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于是,他故意在白天和沙扬尼纳亲热,让愉悦的叫喊穿透大家保守的耳膜。
有人向我爷爷告状,说那两个不知羞耻的家伙,把整个宅院甚至小镇都搞得臭哄哄的,就象两条在粪堆里发情的蛆。
对诸如此类的告状,爷爷总是付之一笑,说道:“我和唐娜也是蛆。你没有听我们这样叫过吗?哎,我活了几十年才搞清楚,其实我们大家都是蛆,都洋洋得意地活在粪堆里。只是有些蛆身上有屎,有的蛆肚子里还有屎。你就是肚里有屎的那种。”
(1)
我父亲率兵杀回小镇的前一个月,爷爷终于忍无可忍,剁掉郭德而一根手指,然后把他逐出了小镇。
我记得那天早上,郭德而和沙扬尼纳竟然在书桌上亲热,故意让背着书包走进书屋的我闯见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他们就象钟表内部不停磨合的两个精微而神奇的齿轮,让我一下子明白了生命循环的奥秘。
片刻之后,他们若无其事地穿好衣服,朝我走了过来。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膻腥味,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空瓶子。
“不要害怕,不要害羞,”郭德而在一旁轻松地看着我,“你学会了写女人两个字,但是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让我们来教你女人的含义。”
沙扬尼纳轻言细语说着什么。我听不懂异域话,却从她的表情猜到她一定在安慰我。
“从今天起,沙扬尼纳教你异域话,我呢,就教你学写情书,”郭德而收敛起笑容,严肃地对我说道,“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用异域话写那些甜言蜜语了,比你爷爷强多了。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爷爷。”
从那天开始,郭德而背着我爷爷,阴险地用三门见不得人的功课来诱惑我,毁灭我。这三门功课就是:异域话、情书、男欢女爱。
那段日子,我整天咀嚼着涂满阴谋诡计的蜜糖,感觉非常幸福。我终于知道,在小镇以外还有一个神秘的异域,在我自己的身体以外,还有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温暖身体。
郭德而和沙扬尼纳亲热的时候,再也没有夸张的叫喊。爷爷还以为是宽容和忍耐让他们改邪归正了。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经常当着我的面,在卧室或者书屋里为所欲为。
那时候,郭德而总是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拿起他以前写的一部名叫《反思进化论》的书,得意洋洋地朗读道:“是爱情,而不是劳动创造了人。马戏团的猴子辛勤劳动了一辈子,却没有一只变成人。而爱却能让一个男孩进化成男人,让女孩进化成女人,这其间的意义,就好象猴子能够第一次直立行走那样重大深刻。”
郭德而说《反思进化论》是他的得意之作。他教我摹仿这本书的语言风格来写情书。 我一连写了十几封,郭德而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封还不错,你就送给沙扬尼纳吧,”他说。
“不,”我倔强地回绝了他,“我不是写她的。”
“你输了。除了这个孩子以外,你能够俘虏所有的男人。看来,他更喜欢象童话一样简单的女人,”郭德而笑着对沙扬尼纳说道。
我偷偷潜入新房,把这封情书放在唐娜的枕头下,仿佛母鸡把一只鸡蛋悄悄放在谷草堆里,准备孵化出崭新的生命。
后来,我又给唐娜送了六七封信,都没有一点动静。碰见我的时候,她只是淡淡一笑,就象刚刚睁开眼睛的婴儿。
有一天,我在接受特殊教育的时候,爷爷突然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熟悉的面孔。
他把我写给唐娜的情书扔向郭德而和沙扬尼纳。“既然你们变成了畜生,那我就把你们关进猪圈,”爷爷神色阴森地说道,让郭德而把那些情书捡起来,“夜里很冷。我是一个仁慈的人。这些滚烫的信件可以取暖。你们就当是在穿一件时髦的衣服。”
果然,爷爷让他们*地在猪圈里呆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们从猪圈出来的时候,身上都遮盖着几封情书。他们的呼吸有一股浓浓的猪屎味。
“我一向都很仁慈,但是一点也不软弱。今天,我只要你一根手指头就行了。你自己清楚,就是弄断十个指头你也不冤,”爷爷坐在红木椅子上,慢吞吞地对郭德而说道。
爷爷使个眼色,身强力壮的仆人就冲了出来,紧紧按住郭德而。爷爷抓起一把剪刀,干净利落地剪断了郭德而的一个指头。
众目睽睽之下,指头象垂死挣扎的病人那样动弹几下,然后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了。空气里散漫着一股猪屎味道。
爷爷弯下身捡起那个指头,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他妈的,真臭,就象一截鸡屎。”
沙扬尼纳吓得大惊失色。我爷爷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剪下她一缕头发,把断指系好挂在大门上。
