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哥哥。”
艰涩的三个字,哽咽而吞吐。枫林晚怔了半天,又忽的轻笑出声,有些恍惚。
而乐传歌,却叹息着站起身,移步走到她的身后,半躬下身子,将手伸到她的面前。“非要我亲自过来,你才肯出来吗?”
枫林晚错愕的调转过头,迎上一对温润的眸子。俊雅非凡的面容,模样像极了他的舅舅慕思容,眼中潇洒不羁的神彩又极似他的父亲乐修律。
然而她知道,有着这样温暖关切眼神的人,只会是乐传歌。
只是乐传歌。
枫林晚心上暖暖的,连带着鼻子发酸,却忽然又深吸一口气,抬头瞪了乐传歌一眼。
“你早知道是我,才故意说那些话,存心逗我玩儿,是不是?”
说着,一巴掌打在乐传歌的手上,清脆的一声“啪”。
乐传歌也没有缩回手,反而言笑晏晏:“多打几下,给你出出气。”
枫林晚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挣扎着站起来,迈步走到火堆旁边坐下。乐传歌跟过来,在她旁边蹲下身子,一脸无辜:“真的生气了?”
见枫林晚还是不搭理,乐传歌愈发的无奈。“我不是故意逗你玩儿的,我刚刚从南疆回来,一开始哪里会想到是你?要不是你提到我们苗疆的大神,提到我当年告诉你的传说,我根本猜不到你会在这里。”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受了伤,淋了雨?”枫林晚没好气的问。
乐传歌指着洞中的大石头:“我去晾衣服的时候,就发现石头上面有水渍,一定是你之前把衣服摊在上面留下的。洞里有残留的药粉味道,而且我早就察觉到你的内息不稳,所以就想,你是不是受了伤。”
听到乐传歌头头是道的分析,枫林晚蓦地有些发愣。
就像自己同样会改变一样,那个少年意气的乐传歌,也被岁月磨砺的如此敏锐犀利,隐有大器之才。
枫林晚忽然很开心,那是看到故人,发自内心的高兴。
同样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知道她作为红叶夫人的事实,因而展现出同过去一样的温柔态度,让她有些贪恋,有些沉醉。
乐传歌将脸凑近一点,仔细观察着枫林晚的表情变化。
“所以……晚儿你肯原谅我了?”小心试探的语气,一瞬间又像一个大孩子。
枫林晚“噗嗤”一声笑出来,但依然不搭理。
乐传歌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亏的我刚才还说了那许多话,原来你根本都没听进去。”
“你说了什么?”枫林晚挑起眉毛,扬声问道。
“明知故问。”乐传歌看了她一眼,“难为我这些年还一直在挂念你。”
枫林晚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乐传歌所说的另一个在乎的人,指的就是自己。耳根微微发热,面上却始终冷冷冰冰,枫林晚转过脸,看了乐传歌老半天,忽然掏出怀里的桃木簪子,掷在乐传歌的手中。
“挂念我?那么这个是什么?你把我给你的东西,送给了别人,还说一直在挂念我?”
第六十章
桃木的簪子,安静的躺在乐传歌的手心。
纯净的褐色,像一段古朴的承诺。
枫林晚看着乐传歌,眼神有些恨恨。
“乐哥哥……你不想给我一个解释么?”她的声音轻颤,却始终倔强着不肯示弱。
乐传歌迎上枫林晚的目光,眼底有稍纵即逝的感叹。“这枚簪子……怎么会在你那儿?”
枫林晚有些生气的咬着下唇,冷哼一声,然后开口道:“很吃惊是吗?我把我的东西抢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乐传歌微怔,看了枫林晚半天,忽的一笑。
这笑容,清且淡,又分明带着些许暧昧和会意,看得枫林晚一阵慌乱。
“你笑什么?”不甘心的追问,语气遮遮掩掩。
“你——去见过阿离了?”乐传歌笑的意味深长。
枫林晚白了他一眼,用沉默代替回答。
乐传歌点了点头,缓缓道:“簪子是我给她的——”
“乐传歌!”枫林晚猛地站起身,高声呵斥一般打断他的话,“你太过分了!你把我的簪子送给她也就罢了,可是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她不是好人,知不知道,她其实在为我叔叔乐修文做事?”乐传歌干脆坐到地上,仰起脸看着枫林晚,笑得没心没肺。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舍得把你给我的东西,送给她?”乐传歌柔声说着,抬起手,将木簪举到枫林晚身前。
枫林晚愣在原地,目光跃过簪子,落在乐传歌清俊的容颜上。“乐哥哥……”
乐传歌叹了口气:“晚儿,你肯相信我吗?”
