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一片死寂。燕王府的人都低头不语,其他人却不甚明了,可也不便开口询问。
半晌,顾少卿看了一脸狐疑的薛礼一眼,苦笑道:“被封为安远公主的陈小姐,正是燕王的红颜知己——”
薛礼恍然大悟,怒道:“太子竟然如此狠毒,誓不能干休!”他看向一旁的裴行俭,裴行俭却没有反应,只是默默的在想着什么。
薛礼有些不快,刚要说话,却见李沐风突然又走进大厅,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的平和,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却听李沐风道:“各位,今天算是酒兴已尽,请大家各自回返吧,少卿、林凡暂且留一下。还有,此间之事,不可告诉他人……”他说到此处顿了顿,不再说话。
刚才还欢腾热闹的大厅立刻变得冷清了,李沐风坐在位子上,静静理着思路。林凡和顾少卿在一旁陪着,也没有说话。
“少卿。”李沐风终于开口了,“你代我写个折子,说明陈寒衣和我的关系,请皇上收回成命。林凡,你派人用五百里飞驿送过去,一定要快!”
两人应声去了,李沐风一个人坐在厅中,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应该来得急,应该能还挽回……目前的情况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应该还没超出自己的控制。
但是,太子那一边到底能给自己造成多大的阻力呢?虽然能肯定是太子用的手段,可并不清楚李建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当今皇上把面子看得很重。封陈寒衣为安远公主并许嫁吐蕃的圣旨定然是宣读了的,要收回成命显然脸上无光……考虑到这些,他又觉得不太有把握了。
时间,缓缓的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燃尽,黑暗如潮水般蔓延,将厅中的一切吞没了。李沐风隐没在一片黑暗当中,好像没有生命般寂静。突然,他睁开了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只能隐约分辨的手掌。
“毕竟还有很多事情是难以掌握的啊……我的力量,难道还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吗?李志……你一定会后悔的!”黑暗中,语调格外冰冷。
“封陈寒衣为安远公主,许嫁天松赞……”
陈寒衣早就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她木然的呆立着,任由宫中之人摆布,浑浑噩噩被送进了宫内。
不要,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感到一条滑腻腻的长蛇缠住了她,要将她带入黑暗的泥潭。她拼力挣扎,可那股力量如此的强大,不容置疑,犹如岩石般阴冷。她挣不开,甩不掉,距离光亮越来越远,无休止的沉没下去。
救救我……她伸出手,前方似乎是李沐风焦急的面孔。越来越远了……她渐渐看不到了,一切光亮都已经消失,她正在无休止的下落……
“不要!”她猛的一挣,坐了起来,浑身是冰凉的冷汗。薇儿惊慌的抱住陈寒衣,叫道:“小姐,你,你又坐恶梦了?”
“恶梦?”陈寒衣眼中闪出光采,她急切的问道:““都是作梦是不是?都是假的是不是……”
薇儿没有回答。
她看到薇儿悲哀的面容,看到房顶的雕梁画栋,看到精美的金杯玉盏。她默然了,片刻后才喃喃的道:“是啊……我真的希望这是作梦呢……”
“小姐……”薇儿再也忍不住,抱住陈寒衣放声大哭了起来。
“对不起,薇儿……”陈寒衣轻抚着薇儿的头发,轻声道:“害的你也要和我去吐蕃……”
“不是的!”薇儿拼命的摇头,“小姐,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只是小姐你……你还有燕王阿……”
说到此处,薇儿的眼中突然腾起希望的火光,她抓着陈寒衣手叫道:“小姐,你放心,燕王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他一定有办法!”
陈寒衣凄然一笑,道:“他……或许也没法子。这是御命,他是皇子,怎么能违抗呢?”她沉默了半晌,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但是不管如何,我会等着,我要坚强的活着,我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等我回来,到时候……我就禀明皇上……”李沐风温柔的声音在心底响了起,是那样的清朗明晰。心上人言犹在耳啊,自己却被幽蔽深宫了。她在心底慢慢品味着、咀嚼着这句话。这好像一个不能实现的诺言,甜蜜而又苦涩。
“倘若——真的无法可想了……那就当我是作了一个美梦吧……曾经有个人,给了我一个美丽的梦境……”她越说声音越低,终于无法继续,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冷漠而又坚强的壁垒后面,躲藏的依旧是一个柔弱女子。晶莹的泪,无声的滴落,被黑暗吞没了。
江南,正是细雨如烟的时节。
吴王李陵悠闲的沉醉于轻歌曼舞当中,享受着吴侬软语。当细作将这件事情告之他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随即挥手将歌女遣退。
李陵一个人愣愣的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三哥呀三哥,这下子可是有人揭你的龙鳞了,看你能怎么办!哈哈,当真是有趣阿——”
他突的又冷笑道:“大哥,你可小心点,别是弄巧成拙,这步棋走的可是极险呐……你根本不知道陈寒衣在三哥心里占了什么位置!”