爷爷对着疼痛难忍的郭德而说道:“谢谢你教我做一个文明人。斩头的事情我再也不做了。以后,如果有人跟我过不去,斩断他的手指就行了。”
当天,爷爷就把他们赶出了小镇。临行时,郭德而乞求我爷爷把断指还来,好让他死后还算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郭德而说,“人死后都想给世界留下一具完美的尸体,对我来说,这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求。”
“对不起,我不会让你带走的。我要把它风干,做成一只独一无二的笔,天天别在胸前。我要用这支笔签署命令,来对付那些捣乱的家伙,”爷爷说。
郭德而的伤口一直流着血,仿佛可以不停地流淌一百年。爷爷叫人拿了一块止血帖给他包扎伤口。
郭德而气呼呼地把止血帖扔掉,捂着伤口走出了大门,鲜血洒落在地上,形成一条红色的细线。沙扬尼纳跟在他身后,疯颠颠地踩着那条血线,就象在跳橡皮筋。
“我还要来拜访你,”郭德而说,“就算我死了,也要来看你。”
“我等着你,我和子孙们就在这里等你。我们可以等你三生三世,”爷爷站在大门口,目送郭德而和沙扬尼纳渐渐远去。
刹那间,他的眼睛充满了空洞和迷惘,仿佛变成了小镇那道厚重的门。一只*的蜻蜓在他们的头顶上不停盘旋,让爷爷联想到那根系在大门上的断指。
“两个伤风败俗的家伙终于走了。他们是从我眼睛里掉出来的眼屎,”爷爷说。
这时,他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根断指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一根带着淡淡羊膻味的头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
他赶紧带上几个仆人去追,想弄清楚郭德而怎么在他眼皮底下偷走那根断指的。赶到城门的时候,郭德而和沙扬尼纳早已走远了。
“他们比越狱的犯人走得还快,”守卫告诉我爷爷,“那个男人一直念念有词,好象在念咒语,也好象在说梦话。那个女人一直傻笑着,神情恍惚地跟在他后面,就象被咒语牵起在走。”
“看见一只红蜻蜓没有?”
“好象是有红蜻蜓跟着他,一只很奇怪的红蜻蜓,”守卫说,“可是我说不出来奇怪在哪里。”
“你是个诚实的家伙,”爷爷拍了拍守卫的脸庞,“要是知道哪里奇怪,我反倒觉得你在骗人了。”
这时候,一阵微风吹过来,挟着一粒沙子吹痛了他的左眼。这粒微不足道的沙子是狡猾的刺客,让他难受了十几天。
医生们接二连三地来了,又接二连三地走了,除了开上一大堆眼药水,都无计可施。那只眼睛整天泡在药水里,肿得象一只蚌壳了。
“好呀,那颗沙子快变成珍珠了。我要把它送给你,”爷爷照了照镜子,若无其事说道。
他抓住唐娜暖和的手,放在红肿的眼睛上慢慢揉着,仿佛在举行一个原始的仪式。
可是,他感到越来越难受,那粒沙子似乎变成了生锈的铁钉,痛得他昏死过去了几次。
一股黄色液体从他眼睛里流出来,布满了他的脸庞,粘稠稠的,气味怪异,看起来就象被斧头砍得伤痕累累的橡胶树。
唐娜满含泪水,用手绢给他擦掉那些液体。我爷爷非常敏感脆弱,连手绢触摸到他的脸庞都疼痛难忍。
于是,唐娜丢掉那几条湿漉漉的手绢,伸出舌头轻轻舔着他脸上的液体。爷爷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几天,唐娜突然觉得不舒服,腹部胀痛难忍。那时,她已有几个月身孕,肚皮微微突起,饱满光滑。她赶紧跑到厕所,嘻嘻唰唰拉了一通肚子,浑身上下顿时舒坦起来。
她摸摸蔫瘪瘪的腹部,仿佛是一个腾空了杂物的旅行背包。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肚子里的胎儿早已随着污秽之物倾泻一空。后来,仆人们把胎儿捞上来,洗弄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埋掉了。
“那只是一块肉,还不能算是一条命,”仆人们这样安慰唐娜。
她非常内疚沮丧,认为是自己谋害了亲身骨肉,对不起我们姚家。她神智有些恍惚起来,整天要么望着天空,要么昏昏欲睡,好象胎儿一定会在梦境或者天上对她微笑。
有一天,人们发现唐娜和我爷爷的身体粘在一起,费了不少气力才把他们分开。爷爷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但是他的口味也变得古里古怪的。他叫仆人找来一大桶浆糊,然后,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忘了告诉你们,灾荒年我也吃过浆糊,”他对前来问寒问暖的家人们说道,他的气色好看多了,说起话来还是很费力,就象一幅很有气势的标语快要从墙壁上掉下来了,“好了,唐娜留下来陪我,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睡觉了。对我这个糟老头来说,睡觉等于半个死亡。”
爷爷和唐娜一直呆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出门。黄色液体越来越黏,发出一股浆糊的味道,将他们紧紧粘在一起,就象保存在琥珀里的史前昆虫。
要不是轻微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