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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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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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我不太喜欢这个主意。”维罗妮卡咀嚼着那些字眼。

“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是我可以看到的文献,”爸爸心平气和地向我靠近了一步,“即使是执政官也没有权利知道更多真

相。”

太阳放弃了挣扎,终于沉沉落下。暮色四垂,背上纹路班驳的小山雀叽喳着在光影的缝隙中跳跃。

“好吧,我知道了。”我想了想,决定结束谈话,“谢谢您,爸爸。”

“你这次离开,我也说不清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他把长发撩到了一边,透蓝的瞳孔穿越二十年的风霜疲惫地朝我

微笑,“请你保重。”

相信你的选择,因为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10。沉默雅歌

We will go home, we will go home

We will go home across the mountains

We will go home singing our song

Hear our singing, hear our longing

伊丽莎白·梅利弗伦站在洛林回廊顶端,这是整座庄园建筑的最高点,被用于陈列梅利弗伦的家族史。过去还曾放过先

祖的遗骸,她婚后不久,她的丈夫就以那太可怖会吓着孩子之名撤去了。

她偶然闲来无事时便来这里眺望。从这里她可以看到落日余辉缓缓在西半边天中燃烧殆尽,可以看到镶着银边的蔷薇色

流云在苍穹之下秩序井然地闲庭信步,可以看到雨后初晴时花瓣眩目的鲜丽,可以看到一切人进出她与他坚守半生的庄

园,看到她的儿子从这里离开,去往她不知道,也不能跟去的未来世界。

她终究没有去送他。如她这样活完半生的人,早已自知世事难料。一次不经意的道别,转身即是永诀。

可以她依旧不舍。她暗暗对自己苦笑,即使前半生的生命缀满了别离,她仍旧没有习惯被留下。

她想起自己许久没有去扫墓了。

林肯菲希特庄园在衰败之前,是以梧桐闻名的。那些高大的落叶乔木在夏季夜晚会散发木质的清香。

而她总是沿着那条小径经过,踏在上面有叶脉断裂惊心的声响。

由于历史原因,所有教团注册的正规魔法师都不是天主教徒。然而几个世纪过去,离经叛道者早已不在少数。其他人奋

力挣脱宗教轾梧的时候,不相信上帝的魔法师在其中寻找自欺欺人的安慰。

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否相信主。魔法师有自己不可违背的至高存在,只是她从未从中获得什么救赎。

她迟迟来到这个不再被庇佑的家族,母亲在她出生后离开了洛森家族已逝的荣耀和萦绕不去的梦魇。在她前九年的人生

中,父亲教会了她读《圣经》。

我的孩子,你要学会信仰。主让你能抵御一切伤害,让你的心灵充满宁和,让你坚不可摧。

主终在荣耀的终点等待你,伊丽莎白。

主确实拯救了他的灵魂,带他脱离了凡世无穷无尽的病痛折磨。他没有一句怨言地死了,那时她九岁,站在和父亲同样

虚弱的哥哥身后。泪水滴落在黑色丧衣上,立刻洇开了一块深色,她慌忙掩饰。

那些神情冰冷的宾客们鱼贯从她身边经过,她看着他们模糊如影子的轮廓,没有谁停下对她说一声节哀。

她睁大眼站在灵堂边,风拂过的时候菊花细小的花瓣沾上了她的脸。

那是伊丽莎白·洛森少女时代的最后一天,她十八岁。

她稍许运用了一些魔法,点燃了房内的壁炉,又点了一盏灯。她算不上多么高明的魔法师,尽管她有着能赋予她第一等

天赋的血统。由于父亲和兄长的病,她连学都上得断断续续。

她小心翼翼地向那张笼罩在黑暗中的床靠近,尽量不发出很大的声音。

“我没睡着。”

她愣在原地,随即稍许放松了些,握着床上男子的手。

肌肉萎缩的症状已经蔓延到全身,那张曾经俊美的脸塌陷下去,被病魔折磨地形销骨立。多年来她已习惯了目睹这种慢

性死亡的征途,她不会说“没事的”,因为任何结果都将不会因此而改变。不欺瞒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埃德加…埃德加……”她亲吻着那只枯槁的手,一遍遍念着兄长的名。

埃德加·洛森吃力地伸出另一只手拥抱她,生命体征每分每秒都在从体内流走。他深知自己的人生已经苦短到给妹妹一

个拥抱都要抓紧的地步。

“伊丽莎…你不要怕……”他小心抚着她顺滑的黑发,生怕触感突然消失,“以后……你就没有什么负担了……要自己

好好过……”

“别说这些。”她努力压抑着灵魂深处的巨大虚空,压得声音都沙哑了。

“伊丽莎…”埃德加似乎是试图笑一下,却引发更严重的咳嗽,“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沉默不语。

“无论你将来是否结婚,都要照顾好自己。”这次他真正笑了,仿佛藏在枯朽的面具后。

她暗暗苦笑。孤独似乎是她注定的丈夫,遗传病已经摧毁了她的家族,也将摧毁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将没有继承人,仅

