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娃很高兴,‘鱼公子’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这些天夜里二人天天相聚,‘鱼公子’的心情也渐渐开朗了起来。可江老汉的病丝毫没有起色,越发重了。水娃日夜挂心,今夜终于忍不住扑在‘鱼公子’怀里哭泣,哭诉着自己的害怕,自己的担忧,自己的孤苦。‘鱼公子’安慰着他,又详问了江老汉的病状,水娃一一详诉。‘鱼公子’沉吟了会儿,缓缓开口道:“听你所诉,似乎是痨病。这病可不易根治。”水娃哀绝,‘鱼公子’忙宽慰,称其会想办法。隔夜,‘鱼公子’带了株怪草来,独叶,肥厚如盘,色泽金黄,伴有异味,‘鱼公子’称其为‘海木芝’,对于治病颇有灵效,让水娃带回给江老汉服下。
江老汉吃了那海木芝后,顿觉身体轻健许多,已能下床行走。水娃大喜。调养数日后,果然痊愈。在江老汉的严厉查问下,水娃再也隐瞒不住,将实情告之。江老汉吃惊不小,那‘鱼公子’多半是鱼怪海精,但见他对水娃并无恶意,还施灵药治好了自己的病,对其也多有感激。可与异类处久了,终是不好,便告之水娃不能再与其相见。水娃哪肯依,执意要去,江老汉气极,只得用绳将他绑在床上。
三天了,已经有三天没去成礁石滩。水娃心急如焚,茶饭不思,江老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夜江老汉睡下,水娃努力蹭着绳索,今晚绳似不紧,水娃竟挣开了,当下小心的出屋,直奔礁石滩。见巨石上果坐着那白色的身影,水娃激动,哭着奔了上去。几日不见,那原本灰白的发似乎又白了几分,望月的神情更为忧伤。直到他见到水娃才有了一丝笑意。爱怜的抚着扑在怀里哭泣的瘦小身躯,见其已哭完,只在抽噎,才柔声问道:“水娃,这三天有什么事?你都没来。”水娃抹干眼泪,愤声道:“阿爹把我关起来了。阿爹说你是海怪妖精,不准我来!” ‘鱼公子’一听,脸色惨白,全身僵直,两行清泪至凤目中无声的流下:海怪,也许是吧!是自己奢求了!
“鱼哥哥,你怎么了?”水娃惊异。
回过神,看着水娃关切的眼神,‘鱼公子’强展笑颜,说道:“没事儿。”稍一沉默,毅然开口道:“水娃,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水娃大惊,哭求不依。‘鱼公子’一狠心,滑入海中没了踪影。水娃大呼‘鱼哥哥’的喊声飘荡在辽阔的海面上,可瞬间就被海浪声吞没了。声音嘶哑了,泪被海风吹干了,水娃直直的盯着海面,坐在巨石上,直到天明江老汉将他寻了回去。
三天了,水娃不吃不喝,失魂落魄般日夜守在那块巨石上。江老汉要出海捕鱼,不能时刻看着他,怕他出事,就让二狗子、二娃子同他一同玩耍。可还是出事了。第四天,水娃病了。全身高热,神志迷糊,只时不时喃喃叫着‘鱼哥哥,别走!’请大夫看过,说是风寒入体,并无大碍。可吃了两天的药,仍不见起色,反而呼吸渐弱了起来,大夫也没法子了。江老汉大悲,抱着昏迷的水娃老泪纵横。
这天中午,村里来了为自称‘鳗’的美貌姑娘找水娃家。村子沸腾了,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女人。修长的身段在一身青衣的衬托下婀娜多姿,肤白肌光,杏眼柳眉,及背的长发也是无比的黑亮。村民们热情的将她领到水娃家,却不离开,都想多看他几眼。那鳗姑娘看见床上重病垂死的水娃也吃了一惊,不顾江老汉的诧异,径直走到床前,将手放在水娃心口。江老汉惊异,因为他看见鳗姑娘的手上发着红光。一会儿,水娃发出一声呻吟,沉睡过去。鳗姑娘收回手看着一旁受惊了的江老汉,缓缓道:“别害怕,我是余公子的侍婢。”江老汉定了定神,问道;“那你……你……”“我不是人类。”鳗姑娘知其心思,接又叹道:“我这次来是想找水娃,让他继续给公子谈心解闷的,没想到他也病成这样。”江老汉见其和善,也定下神来,担忧道:“可你们是异类,怎能……怎能……” 鳗姑娘柔声道:“放心,我们决不会害水娃。”接又哀叹道:“其实公子是个可怜人!他很寂寞!” ……
当夜,水娃清醒过来,跳下床就往礁石滩跑去。江老汉并未入睡,将一切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任由他去了。
他果然不再来了!水娃滩坐在巨石上,痴痴的望着海面,呆等着。随海潮似传来了声低低的叹息。水娃一下跳起来,激动的朝海面吼道:“鱼哥哥!是你吗?”一阵沉默,水娃不耐,作势要跳入海中。“水娃,别跳!我上来。” ‘鱼公子’从海中浮出,来到礁石边。水娃大喜,忙拉他上来。‘鱼公子’费力的爬上礁石,坐好。水娃觉得他比上次更虚弱了,长发也变成了银白色。
“鱼哥哥,你生病了!”
‘鱼公子’虚弱的笑笑,慈爱的抚着他的头道:“水娃不也病了么!”
“那是想鱼哥哥想得!”
