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尘怜悯地看着他，忍住胸口处不停肆虐的一阵阵疼痛，决然站起了身子。
“不！”
双手和双腿都已消失，冥真趴在地上，全身颤抖，两道鲜血从眼中淌出来，染红了少女漠然远去的背影。
“小尘……小尘……小尘……”
你曾经爱过我么？
脚步突然停住，李小尘微微侧过脸，轻声说了句什么。
一阵凉风吹过树梢，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唤起了蝉鸣，也吹散了她的声音。
冥真翻身躺在地上，像个尸体般一动不动，渐渐地，身体被风带走了大半。
他仰首看着满天星斗，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脸，盯着身旁那片浅黄色的碎布，直到全部知觉都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
湖边薄雾氤氲，夜幕低垂，繁星明灭，一弯冷月高高地悬在天上，给喧闹的仲夏之夜平添了一抹幽冷悲凉的意味。
李小尘在不知由何人开出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肩膀有些疼痛，就着月光拉起袖子，看到了几条清晰的指印，根根分明。
她用手揉了揉，那些红痕丝毫不见消退，于是她心中愈发苦闷，干脆坐到路边的草地上发起呆来。
刚才，好像又说大话了。
永远活下去，怎么可能做得到？师父不在身边，小银不在身边，祈情不在身边，毛毛不在身边，她就是一个废人。在这里迷路，最后的结局大概不是饿死就是被林间的野兽吃了吧。到时冥真看到了变成饿死鬼或枉死鬼的她，不知会作何感想。
大概会笑死吧，然后再狠狠地折磨她，以报今日之仇。
想到这里，她将脸埋进膝盖里，只觉前途暗淡，日月无光。
“呜呜，师父，你到底在哪里呀……”
耳旁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
李小尘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回头。
婆娑的树影之后，走出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百一十七。猜疑
“阿麟？”
面前的少年一身华服，绿色长发未绾，随意披散在肩上，相貌俊美，星眸半眯，面上似笑非笑。
那是魔使的魂魄，他上了阿麟的身。
李小尘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警觉地站起身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麟缓缓踱步上前，长眉微挑，笑容清冷。“这里是凤翔国，吾是凤翔国的皇帝，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果然是假的，阿麟绝对不会这样跟她说话，他从来都是一副乖乖的小受样儿，哪有现在这般张狂？
李小尘暗中捏紧了拳头，心如电转。
“那真是好巧啊，万岁爷，您正在微服私访吗？”
“微服私访？”南宫麟笑着摇了摇头，自行坐到了她刚才坐的位置上，“吾登基不久又逢大婚，诸事繁忙，哪有此等闲心。”
“大婚，你真的要大婚了？”李小尘皱紧了眉。如果他不是阿鳞，那苹儿岂不就危险了？糟糕！最近一直再忙自己的事，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真是该死！现在该怎么通知苹儿一下才好？
南宫麟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勾唇笑道：“怎么？舍不得吾了？现在嫁给吾还来得及，再过几日后宫里就没有位置了。”
李小尘后退一步，干巴巴地笑道：“呵呵呵……阿鳞，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何谓幽默？”
李小尘回道：“幽默就是说话特别不靠谱的意思。”
南宫麟抿嘴微笑，“大姐，汝也很幽默。”
“哈哈哈，彼此彼此，过奖过奖。”
李小尘被自己冷得哆嗦了一下，南宫麟笑了笑，然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明月高悬，洒落一地银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草间蟋蟀跟着鸣叫，更添了几分寂寥。
李小尘单手抱着手臂，弯腰拨了一会草，终于憋不住了，丢开手里的树杈问道：“你一直跟着我？”
南宫麟慵懒地靠在身后的大槐树上，笑道：“是，而且吾全都看见了，汝杀了鬼王。”
“哦。”李小尘低头，心里有些纳闷。他不是跟冥真一头的么？为什么刚才不出手帮他？
南宫麟淡道：“他强迫汝，是他该死，汝做得对。”
“哦……”听到他这样说，李小尘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她和冥真的事，不想被旁人议论。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吾关心汝嘛。”
“连师父都没有找到我，你是怎么跟上我的？”
“这里毕竟是人界，吾自然最为熟悉，而且掌门他老人家应该会先去鬼界找汝吧。”
“说得也是。”李小尘撇撇嘴。冥真啊冥真，为什么不将她抢到鬼界，害得师父找不着她，倒让这个魔使抢先一步。这个魔使也可恶，师父明明那么貌美如花秀色可餐，却被他说成了老人家，这是多么明显的嫉妒啊！
李小尘恨恨地坐了下来，又开始蹂躏脚边的小草。
南宫麟往她身边凑了凑，笑得一脸诡异。
“你……你凑过来干吗？”李小尘向远处挪了挪，防备地瞪着他。
南宫麟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的双眼道：“大姐，不要怕吾，吾还是汝的阿鳞，从来没变过。”
李小尘心里“咯噔”一下，瞠目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麟笑得温柔，“汝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呢。汝以为吾是魔使，对不对？”