“我相信。”枫林晚的声音虽然颤抖,却没有迟疑。她说着,将乐传歌手中的簪子接过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看见她这番动作,乐传歌才终于舒心的一笑,侧着头开口道:“那么我听我说完。”
“当年你和舅舅的一封书信,将阿离送到妙音阁,她就一直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来,我待她极好,想来一是看了你和舅舅的面子,另外,或许也是因为那丫头身世凄惨,和你竟然有几分相像。
“后来我爹过世,我其实也看得出来,事情本身大有蹊跷。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魅影,指向司马顾盼,但我一直都清楚,叔叔在背地里和司马玄衣有勾结,而阿离,就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这妙音阁,虽然阁主是我,但是叔叔一个‘佐君’的名号,就足以将我架空。阁中大半的弟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就连四大长老,也有两个都归顺于他,更不用说传赋、传诗两个人了。
“我自然不甘心将妙音阁的大权拱手让人,但是也的确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故而只能隐忍不发。阿离喜欢这簪子,我便由她拿去,其实不过是让她以为我没有提防——如此行为虽然有些不齿,但我别无他法。
“所以后来我干脆远走南疆,一来是为了避开阁中的争斗,二来,也可以甩掉叔叔的监视,在南疆寻求可以襄助我的势力。”
说到这里,乐传歌顿了顿,半仰起脸看着枫林晚,眼中是满满的,化不开的温柔。
“晚儿,这只簪子,从小时候就跟着我,对我来说它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将它送给阿离,虽然是权宜之计,但也的确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所以是乐哥哥错了。只希望你,不要怪我,不要怨我软弱无能,连一支簪子都护不住。”
心头猛地一酸,枫林晚有些站不住,踉跄了一下,咬着唇,缓缓蹲下身子。
“乐哥哥……我……”骤然间的语无伦次,让枫林晚有些无措,“……对不起,我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责怪你……”
乐传歌欣然一笑,眸子里干净澄澈。“别说对不起,原本就不是你的错。”
枫林晚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得怔怔的点了点头。
簪子还紧握在手中,她的眉宇轻蹙着,良久,才轻声道:“……只是,这只簪子,我现在想要拿回来……”若她没有猜错,司马玄衣手中苏卿留下的盒子,钥匙就是这支簪子。
五瓣桃花,原本就是苏卿的独特标记。
面前的乐传歌虽然表情微讶,却没有异议,只是点头说了声“没关系”。
一瞬间枫林晚满心的感慨。
世人都想要守诺书,世人都想要《岐黄手卷》。
他们费尽心力,找的不过只是苏卿留下的那个盒子。
然而那个开启一切关键的钥匙,竟然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被自己亲手送给了一个,根本不会想要得到这些东西的人。
枫林晚看着乐传歌,淡然一笑。除了一声“谢谢”,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多说什么。
终于冰释的两个人,总算能够欣然的坐在一起烤火了。乐传歌又担心的瞅了瞅枫林晚的身上,问道:“你到底哪里受了伤,严不严重?等雨停了,我带你回妙音阁医治,好不好?”
枫林晚脸色一变,连忙道:“我才不要去妙音阁。我……我就是抢簪子的时候,被你们妙音阁的人弄伤的,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乐传歌闻言立刻皱了眉:“不回去?那你的伤怎么办?”
枫林晚一怔,抿着唇迅速的想了想,脱口而出:“我们去岳阳!去岳阳,好不好?”
“岳阳?”乐传歌寻思了片刻,“倒是挺近的,那好,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就出发。”
枫林晚欣然应允,暗暗的松了口气。
——若是回了妙音阁,见到阿离,见到乐修文,自己红叶夫人的身份一定又会暴露吧?到了那个时候,乐传歌还会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么?
和慕思容决裂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枫林晚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场景重现。
次日,枫林晚跟着乐传歌进入了岳阳的地界。
找了家医馆,诊脉敷药,止血包扎,不消半日就办妥了。枫林晚又说要四处逛逛,玩几天再走,乐传歌也便随着她。
——能拖一天是一天,这便是枫林晚的打算。
她知道自己只是贪恋留在乐传歌身边的温暖,却又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只要片刻就好,再多一刻,就好。
岳阳最出名的酒楼唤作“太白遗风”,单从名字就足以看出,主人对自家的陈年佳酿最为自信。
酒楼在闹市,足足三层高,装饰的华美气派。从二楼的窗子支出一面大红的旗子,上书四个飘逸的大字,就算是招牌了。
乐传歌拉着枫林晚从闹市经过,却在酒楼的门前驻足流连。枫林晚猜到他的心思,笑着提议进去尝一杯,乐传歌却高深的摇了摇头。
“要喝酒,可不能从这里进去。”
枫林晚不解:“乐哥哥的意思是?”
“跟我来。”
简单的三个字,乐传歌带着枫林晚绕过太白遗风的大门,向右一转,穿进一条小巷,又走了几十步,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乐传歌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经过,便拉着枫林晚一个纵身,越过了墙头。进了后院,寻到一间类似仓库的大屋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