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清太祖努尔哈赤正陪着他年轻漂亮而又聪慧的妻子,海西乌喇部的酋长之女乌喇那拉阿巴亥在宫里御花园赏雪喝酒。当年他以父亲十三副遗甲起兵,誓报父仇为借口,开始了统一女真各部的战争。雄才大略的他迅速统一了女真,成立八旗,最终将侵略矛头指向大明。
阿巴亥昨夜待寝的时候就提出今天要他陪着赏雪,痛饮一番。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之间他已近六十了,现在他只有和阿巴亥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年轻有力的棒小伙。现在已经是快要初冬了,草原上积雪是牧人的天敌。这几年与大明相安无事,兵锋直指蒙古,通过和亲与铁血,蒙古各部基本已经站到自己这边。现在只等到来年开春牛肥马壮的时候再攻打虚弱的明帝国,那可恶的熊廷弼听说已经待罪了,过几天再召集汉官们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努尔哈赤满意地想。
与此同时,山海卫总兵衙门朱由检端坐在书房里,火炉里的木炭烧得正旺,紫檀木精心打制的圈椅舒适而妥帖,书案上也不见平时堆叠的大堆文卷,只是停着一羽雪白色的鸽子。他穿着一件单裳,正饶有兴致地用高梁米细心地喂着,看着它那晶莹透亮的眼睛里自己的身影,轻抚那整洁的羽毛。
是吃饭的时间了,明月夜像往常一样匆匆赶来催促。一进门,脱下挡雪的裘皮斗蓬,话还没说出口,看着朱由检,再看一眼桌上的鸽子,不由得呆住了。
“你来了。”朱由检头也不回说道。
“嗯”。明月夜低下头。
“范—小—姐,令尊大人还好么,赵虎会代我问候他老人家。”朱由检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一字一顿地说。
“还好。你。你。你都知道了。”明月夜失去了最后的防线,不争气的眼泪涌了上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哽咽地说:“检哥儿,你什么都知道了。请你看来我们多年的情谊上,饶了我爹的性命。”
“想不到范文程还有个好女儿,那松棉前线近四十万战死将士的性命呢,有谁为他们求饶?”朱由检喃喃自语。
呵呵长笑声中,窗外纱帘掀起处,一条颀长的人影闪现在他面前。“范大人好兴致,好文采,修得好水榭,可真是难得。这湖想必是从极深地下引出温泉水来灌成,以致终年不冻。所费的劳力,几近奢靡。我家如有这么一处庭院,小人做梦也会笑。后金贼子赏赐给你的钱帛,你是大大方方地挥霍,好让他们知道你是为了钱可以任凭驱使的小人,端是萧何复出,真是个好计谋。自古以来,做汉奸能达到大人水准的,可算是凤毛麟角了。”赵虎大咧咧地说。
“壮士喜欢,送给你又何妨。来,请上座。你是信王手下新收的护卫赵虎吧,张从云今天怎么没来?你们向来是焦不离孟的。”范文程嘴角一抽,淡然答道。“你们这次是来取我的首级的吧,初一从山海卫出发,算来算去,这几日也该到了。”
“你先祖范仲淹一代抗金名将,是何等风光,没想到后世不肖子孙自甘堕落,做满清走狗,可悲可叹。我等受信王之将令,来取你性命。要不你乖乖地陪我走一趟,说不定信王看在你女儿面上,饶你一命。” ;赵虎一哂,冷冷地说道。“你也不是诸葛神算,你自以为高明,派你女儿乔装卧底,我家主人怎能不知。信鸽是你女儿放出的,只是我们暂扣了几日,把它带到盛京,来你府办事之前才放飞给你。你若识趣的话,我也不为难你。”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汉奸,岂是为客之道。明王朝有什么好,兄弟手足相残,叔侄拚死相煎,只把这万里江山看成是他家玩物。何时有一点以我百姓生灵为念。在下是心灰意冷,汉奸万代骂名,是非功过由别人去说。”范文程叹了一口气说。“大清国主努尔哈赤乃一代人杰,相比之下,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适。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以我先祖论,空怀一番激情,最终报国无门,郁郁而终。今天你们就算杀了我,能平安走出盛京城门么?”
