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相信他,那孩子一定会回来,我知道,他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脆弱。」
「这一点我知道。」
「所以,先缓一缓吧,观察一阵子再说,我觉得我们不要擅自行动比较好。」
沙布用肩膀大大地叹息。
「阿姨,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
「可以啊。」
「他的身边有谁在?」
意料之外的提问。
在紫苑身边的人。
一直没有现身,但是的确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呢?
「老鼠吧。」
「老鼠?」
「对,老鼠。我只知道这个。」
「是对紫苑来说,很重要的人吗?」
「不知道,也许像我们两个一样重要吧。」
沙布微笑着说要回去了。
「等一下,沙布,答应我不做冲动的事,答应我你会等那孩子回来,好不好?」
少女依旧微笑着,然而眼中的光芒非常强烈,有着明确的意志。
「我最不善于等待。」
「沙布……」
「我从以前就是这样了,我无法什么都不做,只是痴痴地等待。今天早上,我已经去办妥取消留学的手续,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所以……我要去,我要去找紫苑,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去。」
火蓝摇头。
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但她还是要阻止,她不能让少女像飞蛾扑火般自投罗网。
「沙布,我虽然是紫苑的母亲,但是我也不了解那孩子的全部,也许该说不了解的部分比较多吧。然而,我确信那孩子绝对不希望你冒着危险去见他。如果因为这样让你有什么不测的话,那孩子会痛苦一辈子的,这一点连我也知道。所以……」
沙布抬起下巴,说话更坚决了。
「紫苑的想法跟我无关。」
「啊?」
「我很任性,我知道我自己非常任性。可是,我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等待紫苑,我好想见他,所以我要去找他,就是这样而已……我不是母亲,我无法像阿姨你这样坚强,我无法光凭着信任等待他……我不想后悔。如果,如果他就这样不回来的话……换我一辈子痛苦。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他。」
「可是,沙布……」
火蓝再一次在心底说。
可是,沙布啊,女人即使失去男人,还是活得下去的。
虽然会感受到身体的一部分就此枯萎的苦涩,但是女人仍旧可以抱着这样的伤痛活下去。怀抱着伤痛,有一天也能再度微笑。
所以……求求你,不要为了男人赌上性命,要为了自己而活。
该如何回应死心眼又固执的少女心?该如何说服她呢?
正当火蓝拚命地思索该如何说的同时,沙布转身走开了。
「阿姨,很高兴见到你,再见。」
不行,沙布,不要跟我道别。
「下次挑上午过来吧。」
火蓝对着灰色外套奋战着。
「上午?」
「对啊,我一整个上午都在烤面包。清早主要烤的是圆形面包跟吐司,接近中午也会烤一些甜点面包跟蛋糕喔,还会烤三种玛芬。你来吃吃看吧,我也有好喝的红茶。」
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
「对了,沙布,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来帮我?我可以教你怎么烤面包。我一直是孤单一个人,如果你能来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火蓝知道自己讲的话很愚蠢。
然而,她还能说什么呢?如何让这孩子的心思不再放在紫苑身上?如何保护这孩子远离危险呢?
「阿姨,谢谢。我很喜欢吃玛芬蛋糕,希望有一天能吃到现烤的玛芬。」
少女挥挥手,踏上夜路。
火蓝沉默地目送少女的背影。
她的手脚都非常沉重,多次叹息。
少女的恋情为什么总是那么性急又专情呢?连相信对方,留在原地等待都做不到。如此激烈、如此奢求、又如此痛苦呢?