李陵莫名其妙的反应让下人吓了一跳,都不知这古怪的皇子又有了什么点子。过了片刻,突然听李陵喊道:“准备一下,要出远门了!”
下人一怔,问道:“殿下,出什么远门?”
李陵敛住了笑,淡淡的说道:“去长安。想必这时候,二哥也已经动身了吧……”
第七章始乱
李沐风的奏折写的甚是恳切,李建成来回读了几遍,竟是找不出半点可以挑剔的词句。他捏着这份折子,不停的在殿内徘徊着。
“去,把太子给我叫来!”
太监见皇上面色不善,动作加倍利索,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去了。
不多时,太子李志被传了过来,还没喘口气,就被李建成劈头盖脸的怒骂了一番。李志似乎早有预料,也不申辩,只是低头听着。等片刻后,李建成似乎有些累了,声音稍歇,他才故作慌恐的跪奏道:“父皇,儿臣对此事确实不知,只是此前陈尚书亲自找过儿臣,说愿让他女儿替公主和亲……儿臣怎么会知道这里面有如此关节!”
“哦?”李建成脸色少霁,问道:“陈尚书自己说的?难道他也不知道他女儿和风儿的事情?”
“这个——”李志想了想,道:“或许不知,或许知道。只是这陈寒衣和三弟是暗通,没有告之高堂倒是真的。”
根据李志的设想,李建成并不知道陈寒衣和李沐风的事情。因此“暗通”之说,对于皇上就成了确有其事。皇上应该对李沐风没什么想法,却会对陈寒衣的品行有了成见。女子品行不端,怎么能作皇家的媳妇?
按说皇上对这些也不会太看重,况且大唐风气开化,本也不计较这许多。只是这样一来,皇上就会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隐约觉得这个陈寒衣也没什么要紧,并不一定在李沐风心中能占有多么重的地位。
这样,才能为住维护皇上的颜面。李志觉得,他的猜测应该没错。
李建成轻轻“哦”了一声,道:“这么说,陈尚书或许是知道的?只是在气恼自己女儿主动……”他摇了摇头,没有把“勾引”这个词说出口。
李志道:“且不管如何,三弟和这女子确实有牵连。就还请父皇收回圣旨……”
“收回?”李建成“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太子说的话?金口玉言,掷地有声,说不算就不算了?现在全长安都知道这件事情,你让我收回!”
李建成端过一碗茶,抿了一口,又道:“我看这女子和风儿也不合适!就让她去和亲吐蕃吧,我以后给风儿另找一个好的!”
李志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口中却急切道:“还请父皇三思,三弟现在可是统兵在外,倘若有变……”
“我给他个胆子!”李建成突然咯咯笑了两声,道:“为了一个女人?你不要杞人忧天了……你下去吧,就着么办了!”
李志走出了太极宫,两旁的侍卫宫女见他出来,全都下跪行礼。风扫过空旷的太极宫前,掀动了他的衣襟,他在高高的台阶上站住了,望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人群,突然有种想要纵声长笑的冲动。
这一切,都将是我的。三弟阿,你到底该怎么办呢?难道你真的会动用大军反攻长安吗?他觉得自己在说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他深深吸了口气,穿过长长的甬道,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朝掖庭宫走去。
掖庭宫位于太极宫西,是宫女学习礼仪及劳务的所在。要在平时,几位王子都是不愿意来的。一则多有不便,怕有闲话传出,二则此处女子极多,阴气过盛,盘恒不去,对男子不利。当然,这不过是道家方士的说法,信与不信各在自人了。
太子来掖庭宫不为别的,只因陈寒衣就被软禁于此。
来到宫中已经不少时日了,陈寒衣从没能离开过囚禁自己的小小院落。整天只能和薇儿说说相互鼓励的话,低头看看花草,环视一下朱红的院墙。再有,就是头顶上巴掌大的天空。
偶然,会有不知名的鸟雀飞过,牵动她的心弦。她目送着它们轻快的掠过,心灵也随之而去,投向自由宽广的天空。西南方阿……有她的心上人。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呢?一想到李沐风,她的心没来由的加快了跳动,坚定而又有力。
“公主,太子来看您来了……”一名宫女恭敬的说道。
太子?陈寒衣却是一愣,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来见自己。她虽然聪慧,毕竟不了解宫廷内幕,无法做出判断。
随着一声长笑,一名俊朗的青年走了进来。从服饰上看,此人定是太子无疑。他一双眼睛顾盼有神,极是精悍,和陈寒衣想象中处尊养优的贵公子形象竟是全然的不同。
太子凝视了陈寒衣半晌,突然开口赞道:“果然是天姿绝色,无怪乎三弟为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