“大明朝就算有万般不是,也是我们汉人的主心骨。而你自己扪心自问,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岂是大丈夫所为。虽说战场上各为其主,但松山一役,四十万将士累累伏尸,他们的妻儿家小哭断肝肠,均拜你所赐。留你在这世上,只是一大祸害。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打算活着回去。要不是看在你有个好女儿,这些话我都懒得和你说。说吧,你是自缚请罪还是要我动手?” ;赵虎冷冷地看着他。
明月夜从地上站起来,温热的躯体靠上他的后背,泪水立刻濡湿了他的衣裳。朱由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紧贴着自己的**坚挺而柔软,小腹是那样的温热,让他不由得颤抖起来。他身后的明月夜立刻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一抹绯红闪过她的脸颊。一时间,两人无语,只听得炭火在噼吧做响。
过了一会,朱由检轻轻地转过身体,静静地凝视着把他抱在怀里的女人。“其实你在给你父亲的情报中不用将我说得那么英明神武。你父亲多次飞鸽传书叫你尽快下手除了我,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听呢。我知道你不好过。两国相争,各为其主,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何况你是我的好姐姐。至于你父亲,只要他还有一点做汉人的良心,及时悔过自新,我不会为难他的。”
“检哥儿,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明月夜刚擦干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我下不了手,检哥儿,在我心中,你是我最亲的人。你和我父亲,无论失去了哪个,我都没办法承受,你知道么。”
朱由检低下头,轻轻吻干她脸颊上的泪水。明月夜浑身战栗,闭上双眼,舒服地哼出声来。这些年来在王府过得苦透了,每天提心掉胆地过日子,小心翼翼地传递出每一份情报,心情复杂地看着怀里的这个男人做出一件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呀,他的小小脑袋里有着无穷的智慧,是那样的惊世骇俗,是那样地让她捉摸不透,以至于她父亲多次来信让她及早行动,除去这个大祸害,甚至不惜警告她心软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她还是一次次地输给自己。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现在只剩下怀里的这个男人,这个她要托付终生的男人。
明月夜抬起手臂,上衫宽大的袖口褪下去,露出洁白的皓腕上,端端正正地点着的一个红点。她用蚊呐般的声音说:“检哥儿,这是我来这里之前母亲为我点的守宫砂,她说要交给最劳靠的男人。我现在把它交给你,由你来决定。”
范文程一下子泄了气,倒退了两步,坐倒在凳子上,一时无语。张从云也不逼他,只是负着手看着远处飘扬的雪花。府内沉静得怕人,这么长时间没人过来,看来救兵是等不到了,范文程感觉自己突然间好象苍老了十岁。这些年,为了心中出将入相的理想,拚着忍受汉奸的骂名,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风光,到头来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空。以前他总觉得跟着努尔哈赤,前途是一片光明,现在他感觉到一阵迷惘,与朱由检相比,努尔哈赤虽说是一代人杰,毕竟是异族,却正在渐渐老去。做为军中高参,也身为鞑子的奴才,他时常面对的是满清贵族鄙夷的目光,也目睹了满清八旗兵对辽东边关汉人的残暴屠杀,同样心在滴血,寝食难安。努尔哈赤的十几个儿子,即将面对的是一代新崛起的,连自己都看不透深浅的朱由检,如果不能用开疆拓土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困守在辽东一地,将来为了继承王位,必定有一场血流成河的杀戮,到那时自己将何去何从?是不是选择错了,他暗暗地问自己,不由得长吁短叹。
“老夫老矣,长女已逝,唯有此女送终,请信王善待。你转告信王,要我范文程归顺信王只有一个条件,过些时日后金便会攻打辽阳。只要信王能率军战而胜之,小的便弃暗投明,供信王驱策,若有半句虚言,万箭穿心,人神共鉴。”范文程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相信你,至少你还是个君子。”越虎眼中闪出的热切光茫,让他感觉心中一阵温暖。
望着越虎等人离去的背影,范文程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的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夜,长的夜。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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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辽东(二)
五天后,努尔哈赤召开了入冬以来的第一次御前军事会议。召集众贝子、旗主和满汉大臣,讨论明年开春后对明帝国的作战布署。
看着众大臣鱼贯进入议事厅,武将中有次子大贝勒代善、五子莽古尔泰、第八子皇太极和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等,无一不是万夫不挡的不世勇将。文有谋略不输与张良,足可安邦定国的范文程等人,努尔哈赤想起曹操的《短歌行》行中的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不由得得意地咪起眼睛,捋着花白的胡子哈哈大笑。努尔哈赤幼时卖身在明朝大将李成梁家中为奴仆,学过汉文,喜读《三国演义》与《水浒传》。他的智略大部份是从这两部小说中得来的。当年天下英雄,唯刘备与曹操,而今环顾天下,又有谁能与他争雄。面前对手是一个风雨飘摇中早不保夕的明帝国,范先生说过,只要结交控制好蒙古各部,继续保持对明朝的军事压力,几年之后,明帝国国内就会纷乱大起,那时候只要八旗乘势入关,这万里江山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就象一个好猎手面对一只庞然大物,要的是耐心,静待对手露出致命的破绽才能一击必杀。可是他已经老了,阿巴亥在体下婉转承欢的时候,他更清楚地感觉到了。
不过,今天范文程看上去兴致并不高。也许昨天他思虑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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