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人,是咱们的雪雕,青鸾的消息到了——”
不一会儿,那个男子便折返回来,略有些兴奋的将一卷纸条递给领头那人。
那人接过展开,看完后不动声色的收入怀中。
“看样子青鸾他们进行的很顺利,那我们就按计划行动。”
“是,大人!”
二十里外,铁阙原上。
地上尸体横陈,流淌的鲜血殷红,如同大片大片的红花妖娆的盛开。
有着异色眼瞳的男人默默的收起刀,他抬起右腕,看了看。
那里有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手腕流淌。
同来的杀手上前,仔细的替他上药,包扎,动作干脆,利落,有效,也很粗暴。
“呐,挖个坑,把这家伙埋了。”瞥了一眼倒在他脚下的尸体,一直沉默的斩夜突然说道。
“……是。”快速而低声的应道,那个杀手犹豫了一下,“其他的呢?”这位修罗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这一地的尸体如果都要埋起来,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其他的不用管,这个家伙……”踢了踢已经冷下来的尸体,斩夜沉默了一下,仿佛在想着如何措辞,“剑法不错,可惜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似乎,很久没受伤了吧。
疼痛,哭泣,愤怒,悲哀,这些属于人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虽然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是好事。
不过,时间长了,未免有些无聊。
原本以为,杀了云中翰,那个抛弃了他们母子,一直以来被他视作仇人的男人之后,会好一些。
但是没有。
心依然是空的,缺掉的那一块再也找不回来。
斩夜停下脚步,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
回头,看见一贯美艳的女子沉默的站在一旁,斩夜微微皱眉:“走吧,大哥交代的事……”
说罢,头也不回的骑上马离开。
这次的任务本来用不到刺雪,但她执意要来,斩夜其实知道那个女子对自己的心意,两人的关系在“风雷”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刺雪是他难得不反感的人,甚至两人一起这么多年,斩夜心里对这个女子还有近乎亲人般的感情,但……
他的血早就冷了,刺雪不甘心,但他的血早就冷透了,怎么也暖不回来。
就算是杀手,注定没好下场的杀手,也是有不一样的结局的,没必要把她也拖下水。
想到这里,斩夜压低了身子,催促马儿加快速度,将跟在后面的刺雪甩出一截。
细碎的雪从天上飘落下来,轻柔的飘落在黑色的铁阙原上,轻柔的飘落在那些已经冰冷的尸体上。
仿佛一个不近情理的梦境,梦醒来,却都只是虚幻。
只有那零落的尸体,那狰狞的血红,如此残酷的真实。
只是这些真实,也即终将被大雪所埋葬。
还不知道自己打头去接货的同伴已经全军覆没,正准备过雪山的一行人在隘口处被拦住了。
说是被拦住,其实不怎么确切。
“你们终于来了!”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前方隘口处,一人一骑,威风凛凛,好似天人下凡般恰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年纪不大,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一身簇新银袍,手提乌金雀钩长枪,身背铁灰柘木强弓,神色睥睨,不由得让人心中一震。
“你是何人?”强自压下心中不安,队中一人扬声喊道。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脸来,兴高采烈的露出满口白牙:“老兄,别误会,我只是来打劫的!”
众人:“……”
好吧,让我们承认现实,这位单枪匹马前来打劫的……就是我们的前有志青年谢大少。
至于这位出身良好,前途良好的青年为什么会来打劫,这个问题,谢天骄自己也没弄清楚。
两个时辰前,他骑着爱马“踏影”,提着枪背着弓,穿着一身闪亮闪亮的铠甲,一动不动的,非常拉风的,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壮气势堵在此处隘口。
“嘿嘿,老子这造型绝对能震趴下那群软蛋!”
半个时辰后。
“那啥,虽然这造型是不错,可是,有点费力啊,一直提着枪手都有点酸了。”
一个时辰后。
“奶奶的,老子腿都麻了,”要等多久啊,这帮混蛋磨磨蹭蹭的搞什么东西啊!
一个半时辰后。
“啊啊啊,老子当初就不该到殇阳来,如果老子没到殇阳了,就不会分到白将军手下,没分到白将军手下就不会遇到那个死丫头,没遇到那个死丫头就不会……老子后悔了啊!”
两个时辰后。
“反正你也不来,那老子就先睡一觉了啊……”
真如我们所知,下一刻,季晚亭他们来了。
“老子是来打劫的,有啥宝贝都给我乖乖交出来,别逼老子亲自动手,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那边,英气勃勃的连面罩也不带一个的据称劫匪的家伙滔滔不绝的喊着。
这边……
“大人,你看着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啊……”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众人齐齐看向他:“废话!”
