度,已经在全世界排到了前三的位置,多年来都被联合国人居组织划定为最恶劣居住地之一,要在叠成三到五层的手手脚脚里找到一个地方放铺盖,简直是mission impossible。

  我站在好像超市仓库那样的人堆前发了一阵子愣,正在想何去何从,这时候我发现有一个明显也不属于这里的家伙,正趴在地上,从叠成一团团的身体里,翻人。

  一边翻一边问:“去不去公寓住?免费的?热水暖气,还有停车位,去不去,去不去?”

  听起来是莫大诱惑,应当激起广大群众热烈响应,打破头上来争才对,但是不噢,所有人但凡被缠上,头摇得跟波浪鼓也似,就算身处人之金字塔最下一层,也甘心继续呼吸减缓,肌肉酸痛的垫子命运,拒绝态度之坚决,为我平生仅见。

  我当时的意见是,讨饭三年,皇帝懒做,原来这句话是真的。免费提供的公寓,当然是慈善机构提供,在自由度上难免有些限制,而作为经历过全世界最刁钻舍监的我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

  因此我不等人来问我,踊跃上前,大喊大叫:“我去我去。”

  那人直起身来,惊奇地看着我,一边上下打量,我生恐他绝对我样子不够流浪,赶紧声明:“我刚才洗了澡来的,平时跟他们差不多。”

  那人点点头,反问一句:“你真的要去?”

  我欢欣鼓舞应和:“那是那是……”

  那人似乎和我一样欢欣鼓舞:“那太好了,我们走吧。”

  他真是个好人,还帮我拿行李,肩并肩走过天桥的时候,我听到人堆里有人暗中叹息:“哎,又疯掉一个……”

  我向来觉得自己不是一个people person,这里的意思是,我很少把别人说的话放在心上。无论惊悚还是危险,都难以使我震撼,这种品质的好处是,资讯爆炸不会耗费我太多的能量,坏处是,如果爆炸的是一个真的炸弹,我就会死得非常之惨。

  以上这段话,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终于去到了那座位于相当郊外的公寓楼,并且惘顾过程的不合理,坦然住进了三楼C座,那位把我从天桥下捡回去的仁兄,自我介绍姓小名二,帮我开了门,放了行李之后,顺便告诉我,晚上九点,在一楼D座有个欢迎派对,务必准时参加。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派对是为我而开,说明every dog has it's day绝不是虚构的谚语。在公寓里溜达了一圈,发现一切生活所需或所不需都无端端已经存在之后,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穿上最拉风的衣服,提前三十分钟来到了一楼D座,在门口走来走去,不停整理我的领带。

  走来走去,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按理派对应该即将开始,但是来者别无他人。我的眼前始终静悄悄的,想像中新邻居们络绎不绝经过,和我亲切招呼的场景,悲惨地被扼杀着一直延续至九点正。

  然后,一楼D座的大门轰然打开,音乐声大作,灯红酒绿中许多人在里面穿来穿去,面带微笑,热情聊天,我在门口张大嘴巴,摸着后脑勺思考半天,想起世上有一种叫做suprise party的玩意,于是精神一振,冲进去大喊一声:“啊啊啊啊啊。”

  满座为之一静,无数眼光射到我脸上,大致神色都木然,大约二分之一秒之后,音乐继续,交谈继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小二挤过来,打量我一下,说:“你干吗。”

  我兴奋地随着音乐摇摆身体,提醒他:“你没有喊suprise,但是我有喊啊啊啊。”

  他想了想:“我为什么要喊surprise?”

  这个家伙真可爱,为了让我感觉没那么突兀,他竟然装傻,我大力拍他的肩膀:“兄弟,谢谢你,谢谢你……”

  这时候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喃喃诅咒道:“他妈的,拍得老子好痛。”

  但小二的嘴一动都没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观望一下四周,也没有任何人凑过来发表意见的可能性,我因此归结于兴奋过度下的幻听——在我修习心理学的时候,专门研究过会产生幻听和幻觉反应的人类情绪,大喜或大悲,大怒或大惊,举例其实毫无意义,因为那个研究最后的结论是,其实有些人在任何情绪下都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俗称精神病。而有些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产生这种反应,俗称DEAD INSIDE。倘若这样都可以拿博士学位,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以读书为生?

  直到十年后,我才明白过来,对我母亲致以亲切问候的那位,是藏在小二左边肩膀位置的那个头。

  拍完小二,我兴致勃勃冲去吧台,吧台里站一个长得很像蛤蟆的酒吧,矮矮小小,大嘴巴紧闭,满面是闪闪发亮的红色疙瘩,显示青春期时极为旺盛的荷尔蒙分泌至今贼心不死,我敲着台面招呼他:“嘿,哥们,我新来的,有黑俄罗斯没,来一杯。”

  那位酒保听到新来的那三个字,很明显眼睛里亮光一闪,点点头:“黑俄罗斯对吧,马上。”

  他调酒的方式很怪,不需要任何器具,甚至不需要一个杯子,他在自己的手上调酒,在摊开来的时候,那是一双很普通的手,但是他握起来,往里面倒入二分之一俄得克,四分之三咖啡利口酒,加入适量的碎冰……

  没有任何一滴水或酒,从任何一个地方漏出来。

  而且一双肉手的握杯里,发出了机械涡轮高速旋转那样的声音,令我击节赞赏,果然专业无敌,然后酒保拿了一个装好冰的古典杯,手松开,一整团黑俄罗斯鸡尾酒——真的是一团,徐徐的,优雅地沉入其中,我相信其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已经完美地混合了俄得克的醇,利口酒的微甜和清脆,以及冰的爽。

  他把杯子推向我,同时推向我的还有充满充满探询意味的眼神,这眼神我一点都不陌生,当年我学生物的时候,对实验台上的兔子和青蛙,经常都会这样一动不动看上半天,如果其中有一只因此而勃然大怒,对我奋起反击,我就会悄悄把它揣上溜出实验室,放生了事。

  酒保是不是想放我的生,我一点不知道,但喝下第一口酒之后,就算他立刻就杀了我,我也虽死无憾,耶酥基督我非你信徒,但如果我是,我一定要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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