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青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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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 青 石-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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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姜信和发生了错觉。几天以后,他又故伎重演。大清早,国芬在灶下生火做饭,姜圣初远地卖布未归,吴枣秀与姜信和的妹妹银花赶早去河里漂洗蓝布。姜信和挑水回来,见厨房里没有其他人,便绕到国芬背后,猛地扑了过去。但这一次国芬早有准备,一侧身,用握在手上的一根木柴使劲戳过去,姜信和痛着撒手走开了。

  姜信和只得也当了一回哑巴,私下里领受了这个教训。事后,吴国芬明白地告诉姜信和:“你如果再欺侮人,我也不惜毁了你!我死也不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当时,姜信和切齿地望着吴国芬,一字不回,转过身去不理睬她,但只过了两天,姜信和的恨意便消失了,他又主动地与吴国芬搭上了话,因为,吴国芬不是只说了她不肯偷偷摸摸地干这种事么?

  这些情况,吴枣秀一直不知道,她只见国芬并没象她一样也横眉冷眼地对待姜家人,还当国芬与姜信和是串通一气,吵闹着要去上夜校的。

  国芬又一次求了香婶,但香婶好像也同意了枣秀姑妈的看法,言外之意,认为国芬与姜信和成双出对地上夜校太碍眼,往后跟张炳卿家也不好交待。在这种情况下,国芬仍没有说出事情的原委,她想,这上夜校的事只能去求另一个人了,那便是李墨霞。她以为保长与她姑妈说话随便,人也和气,便以为保长的太太自然也是好说话的人,再者,是她在办夜校,她理当管这件事。

  国芬真悄悄去夜校报了名,也跟李墨霞老师讲了:她想认些字、学些算盘,将来不给人当牛作马,但她姑妈觉得住在人家,吃在人家,怕听闲话,定不让她来读夜校。为了读书,她再三保证,绝不会误了给姜家做事。这是国芬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找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说话。为这几句话,她想过了好几个晚上,说着说着,还牵扯出了另外一些话,说保长也叹息过她就是少读了些书。说到末了,深恐李墨霞不答应,还真动情地流下了眼泪。

  这算得是歪打正着。李墨霞听后,很同情这个姑娘,并且答应去开导开导吴枣秀。不过,她一时想象不到丈夫会在一种什么情景中叹息这小妹妹读少了书,她也不十分了解吴枣秀的为人,在她的印象中,只觉得这女人很有几分泼辣似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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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炳卿与姚太如相识相知的最初媒介也是那把胡琴。在送走仇道民等学生后的一段日子里,张炳卿心里感到十分空荡,有时一个人坐在楼上的窗台上拉几支民间小调。一天清晨,天下着雨,没活干,张炳卿起得早,一个人面对着初秋细雨迷茫的山峦,不觉生出许多的惆怅,他又拉动了琴弦。这时,有一个人赤着上身立在雨中听了很久的琴,那便是姚太如。他晨跑经过这里时,被琴音吸引住了。琴声一停,他便向张炳卿挥手招呼。张炳卿并不认识他,也没听清他说些什么,正不知如何回答时,见那人跑着径直进屋里来了。他一身滴着水,只用手抹了一下脸,向张炳卿要过琴子,调了一下弦,说他是小学校新来的老师,每天早晨从这里跑步经过,好几次听到琴声都想进屋来看看。还说这琴制作得不错,拉得也很好。他问张炳卿这小调是跟谁学的,还问怎么能拉出几只新歌来。说着,他自己便拉起了一段不知名目的曲子,那旋律热烈而激越。张炳卿觉得这又遇上了知音,刚要发问,那人指着身上的雨水,笑了一下,说声“往后你来学校玩吧”,便出了门。在雨地里,姚太如还回过头来挥了一下手,然后才朝小学校跑去。

  张炳卿常去小学校,除了学琴弹唱,也天南海北地扯闲话。他们都认识一个人,那就是仇道民。张炳卿对仇道民至今留有深刻的印象,时不时记起他来;而姚太如与仇道民在大学同过学,一起退学后又在工厂工人中混过一些日子。用姚太如的话说:“道学究热情得十分感人,天真得十分可爱!”张炳卿觉得仇道民十分热情不假,却不知道他那十分的天真表现在哪里,从外表上看,姚太如倒是更显得年轻一些、天真一些。尽管这两人性格各异,但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却十分接近,所以,张炳卿和姚太如也很快就成了能够相互倾心的好朋友。

  前晌,张炳卿去乡下作上门工夫十多天,回来后又有好几天了,他一直没有上小学校去。白天,国芬在河边提起上夜校的事,当时他很烦,还似乎有些怕见国芬,因为他为婚姻的事与伯父一直僵持着。自从那次在打柴回家的路上与国芬交谈后,国芬的身影在他心里时常活动,这更加乱了他的心绪。晚餐后,他闲得发慌,便上小学校来了。今天,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带上琴子,也没有带上夜校的油印课本,一路上想来想去,不知道这些事情该如何拿个主意。

  天还没有黑,在小学校的操场上,姚太如与一些青年人在跳高,许多收工回家路过这里的群众围在那里观看。小镇人对这也感到新鲜,他们没见过什么剪式、滚式的跳法,因为这操场是姚太如来这里之后新开出来的。几个青年人心痒痒地学着用新方法跳,结果连连跌倒好几个,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唯有姜信和越了过去,横杆摆了好几下,总算没掉下来。他欣喜得高声大叫:“给我再升一级!”

