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青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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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 青 石-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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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性高强世岂容,

  山回路转路难行;

  路转山回山有尽,

  柳暗花明待晚晴。”

  黄大香小心地折叠起签纸,藏入衣服的内袋,离殿而去。

  午饭过后,他们便走上回程。两顶青色的布蓬轿从逶迤的山路上下来,有如两只凌空飘落的乌鹊。

  石贤攀开轿帘向外张望,那是一幅幅神奇的图景:近处,山恋沟壑在眼底盘旋转动,古树奇花起伏颠荡。有时,鸟群从草丛中惊起,如乱箭穿空;有时,野山羊在崖壁上奔窜张望。远处,山野田原就像一匹织锦,村庄散落在一片葱茏之中,房屋小如螺壳,行人渺如蝼蚁。黄大香用双手紧紧搂护着孩子。

  宗教文化很能启示人的想象力,小石贤渐渐进入了梦幻的境域之中──

  石贤在草地上跑着,跳着。他跨过溪流,腾上山峰,飘浮在空中了。

  风起云涌。在雾气中隐约见到远处有一片火光,火光中现出七级浮屠。

  石贤听到李墨霞老师解说的声音:“佛祖就是在这里坐化升天的,佛骨埋在这佛塔下面,他的灵魂早已随一缕青烟而去了。”

  佛祖在火光中向石贤招手。石贤绕塔转了一圈,他又不敢近前,那火越烧越大,越烧越近,火终于吞没了他。他紧闭了一下眼睛,佛祖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跟我去吧!”

  ──这时,石贤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醒醒,石贤,别乱挣。”

  石贤睁开眼睛望了母亲一眼。母亲用手抹着他的额角说:“呀,你热出一身汗来了,就别睡吧!”

  可是,石贤只动了动身子,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佛塔顶上的门洞开着,石贤走了进去。殿堂轩昂高深,左右两壁的壁龛上或坐或立着许多神佛。有张口大笑的,有怒目相向的,有慈容颔首的,有漠然远视的。从莲蓬座上走下一位菩萨来,她是观音佛母?那走路的身姿却有点像李墨霞老师,脸上慈而不笑的神情又如见过的小尼姑,在向石贤招手时,那愠而可亲的眼神则极似秀姨。“石贤,青石神会保佑你的。”这分明是母亲亲切而关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动。

  石贤随女菩萨前行。茶山泛绿,一只芒花雀在他们左右盘桓。女菩萨伸开手掌,那芒花雀便落在她的指尖上。她吹了一口气,芒花雀翅膀一振,腾飞起来,变作了一只大天鹅,落在前面,转眼又成了一匹白色的飞马。

  他们跨上飞马,天旋地转,直上青云,停在一壁陡峭的青石山崖上:这该是左青石了。他们拾级而上,听到了青石顶上传来的喧声笑语。

  爬上极顶,豁然平坦开阔。这里有千年古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树下的石凳石桌前,许多仙人正在饮酒下棋。女菩萨上前与他们一一招呼。她对那位鹤发童颜的长者说:“你干儿子来了!”

  那位长者笑着抱起石贤,他竟然就是张仁茂,唱着一首他平时常逗人发笑的歌: 

  “我本是个酒醉佬,

  来到世上凑热闹;

  白天闹到月亮起,

  黑夜闹到公鸡叫。

  哭的哭来喊的喊,

  叫的叫来笑的笑;

  人人争着创世界,

  世界哪里是正道?

  起伏沉浮一台戏,

  红脸黑脸翻跟斗;

  两腿一蹬齐上天,

  留下子孙再奔跑。”

  神仙都笑了起来。女菩萨接了一句:

  “还是成仙成佛好,

  无忧无虑无烦恼!”

  公鸡高唱。仙人们赶紧收拾,腾云驾雾而起。小石贤大喊:“我也要去!”  

  黄大香连忙摇醒石贤:“怎么了,快醒醒,别怕,妈在这里!”

  黄雪钦吆喝一声;“别动,再乱挣乱动,掉下山崖去,大家都没命了!”

  石贤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望着母亲,迷迷糊糊地:“妈,我要去当神仙,好吗?”

  “你作的是什么梦呀?”母亲搂紧儿子,摇着头说,“又说傻话了!你食的是人间烟火,怎么能够当得了神仙?真是个憨仔!”

  彭石贤面对着现实的、梦幻的、生活的、理想的偌大个世界,渺然茫然,将来如何去寻找自己的人生去向,此时此刻还只是一个未解之谜呢!

46——50
46

  小镇上暗地里流传着一条消息,说警察所有名当差的逃跑了,还带走了一条枪。他究竟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警察所没有声张,但传问了张炳卿,因为有人说那个人出走的前一天晚上进过张家。张炳卿则心中有数,很容易开脱:“那人是来店里要过一张凉垫,说是警长太太要,当时没付清款,还欠个零头,我不敢计较,你们不问,我还不知道他已经逃跑了呢!”

  警长太太确有买凉垫的事。张炳卿反正只有那几句话,再深究也没有用处。警长没办法,不得已把张炳卿放了,但让他在外不要张扬此事,并威胁说,“再过两天就能抓到那个逃犯,他的同伙一个也别想活命!”