“此人确实有问题。”季晚亭的话让忙着鄙视提出问题的那家伙的众人傻了。
“大人,你……”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此处并没有劫匪出没,难道说那人是白昌毅派来的?但是,看此人行径,咋咋呼呼,实在不像是白昌毅的风格,何况只有一个人。莫非是想麻痹我们?”那人没有理睬众人,自顾自分析着。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他们虽是临时派给季晚亭的,对他并不了解,但也久闻其智计百出,西武皇帝对他也是非常倚重,听他这么一说,再看向那所谓“劫匪”的目光便不同了。
说不定,此人其实是一个极为恐怖的高手,是大胤派来截杀——
“噗”的一声轻响,厚厚的积雪中突然爆起一个白色身影,围在旁边的人猝不及防,只见一抹凛冽的寒光直追着被护在中间的那人而去。
“刺客——”一声惊呼还未落下,很不幸,因为那人的位置正好在刺客与目标中间,只见剑锋微微一晃,挽出一个寒亮的剑花,那人的声音已被硬生生截断。
然后,一蓬血雾瞬间爆开。
那剑势太可怕了,仿佛直劈下来的闪电,将所有人震住。
直到尸体从马上坠落后,众人还傻愣愣的瞪大了眼睛,只有一路上始终沉默着的,季晚亭的贴身护卫在第一时间内迅速行动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季晚亭,手中的战刀朝那刺客面门直劈过去,这一招毫无技巧,唯一的特点是所用的力气大的惊人,他看的很准,那刺客用的是快剑。
快剑易折,世所周知。
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
没办法接住,他只好用身体护住他的大人。
他相信,那刺客的剑穿透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的战刀,最少也能劈至那刺客面前。
他不指望能杀掉那刺客,但被他这么一拦,刺客的行动自然会慢下来,待众人围上来,大人便会安全很多。
冰冷的剑尖刺入他皮肤的那一刻,他暴喝一声:“去死!”
厚重的战刀携着锐利的尖啸声朝那刺客劈去——
这一刀,是他这一生中,最完美的一刀!
“当!”的一声,刀剑相击,身在空中的刺客手腕微微一压,那护卫只觉得手中战刀蓦地一沉,“啪——”的一声,那厚重的战刀居然就这么断成两截,她足尖轻点,借力腾身,轻灵如一只展翅的鹤,手腕一翻,剑擦过那护卫的身体,飙其一道细细的血红,依旧直直追向目标!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在电光火石间。
季晚亭后退数步,闷声不响,只将手一扬,一个锦囊朝那刺客直直砸去。
锦囊被轻易的破开,白色的药粉随着风瞬间迷住了那刺客的眼睛。
那刺客的动作一滞,仿佛痛极,众人这才反映过来,亮出兵刃呼啦啦一下子围了过来,却不敢逼近。
之前那一剑给他们的影响太深了,虽说现在是他们人多——
突然一阵惊呼响起,那刺客扯下面罩,居然是一个容颜极为清艳的少女。
她慢慢站起来,手握住剑,足尖轻点,纤手微挥,一道银色光芒自袖中扬出。
清越剑啸穿破滚滚雪浪,苍穹也为之一亮。
漫天剑光挥洒。
天地灿然!
雪中,扯下面罩的清艳少女,云衣猎猎,神情中却如此凛然高傲。
仿佛一声低低的叹息。
追忆那无法挽回的年华。
仿佛记忆中,寂寞红颜,那微蹙的眉间,一丝抹不去的哀怨。
那不再是剑,不再是残酷的刺杀,而是一曲缠缠绵悱恻的舞。
漫天都是风,漫天都是雪,漫天都是温柔的伤。
少女清亮的歌声在弥漫在风雪中:
“
何人来期 击鼓其铮
依人不系 心翾云辰
匪是归音 断未可听
匪我不惜 惟独南行
寄我之芦 击我之鼓
刈我归心 何我将期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天地远兮 何以生兮
死生别兮 参商以离
……
”
缠绵凄切的歌声中,银亮的剑光近乎温柔的吻过脖颈。
然后,风停雪住。
负剑少女静静的站在雪中,带着一抹温柔的近乎哀伤的微笑。
只微微一笑,瞬间迷了万千风华。
仿佛风雪陡然爆发,万千玉珠倾泻,狂暴的肆虐。
天地银流横斜,漫天血雾中,一道绝艳的身影逆流破出,负云而上。
那是这些人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然后,一切归于永恒的沉寂。
一地狼藉,洁白的雪,殷红的血,呈现在谢天骄眼前的,是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
江舒雪静静的站在血泊中,听见声音,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你……还好吧?”谢天骄讷讷的不知道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