李小尘捂住了脸。
南宫麟哈哈大笑，展袖道：“吾没有被魔使附身，而是得到了他的全部记忆。”
“啥？”李小尘露出了两只眼睛，将信将疑，“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南宫麟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是啊，如何证明呢？”
他举头望了会儿明月，低头笑道：“汝见到吾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是也不是？”
李小尘将整个脑袋露了出来，张嘴道：“你真的是阿麟？”
南宫麟挺了挺胸脯道：“如假包换。”
“阿麟啊！”李小尘刚要跳起来，忽觉不对，复又埋首道，“也有可能是你得到了阿麟的记忆啊，魔使大人。”阿麟能得到魔使的记忆，那魔使为什么不能得到阿麟的记忆？想骗她？没那么容易。她可是从小被人骗到大的。
南宫麟凝眉看着她，忽然垂目叹息道：“大姐，吾要怎样做，汝才能相信吾？”
李小尘吸了吸鼻子道：“您太客气了，您要是魔使的话，把俺揉圆捏扁了俺都没法反抗的，不用这样的。”
南宫麟的额上有根青筋在跳，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吾是南宫麟！”
“如果你是阿麟的话，那就更可恶了。山上的同门和山下的百姓可都是你杀的？”
“不是！”
“那他们是被那个魔使杀的？”
“鬼王。所有的事情都是鬼王做的。”南宫麟说得斩钉截铁。
李小尘呼吸一滞，好像胸口压了一块大石，令她喘不过气来。
“冥真？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杀她仙友，辱她仙门，这究竟是为什么？
南宫麟转首望向远处，轻声说道：“为了救魔尊烈焰天。”侧目看见李小尘了然的表情，继续道，“那夜，有人变成了汝的摸样将吾引到了绝情殿前，又将吾打晕。吾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屋中榻上，脑中还多出了一些不属于吾的记忆。而守殿的师兄们却都死了，就连吾远在故国的皇兄，也……也驾崩了。长老们封山彻查此事，吾对谁都不敢说，汝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那冥真呢？你是怎么跟他勾搭在一起的？”李小尘抱着膝盖，目光中满是审视的意味。
“吾跟鬼王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但他却打着吾的旗号做事，所以吾才会断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
“如果你什么都没做，他又怎么能打上你的旗号做事呢？”李小尘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天下人说封锁青龙山是魔使所为，还不是打着吾的旗号？！”南宫麟的声音陡然拔高，俊俏的脸上隐现怒气，连衣袍都在微微颤抖。
李小尘见他突然发怒，有些害怕，却还是弱弱地接口道：“那你还是承认你就是魔使喽？”
南宫麟面白如纸，恶狠狠地瞪着她，忽然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自己腿上，哑声道：“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以后，吾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总是想起一些吾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就……就好像吾的身体里寄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另一个灵魂？”李小尘有些发毛。
“有可能就是那个魔使的灵魂。”南宫麟幽幽地道，“有时吾会突然间失去意识，醒来后就会发生一些怪事，可吾身为一国之君，对谁都不能说。今日，吾也是无意识走到这里来的，一睁眼就看见汝了。”
“鬼上身？”李小尘终于有些明白了，讶然道：“这么说，那个魔使真的在你身体里？”上下看了看他，然后又呆呆问了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分裂么？”
南宫麟愣道：“精……什么分裂？”
“哎！”李小尘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郑重其事地道，“看来那些坏事都是在你无意识的情况下做的。总之，姐姐我很同情你，但是姐姐我也不会跳大神儿什么的。不如你再多等几天，等我师父来了，他自然会帮你做法事驱鬼什么的。”
南宫麟的双眸璀璨如星，“你是说，掌门能帮吾驱出那个魔使的魂魄？”
“这个……那个……应该……可以吧！咳咳！”李小尘将食指举到嘴前，小声道，“要不你先带我回你的皇宫吧，我再想办法联系我师父，总之咱们得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饿了，而且这里蚊子好多……”
不管他是不是魔使，她都必须先见到苹儿，然后想法子联系师父，跟他回皇宫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南宫麟眨了眨眼，咧嘴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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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凤翔国皇宫中。
李小尘站在正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