凭这点,舞会上她就只能坐在一旁。

“不怕,”埃德加再次拍了拍她的手,“死亡不过是旅行。我不会离开你,伊丽莎。我不过是去远行。”

她顺从地把头埋在他胸前,长发向各个方向铺开,在黑暗中呈现死亡的纹路。

我不过是去远行。总有一天你也会来这里的,来我和爸爸这里。

在那之前,我亲爱的妹妹,你要怀着爱与梦想,不卑不亢地活在这世上。因为人终究没有坚强到不怕任何伤害,从而没

有信仰地活着。

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除了生活本身,没有什么能弥补生活的贫瘠。

只因为,死亡不过是去远行。

颗粒状的晨曦洒在她侧面时,她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冷了。纯白光辉在四周晕染开来,与生命融为一体,成为一种更持

久的力量,歌颂新生。

她木然地起身,仍握着他的手,对那体温的感知恍同隔世。

旭日升起,东方既白,她在满盈的逆光中,终于泪流满面。

埃德加·洛森二十七岁死于遗传性肌肉间歇萎缩。至此,洛森一族父系血统消失。

即便是因为遗传病而在教团势微的家族,仍能得到一些礼仪性的待遇。洛森家族最后男性的葬礼还算得上体面。

伊丽莎白才发现,这座偌大的庄园中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当家后操办的第一项大型活动就让她身心疲惫,在接受了无数缺乏情感的致哀后,她感到原有的悲伤都被磨砺地麻木

了。

她是葬礼上唯一的主人。她似乎回到了九年前,在父亲的丧礼上无言注视人群,只是这次已无人担待。她必须站在中心

,过去她生活的圈子一直狭窄,外面的世界在这一刻潮水般涌来,她不甚适应。

待到洒下最后一捧土,宾客们开始逐渐散去,这些人自然不会失礼,却也影响不了什么情绪。

她跪下来开始祷告。魔法师的葬礼上没有牧师,也没有十字架。她至亲的兄长一生病魔缠身,并无太多值得刻在墓碑上

的丰功伟业。她订做的石碑上只有姓名和生卒年月,下面用古腾堡体刻了一个单词。

Reborn。

她心中有一根弦崩断了,眼前一黑,向前倒下。

并没有如预想的与石板亲密接触,她一惊,反而清醒。阳光化作实体,垂在她眼前。

一个年轻的金发男子扶住她。

“你还好吧?”那男子微微皱了皱眉,轮廓分明的五官瞬间光阴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她一时忘记自己还坐在地上,她怀疑自己会陷进去。但是在那之前男子就自如地收回了表情。

她赶忙站起来,有些尴尬地躲避着对方的目光。她不记得他和自己家有什么联系,应该是教团安排来作为礼仪的人物。

“请节哀。”男子的一切言行都分寸有道,并无与葬礼不合之处。然而他仅仅是存在在那里,就带入一室灿若信仰的阳

光。分明是男子却如此美艳惊人,金发低垂,仿佛日光降临人世。他的微笑淡得几不可见,但是她确信他在微笑,蓝色

瞳孔中有着深不可测的旋涡,她不自觉被吸入,那种神采飞扬温暖了她,于是阴霾散开,云开见日。

他是如此醉人的男子。

她的泪水在葬礼上第一次无言涌出,洒落在他的黑色礼服上,水斑如同彼岸花般成蔟而生。她和九年前一样慌忙掩饰,

他却只是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扶她起来。

那是最初属于她自己的阳光。她与维克多·梅利弗伦初次相遇时,她尚不知道自己已被这道光捕获,心甘情愿赤足踏过

荆棘。

因为冬天已往,雨水止住过去了。

他指尖轻弹,唱机便换了一个调子。那些酒一般醇香的声音缓慢地回荡,杯中的液面微微晃动。

他环住女人,女人的丝袜在他□的皮肤上暧昧地摩擦。他有些厌倦地转动酒杯,让酒氧化。

他多年没有再回法国,也已很久没有碰过法国女人。他对自己冷笑,二十五年耽于声色,即使是做给人看也够浪费生命

了。

是时候离开了呢。

他自知形势的严峻。他和他那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学生们不同,他从小就深刻知晓人情冷暖。他可不会愚蠢到期望什

么人的爱情,连仅有的那些让他对英国有所眷恋的人都离开之后。

毕竟,他想,他骨子里有着流浪的因子,来自在他血管里漉漉流淌,生出倒刺的,巴黎舞女的血液。

11。哥本哈根

当半透明的海水在「帝国天使」游轮四周的阴影下由深入浅地漾开,日德兰半岛数百年的风霜才终于撩起了冰山一角。

晴天碧洗下的灼热阳光混合了夏日汗液的气味,波纹荡漾着粼粼的白光,鲣鸟姿态昂扬地掠过头顶。潮水冲上神耕的土

地,又哗地一声向四周散开,满是朝生暮死的泡沫,如同死去的人鱼族群。码头工人高声唱着浑浊的歌,港口残酷地焚

烧起来。海天一色分着两处的灿烂,厄勒海峡灰蓝色的海水隐喻着宁静的狂暴,这是孕育了征服者的乐土。远处直耸入

云的旗杆上红底托着惨白的斯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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