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皱眉看去，然而委实离得有些远了，她又在晃动手腕，实在看不清那信封上的字迹，倒是那朱红印鉴很是眼熟，让他没来由地心口一跳。
“密函……昨日已经到了，今天……”他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李长歌听得分明，只冷笑一声，抢先道：“杨大人难道没听过朝令夕改这个词？古时帝王一念尚且如此，如今主上所举的乃是大事，便是有分毫变化也要重新安排，你竟敢无视不成？”
长歌见杨平神情戒备，又道：“大人府中的人我可是信不过，主上的信，若不能亲自交到大人手里，我宁可就此毁了，只不过到时候贻误大事的罪责，就要委屈大人来担一担了。”
杨平也不是普通人物。不会因她气势汹汹的这一番说辞就信服，于是沉声道：“你拿来看看！”同时还不忘看一眼姬少重，便是怕他上前偷袭。
姬少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举起双手退后数步，以示自己绝无冒犯之心。
杨平这才稍觉安稳，示意身前侍卫略微散开，让李长歌走近前来。
他是花丛中惯游的老手，方才便一眼看出这瘦削少年的来了，见她神态虽是冷硬，眉目却清秀异常，显然是个女子。而她拿信时，衣袖微微下滑，愈见肤色白皙，腕骨伶仃，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所以才敢让她稍微近前。
待信件到手，杨平低头看去，低叹道：“果然是主上笔迹，这……”他正想拆开信封，谁知眼前人影一闪，脖颈已被冰冷利器抵住！
第119章 惊见
杨平心中大骇，想不到这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会突施辣手。
他身边的侍卫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刻拔刀上前营救，谁知原本还远在数步之外的姬少重却忽然掠至。一剑掠出血溅三尺，杨平脸上溅了温热鲜｜血，脸色变得惨白。
不过顷刻之间，他周围的一干侍卫竟已横尸当场。他惶然抬眸，正好撞上那少女森然目光，登时自骨子里涌起一股冷意来。
而那刚才连杀十数人的青年男子收剑上前，竟是微微一笑：“殿下，此间风大，咱们还是请杨大人回府说话吧。”
“殿下？”杨平骇然重复了一遍。眸底疑色更显。
“不错，”姬少重眸光一闪，“大人应该早就接到消息了吧，四公主奉皇命南巡前来。”
听到这人说破眼前少女的身份，杨平陡然想起之前接到的密信中的图样，恰和眼前这作少年妆扮的女子契合起来，面色更见难看，却不得已嗫嚅道：“不知……卑职不知公主光降，有失……”
“废话少说！”李长歌手中匕首微递，杨平只觉脖颈处微微一痛，便不敢再说话，任由这两人将他挟持入府。
府中一众姬妾下人见郡守尚被挟持，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听从姬少重的命令，各自回房关好门窗，不敢出来窥探。
坐在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正堂上，不过此番却换了性命悬于人手，杨平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平日里也算得是八面玲珑，如今只偷眼去看李长歌的神色，却不敢贸然开口。姬少重虽然站得远些，但看他有一下没一下擦拭剑锋的动作，便足以让人后脊梁微微发凉了。
长久的沉默宛如凌迟，杨平背后的衣衫微微沁了汗，贴在皮肤上微微的刺，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偏生喉咙里却微微地发起痒来，杨平无奈，只得咳嗽一声，豁出性命般开口问道：“公主……公主光降卑职这里……有何赐教？”
李长歌这才转眸看了他一眼，冷然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本公主汇报的不成？”
她的目光隐藏机锋，杨平只觉仿佛能被她目光刺穿内心的屏障一般，慌忙低下头，却硬声道：“恕卑职愚钝，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不明白？”长歌猝然反问，“若是南宫昀在此，你恐怕就明白了吧？”
被她说中内心隐秘，杨平身子剧震，却还硬着头皮道：“卑职……卑职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这年纪轻轻的公主，却生得一副凛厉气势，让见惯世面的他也一时处于下风。只不过，那件事情，没有得到南宫大人的授意前，绝对不能轻易说出口！
打定了如此主意后，杨平便决定无论对方如何讯问，一律死撑到底。
谁知李长歌只看了他两眼，便不再问话，只对窗边的姬少重打了个眼色。杨平见他大步走来，后颈越发冷汗涔涔。
姬少重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目光在手中青锋上稍作停留，又似笑非笑地瞥了过来。
杨平心中一颤，忙出声道：“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休得放肆！”