自己好像早就忘了那样的心情了。
火蓝再一次叹息。
当她关上门,正打算关灯时,发现了淡粉红色的围巾。被遗忘的围巾,彷佛传达着沙布的动摇。
没错,那孩子还在动摇。只要有一点点的不确定,也许就能阻止她。也许还来得及……
火蓝双手握紧围巾,打开店门。
还没从小巷穿出大马路之前,沙布就发现自己忘了拿围巾了。那是祖母亲手编织的围巾。
现在的人认为毛线的触感佳,于是开始重新重视并流行手工编织的围巾跟毛衣,然而,在沙布还是小孩子的时候,NO。6几乎没有人戴围巾。只要穿着特殊纤维布做的内衣,就能随时保持肌肤感受到的温度。
别说围巾了,连薄外套跟手套都不需要。
编织是祖母的兴趣,祖孙两人不断地编织围巾跟毛衣。
她常常被同学笑。虽然大家都是菁英课程里的同学,但是他们只要找出些许的差异,就会藉此贬低或是看不起别人。
手工编织的围巾跟毛衣,是非常好的嘲笑对象。
「哇,这是上一个世纪的遗产吧?」
「我只有在博物馆里看到过耶。」
没有人懂得为他人着想,不懂人心,也不懂人性尊严。学校从没有教过。
大家都认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被选中的人做什么都能被允许。
人有阶级之分,分为被选中跟没被选中的人。除了接收庞大的知识,享受完善最新设备的教室之外,他们只学到这一点。
然而,紫苑不同。
他知道尊重他人如同自己,他把自己跟他人都摆在同等的位置,是很特异的存在,至少沙布是这么觉得的。
这个人跟其他人不一样。
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曾经夸奖过沙布穿的黑色毛衣,胸口跟袖口有近红色的粉红色线条毛衣。
「很适合你耶。」
当时沙布正在看桌上的LED显示萤幕,确认一天的上课内容,突然有人这么对她说,让她有点困惑。
「那件毛衣很适合你,看着看着,连我都觉得温暖了。」
「谢……谢谢。」
「不客气,不过我以前不知道呢。」
「什么?」
「原来黑色跟粉红色还满合的嘛,我真的不知道。」
不能算是对话的对话,只是唐突地跟她说了简短的几句话。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沙布的心里就出现了一名表情温和的少年。
好特别的人……
好特别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有一天,这个人会选择跟我们不同的路走
吧。他会毫不留恋地舍弃当局所教育我们的那些自以为重要的事,他一定会放掉他所拥有的一切扬长而去。
沙布有这样的预感。
当紫苑通过最高教育机关特别课程的选拔考试后没多久,就被剥夺资格,并迁往下城的时候,沙布并不觉得惊讶。
不过是预感成真罢了,所以她并不惊讶。只是,她很想知道理由,很想知道紫苑偶尔透露出来的眼神所代表的意义。
他究竟在看什么?又在寻找谁?
拜托你不要让视线在远方徘徊,请看看眼前的我。
只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她却说不出口,无法传达自己的心意。
通信机器的性能日益精进,卡片型手机、穿戴式小型电脑、电子报纸都已经出现在现实生活上了,却丝毫派不上用场,无法成为向身边的人传达心意的工具,真令人痛心。
不知道如何告白的自己,还有眼前什么都感受不到的紫苑,都令她着急不已。
不过,她还是在留学前向紫苑表白了。她只能采取连自己都觉得脸红的、非常直接的表达方式。
我想要你,一直想要你。
单纯又直接的讲法,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然而,这样的告白却立刻被拒绝了。
我一直当我们是好朋友。
这个答案真是太可笑了。沙布觉得好笑到很想大声笑出来,也有点难过。
迟钝、笨蛋、你几岁了啊、稍微成熟一点吧。
沙布在心中不断地谩骂着。
不过,她已经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这样就够了,她也能暂时松一口气。
两年后,留学回来后再开始吧,等这个人长大两年后,再一次跟他面对面吧。自己的心意不会改变,会一直渴望着他。
可是,紫苑几乎不看沙布,他的心被其他事物占据,忘了沙布。她第一次看到冷静、稳重又沉默寡书的紫苑慌乱的样子。
紫苑的内心起了波澜,不再平静。
在车站内,纷扰的人群中,她试着追寻紫苑视线的彼端,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时候,自己没有捕捉到的某个人,就是紫苑在寻找的人吗?
现在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吧。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沙布如此确信着。去想那个人是谁也无济于事,因为那是一个未知的人物。
老鼠吧。
火蓝这么说。
老鼠?
对了,当时有老鼠。他们在车站分开之前,有一只小老鼠跳上紫苑的肩膀。
「老鼠。」
沙布试着喊喊看,然而脑海里却只出现研究实验用的白老鼠。
一阵风吹来。脖子有点冷,回去拿围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