  张炳卿在心里想:你去抓吧,那人早已去了大后山黑雷神大叔那儿,有了枪,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能端了你们这警察所呢!这是张炳卿自从加入共产党后,第一次成功地策反了一人一枪。

  张炳卿从警察所出来,心里想到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该完婚了。他不能老让伯父整日里闷闷不乐。这婚事实在拖得太久了。

  小户人家的婚礼进行得十分的简单,唯一可以不花钱而又能凑个热闹的是闹洞房,这在小镇上是个传统。对许多没有恋爱过程,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来说,少不得要大家来撮合撮合。对遭遇生活压抑,倍受礼教窒息的情感情欲,不少男女还很“弱智”,更少不得有个最裸露、最痛快的欢笑场面来启发启发。所谓“食色,性也”,人性的舒展,不能没有一个简单的*启蒙,他们只得“临时抱佛脚”,算是上了个*“速成班”。

  俗话说:“哄闹新嫂嫂,三天不分老和少。”天刚黑,小孩子就来了。他们吵着,闹着,唱着:

  “新嫂嫂新,顶头巾,

  揭开头巾看,是个丑八怪,

  丑八怪丑得凶,气昏了新郎公!”

  新嫂嫂难当,这儿歌的作者也不怕损德短寿;所幸的是,周家二妹子还对得起客人。她比国芬大两岁,个头却不比国芬高多少,她眉目清秀,身材匀称,虽是村姑,打扮却十分得体。此时,她低着头,顺着眼,捏着衣角,但并不感到有什么难堪,似乎还有些忍不住好笑的样子。

  狭小的洞房里挤满了人。吴枣秀也来了,闹新房被视为给人家送吉庆,她不肯为难张家人,不能不来;只是不象往常一样,遇着这种场合,她总是忙碌其间。今晚,她被挤到了洞房的门边。

  吴国芬也来了。黄大香为她抱不平,在心里怜爱着她,但她无能为力。天下能成眷属者几个是情?当张炳卿前天给周家送去二担谷子时,这婚事算是最后敲定了。黄大香只得劝慰国芬:“姻缘是一种缘分,缘分是一种天意,天意是强求不得的呢,你该往宽敞处想才是,可千万别让人看了笑话。”国芬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她似乎成熟多了。今晚上,她一个人站在窗外的黑角落里,从挑开的窗纸处朝洞房里窥望。

  一群孩子搬砖搭凳爬在窗口上,也都推推挤挤,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洞房里,男女相杂。两支红烛并立在床边的高柜上,只照亮了新郎新娘那一个很小的圆圈,其他角落则被人影遮暗了,这正好让一些少男少女们有了动手动脚的机会。而在这样的场合,即使是半公开的*也往往受不到指责。其中,有两个人被这个偶然的机会挤到了一处。一个是李寿凡的儿子李润兰,高小学生,被几个同学拉拉扯扯到这里来看热闹了;另一个则是姜圣初的女儿姜银花,家里人平时是很少让她出门玩耍的。这两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年零,正处在青春发育的微妙阶段。异性的体温气息让他们都感到很有些躁动不安。

  姜信和往往是这种场合中的活跃分子。他越过伴娘,靠近新娘子,开始一个常闹常新的节目。他让新娘子学话:“我有一丘田,说──”新娘子扭着身,埋着脸,不肯说。于是,大家起哄,推挤过去:“说,不说不散场,一夜闹到大天光!”当伴娘的也怂恿新娘子:“说就说,怕什么!”没办法,新娘子含糊地冒出几个字:“。。。 一丘田。”大家又喊:“不行,没说清楚!”姜信和又教她:“我有一丘田,荒了十八年,要请炳卿哥哥犁一犁!”新娘子学了好几遍,始终不肯说清楚,只听到:“。。。 一丘田。。。 十八年。。。 犁一犁。”大家又把新娘子推来搡去,再次起哄呐喊。

  窗外,小孩子爬上了窗台,齐声叫喊:“一丘田,十八年,犁,犁,犁!”张华玉被一个男孩从窗台上挤下去;她哭着,骂着,抓住彭石贤的衣服又爬起来。不知彭石贤想些什么,他保护着张华玉,拉她站稳了,问她:“华玉,你的脚上也长过一个浓泡吗?”华玉坚决地否定:“没有,我这脚好好的,我一点不骗你!”彭石贤却不信:“长过,一定长过,是你忘记了!我也长过的,你伯伯给我施法时,我一点也不痛!”可张华玉还是坚持着:“没有,你不信,你看嘛──哟,我站不住了!”又一个小孩子想爬上来,彭石贤用力挡住他,让张华玉不被挤下去:“你站我前面,我最有力气!”

  洞房里,轮到张炳卿学话了。他也顶不住众人的催逼,一下狠心,就说了:“我有一张犁,从未下过田。。。 ”恰在这时候,窗外有人举灯经过。借着亮光,张炳卿突然瞥见窗孔里露出一双火辣辣的眼睛,闪着是怨是恨也是情的光芒。张炳卿知道那是谁。他顿时呆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搜寻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因为,吴国芬就在触到张炳卿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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