只是，话音方落，对方已经闪电般出手。剑光所到之处，杨平尚未觉出疼痛，只觉指腹生生一凉。待亲眼见到半截指头滚落在地，溅开点点殷红，他才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做了多年郡守，平日前呼后拥，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然而姬少重凉凉目光瞥来，却让他的惨叫就此堵在了喉中，再也发不出来。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告诉他，如果他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对方随时会再次挥动剑锋，令他遭受更大的痛苦。
那种冰冷而残酷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幼年时跟随父母逃难时在荒原上见过的野狼，毫无顾忌。
“说，你和南宫昀在谋划些什么？”长歌看到他脸上露出畏惧之色，终于开口问道。
到了这个地步，杨平反而有些镇定下来了，他向后挪了挪身子，干笑道：“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卑职犯了什么过错，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长歌轻笑出声，将刚才拿来威胁杨平的匕首再次抽出来在手中把玩。
“杨平，你还没有发现吗？凡是见过我们来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你说，有谁会知道是我处置了你呢？就算是南宫昀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觉得他会为了你的一条贱命，选择和皇族翻脸吗？”
杨平立时瞪大了眼睛，喉咙一阵阵地发干。
这……这哪里是一位公主应有的言行？眼前这妙龄少女，眉宇眼神间竟隐约和方才那青年有些相似，都是同样的孤注一掷。杨平忽然觉得，他们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的。
只不过一瞬间，利弊已然在心中过了秤。
他不是那等忠义之臣，倘若是的话，也不会在这九江郡稳居郡守之位多年。倘若连这性命都丢了，那这许多年积攒下来的荣华富贵，岂不是付诸东流？
本来和南宫昀合作，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甚至还想着在朝堂上更进一步，如今……
杨平的目光陡然变得坚定起来：“公主，臣……臣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长歌重复了一遍，嘴角笑意微凉，“身为天家臣子，理应听从圣上吩咐，你这算什么？”
没想到杨平却抬起头来，愕然道：“臣……奉的就是陛下的命令啊！”
这次轮到李长歌愕然睁大了眼睛，而这时，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冷冷从外面传来：“姬少重，李长歌，你们倒真是大胆，敢以利刃威胁朝廷命官。”
这话虽与方才杨平自护之言相似，但气势却截然不同。
李长歌猝然起身，只见门外一人影远远走来，正是近日来一直躲避的那人，他竟然来的这样快！
杨平登时像是得了救星一般扑过去：“大人救我。”
南宫昀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来，杨平以为他是要拉自己起来，登时感激涕零。然而，那只好像要伸出来拉他的手里却陡然多了一把短刃，杨平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利刃穿心，登时气绝。
南宫昀缓缓直起身子，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能想到来找他，也算是你聪明，只可惜，事情已经成了十之**，就算你从杨平口中逼问出来，也无法阻止了。”
第120章 计策
“什么意思？”李长歌冷然出声。
南宫昀徐徐走上前来：“九江郡郡守杨平数年前承建通天坝时收受贿赂，以次品石料混入堤坝中，如今经过数年水流冲刷，弊端终于显现，我这样说，公主你能明白吗？”
长歌对他怒目而视，却说不出话来，倒是姬少重出声道：“那么今夜堤坝崩溃，水流沿江而下，南部六郡一气连枝，怕是要一损俱损了。”
南宫昀像是现在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抬起眼眸，一字字叫出他的名字：“姬少重。”
后者满不在乎地扬眉道：“南宫大人有何赐教？”
南宫昀眼眸微眯：“你此刻根本已经无路可走，只要我走出去，告诉他们是你杀了杨平，你以为等着你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踏前一步，语声越发充满了威胁之意：“别以为有燕国质子的身份做护身符，你就可以逃过此劫，此刻燕国还不知是怎样光景呢，更何况是一个依附别国怜悯而生的质子！”
“那又怎样？”姬少重扬起一边眉毛，“若我说出当年你让我偷龙转凤之事，到时候身陷囹圄的恐怕不止我一个。”
“好啊！”南宫昀露齿微笑，森然之意立显，“那就等回京城的时候，看谁会死的更快……”
“不要！”他的话没有说完，已经有人出声喝止，正是李长歌。
她脸庞微俯，眼睛隐藏在额发的阴影中，看不清楚其中的情绪。但她的声音，却有些微微的颤抖。
南宫昀微微一怔，眸中多了难以置信的神气。
“不要这样做，他是无辜的，”李长歌缓缓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战局，不必扯上旁人陪衬，一个刘芸就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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