听着孩童真挚的话语,‘鱼公子’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这世上还有人想念、挂记着自己……
水娃家日益富足了起来,江老汉每日里都能打到满船的鱼,水娃更是时不时的带回些鸽蛋大小的明珠,红红绿绿晶莹耀眼的石头,赤红的珊瑚枝……江老汉和水娃都是老实人,不知道那些都是世间罕见的宝物,被城镇上一个李姓的珠宝商人廉价收走了。虽说是廉价,可江老汉和水娃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多的白花花的银子。江老汉乐得合不拢嘴,为水娃买了新衣,又买了肉、鸡蛋。生活得到了改善,水娃犹如得到灌溉的小苗般,迅速的长高长壮了。
这夜,水娃又与‘鱼公子’在礁石滩相会。‘鱼公子’似极为高兴,水娃问他何事?他只笑道,有人出了远门,不会来烦他了。水娃虽不明白,但见他高兴,自己也就跟着笑开了。突然一张大网当头罩下,‘鱼公子’一声惨呼,已被网牢牢网住,整个身子被扯了上来。水娃大惊,就听“抓住了!抓住了!”八个大汉闪出身来,其中一人水娃认得,是那李姓商人。突然海水暴涨,十丈高的巨浪拍来,那些人吓的四散逃命。海水竟似活的般将那八人尽数卷入海底,瞬间风平浪静。水娃站在礁石上,觉得不可思议,海水完全没打在自己身上,反而越过自己,卷起了石后的恶人。‘鱼公子’已没了身影,礁石上留下了张破网,网内留有两点闪光,水娃拾起,是两片贝壳般大小的艳红的鳞片。水娃越发确定刚才没有看错,‘鱼公子’被网住拉上来时,水娃清楚的看见那一直浸在水中被衣袍裹住的不是一双人腿,而是一条鱼尾。小心的收好鳞片,原来鱼哥哥真是鱼仙,碰落了鳞甲,一定很疼。水娃在渔村长大,听多了水怪海妖的故事。虽然多是吓人恐怖的,但水娃知道鱼哥哥是不同的,管他是妖,是怪,是神,是仙,这些对水娃来说都不重要。他只知道鱼哥哥对他好,他也要对鱼哥哥好。
一连三天,‘鱼公子’都未出现在礁石滩。水娃等的好焦急,这晚在礁石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唉’一声轻叹,‘鱼公子’浮出身来,被海水托起坐在石上。水娃扑进其怀,拼命感受他的气息。“鱼哥哥,你还疼吗?” ‘鱼公子’一窒,不解他意。水娃从怀中掏出鳞片。‘鱼公子’脸色大变,哀声道:“你知道了!”水娃点头,把‘鱼公子’抓的更紧。
“我是怪物,你不害怕?” ‘鱼公子’凄然道。
“不,才不是!鱼哥哥心地好,待水娃好,是神仙!”
‘鱼公子’无力的笑了,自己是什么神仙,连人都算不上了。见水娃墨黑的眼瞳中确实没有一丝害怕、鄙视,有的只是满满的信赖和敬慕。‘鱼公子’心下感叹,既然水娃已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鱼公子’抚着怀里的头发,轻声问道:“水娃,你可想读书识字?”
“想”水娃坐起身来,脸上满是希求。‘鱼公子’一叹,水娃家贫,没条件供他念书。其实渔家的孩子又有几个能读书识字的。‘鱼公子’想到教子的乐趣大是兴奋,嘱其明日早上到离此二里外的沙滩上等他,这礁石滩已不安全,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次日,水娃起了个大早,偷偷划了父亲的渔船到‘鱼公子’所说的沙滩。到了才发现此处乃是数百丈礁石围成的天然小湾,地险隐蔽,荒芜人烟。水娃坐在沙滩上,静静的看着日头从海里跳出,升到空中,阳光把这不知名的小湾照得清楚明亮,海水也蓝得清澈。见一白色的身影顺着涨潮而来,水娃一阵激动,潮水落去,果见‘鱼公子’已伏在沙滩上。水娃奔去,‘鱼公子’似也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早,笑夸一句:“好学生。”
水娃还是第一次在白日里,在阳光下看着‘鱼公子’。他的美貌再次让水娃看呆了,银白的发很长,都到了脚,不,是鱼尾。水娃第一次看清‘鱼公子’下半身是条艳红的鱼尾,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微微金光。‘鱼公子’艰难的在沙滩上爬行着,似想脱离海水。水娃想帮忙,却被他恼怒的甩开。终于他爬到干燥的沙滩处,理衣将鱼尾遮住,又将长发理好,端坐沙上,叫水娃找来一长形石子,在沙上写字教水娃认读。
江老汉得知水娃在随‘鱼公子’认字后,也没说什么。为水娃另做了条小船,毕竟渔船还要打鱼的。水娃是个勤奋的好学生,‘鱼公子’是博学多才的好先生,两人一教一学不亦乐乎。这天,水娃突发奇想,带上了家里的火石和作料,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小湾的一头有树林,水娃寻了些枯枝在沙滩上生火,将捕的两条鱼洗净放在火上烤。‘鱼公子’眼神悠远迷蒙的看着他作这一切。洒上作料,烤鱼香气发出,水娃递给‘鱼公子’一条,道:“尝尝我的手艺。”‘鱼公子’接过热气腾腾的烤鱼,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水娃手足无厝,不知为何。‘鱼公子’知自己失态,忙抹泪笑道:“没事儿,我只是激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般美味了!”说完,咬了口鱼,却被烫了。水娃忙关心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