  张炳卿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也笑了。姚太如发现了他:“炳老表,你也来试一试吧!”

  “我哪来这门子心思?”张炳卿摇着头说。

  “你那心思全用去想老婆了不是?”人们取笑他。

  张炳卿只苦笑了一下。

  姚太如看出张炳卿的情绪有些异常,便拿起衣服走了过来:“好些天没来这里了,你瘦了许多呢,遇着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没事,我走着走着便上这里来了——没事,我该走了。”张炳卿又准备转身回家。

  “别走,你没事,我还有事找你呢,你先去我房里歇息一会吧。”姚太如把钥匙交给张炳卿,回头对大家说,“天黑了,都别跳了,要不摔破了鼻子,碰歪了嘴,还以为你们爱啃这泥巴沙子呢!这沿河的风好凉快,你们要享这份福气的话,洗了澡再来吧。”

  姚太如下河里洗澡去了,人们才慢慢散去。

  张炳卿没有去姚太如的房子,一个人坐在阶台的石级上,他真是为相亲的事苦恼吗?又是又不是。他感到自己什么也说不清,他只觉得没劲,没神,没有主心骨。他仰望着升起来的月亮,想:这天空到底有多深多高?这世界到底多宽多大?人世间的事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不幸和不平?难道人们的命运真是不可改变?如果这样,一个人来到这混浊不清的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姚太如他们说的那种美好世道果真能够到来吗?如果那样,我们现在该如何去争取?“唉——”

  “大丈夫处世,何必长吁短叹!”姚太如洗完澡回来,从背后在张炳卿肩上击了一掌,“我猜你肯定是为一个什么女人伤脑筋,难道不是?”

  “我哪能如你一样快活自在?”张炳卿刚才看到姚太如他们跳高时就冒出一个想法来:难怪姚太如快三十了还不肯娶亲成家——整日里这么无忧无虑的!如果有了老婆孩子,恐怕就不会这样轻松了,“你真有事找我?”

  “还是去我房里说吧!”姚太如拉起张炳卿便走。

  张炳卿与姚太如面对面坐在书桌两端,没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入几片清辉,把人影映在粉墙上。

  “你也不愿说女人的事?那好,我便不问了。”姚太如想了一下,他知道张炳卿是个很稳重、很内向的人,总是把一些事情留在自己心里,一个人去沤烂来想。他便提起正经事来,“夜校办起来了,我想学员中间应该有一个管事的,就叫做班长吧,我想请你来当,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管事呀,”张炳卿心里只明白一点:这夜校除了认字学习之外,当初他们在一起写传单时就考虑过,以后得经常聚会,这该有个什么公开的招牌掩护,用姚太如的话说就叫外围组织,“不过,你让我怎么干我还是愿意去干的。”

  “到时候,你会知道怎么干的。”姚太如放心了,“最近听到什么情况没有?”

  “没有,”张炳卿几分忧虑地提出一个问题来,“你说,怎么这警察所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你是说他们对贴传单的事没一点反响?”姚太如不解其意。自从那次以后,张炳卿他们又贴了两次传单,“你这是担心呢,还是觉得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他们一不抓,二不搜,不慌不忙,像没事一样,照样过他们的舒心日子。”张炳卿不免有些沮丧,“老百姓开始震动了一下,过些天又都冷了下去,好像并没多少人挂心这种事。”

  “你是性急了么?”姚太如笑起来,“你不去自首,警察所怎么来抓你?现在全国到处有骚动,有叛逆,有起事,当局要搜搜不到,要抓抓不了,你说他们能怎么办?还不只得装没事,装太平!”姚太如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这就说明老百姓对当局的仇视和不满已经到了相当普遍的程度!”

  “老百姓首先得穿衣吃饭,养家糊口,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生计,各人有个人的心思。”张炳卿真正的忧虑在这里,“仇恨也罢,不满也罢,事情一过,他们就冷了,淡了,就像是一些点不着的柴草。”

  “好比喻,但不能说是点不着的柴草,而是有没点着的柴草!”姚太如笑起来更像个孩子,“这话确实能够形容眼下我们这个小镇的情形。”

  “你别笑。你见过我伯父,他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他有许多江湖朋友,在一起时乘着酒兴,常常怨气冲天,摩拳擦掌,但酒醒过后又都食消气散,各奔东西。他年轻时也闯荡过,现在却感到无可奈何。所以,他才为我想到娶妻生子,养家糊口的事情上去了。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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