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青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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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 青 石-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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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毒是没用,整不了人没人服,帮不了人没人信,我这话就是拿来说她龚淑瑶也不叫随便呀!”姜圣初是信服了龚淑瑶,他那次参与对龚淑瑶的议论也是这种态度,虽然事情涉及到他的女婿林主任,但他认为男人能搞到漂亮女人,或女人能偷到有权势的男人都叫做本事,不足为怪,更不足为耻。不过,当他把那些议论告诉龚淑瑶时,却也知道把自己说过的话隐瞒下来,这会,他说,“你李松福如果怕挨枪子,去向龚淑瑶讨个饶不就没事了么!”

  李松福听姜圣初说话时,气得胀大了颈根,睁大了眼,可就是不知如何回话,黄大香已经听到李松福在背后议论龚淑瑶的事,便踢了踢李松福伸在地上的长烟杆:“龚主任哪能是爱计较别人的人,现在不是都好好的!”

  因为许多人在场,张仁茂也不便进一步寻问,只说:“圣初老弟,幸亏政府把李寿凡毙了,要不,一旦他翻过身来,你与他的界线又难划了!”

  姜圣初没听出这话的轻重,他说“好划,好划,我那天一个耳光掴过去,这界线不就划清了,有谁比我坚决!”

  这话人们再也不好与他说下去了,姜圣初站了一会儿,也没能找出个好说的话头来,便走了。谁都知道姜圣初是个斜偏歪倒,说话上不了道的人,大家除了一笑,也就了了。

  可对处决李寿凡也还有心存疑问的人。黄大香向张仁茂提出了一个问题:“仁茂伯,你那次被国民党军队抓去拷打,果真是李寿凡作的孽?”

  张仁茂抽完了一袋烟,才说,“炳卿抓了他们的人,我是炳卿的伯父,当时我又没跑掉,李寿凡告不告我都一样,我没算这笔账。”

  “打死那三个人的事一定是李寿凡从中作祟了吧?”在黄大香看来,有没有血案是个关键问题,“只有杀人才该偿命的。。。 ”

  “那也是个无头案,”张仁茂如实说了,“那军队的司令部驻在李家大院,李寿凡与他们究竟怎么打交道谁能知道?据说前不久派人去调查了,先前那部队的司令长官说记不清李寿凡讲没讲三人是刁民这话,李寿凡也至死不承认——你的意思是说李寿凡可以不杀么?你真是观音菩萨转世下凡,哪个朝代不死人?江山是打出来的,谁死谁不死,我看阎王爷也没这本账,你能全都去问个究竟么?”

  黄大香没话了,但张仁茂只说了死人的事是常有的,这仅仅回答了问题的一半,很难说让黄大香心服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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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仁茂早年闯荡江湖,向来把生死置之度外,寻着了活路便活,掉入了死地便死,无所谓冤与不冤,屈与不屈。当国民党士兵把他倒悬在房梁上时,他也只后悔自己糊涂,能跑的时候不跑,结果自陷罗网。事后他真没有去追究李寿凡是不是告了他的密,只想到没死就得像个人样活下去。至于李寿凡该不该枪毙,他也认为没必要寻思,死了就是该死,天底下死过那么多人,唯独他的死就冤屈?哪家门里没有短命人,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     但一心向佛,宽大为怀的黄大香,却把每一条生命都视同自己一般,她就不能不为李寿凡的死问个因果报应了。

  对于黄大香以及与她是同一种观念心态的人,张炳卿应该向他们有所解说,因为这些人毕竟都是心向着他,心向着这场革命的,得人心者得天下呀!

  当吴国芬把人们在黄大香家议论的情形告诉自己的丈夫时,张炳卿感到这是革命无可回避的一个重要题目。对于他自己,也同样需要构筑起支撑他去努力工作,不断奋斗的理性支柱。他当时没有回答国芬的提问,上床后,披衣坐着,这个晚上他是无法入睡了。

  当张炳卿把自己贡献给这场革命的时候,他是真诚的,也竭力摒弃了个人的私心杂念。处决李寿凡,张炳卿可以说,这不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并不是他的决定。但当李寿凡被处决之后,他对这件事却表示了完全的赞成和拥护。难道不该这样吗?张炳卿能看出来,李青霞是很想留下李寿凡一条命来的,但李青霞就是没有认李寿凡,尽管他们是嫡亲的兄妹,而且,他们兄妹的感情还很深厚!张炳卿曾经把这意思的话转告给了周扑,周扑听了,当时的心情似乎也有一些沉重,他在房子里转了几个圈,最后只说了一句:“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一会,周扑对自己的话又作了修正:“我是说,献身革命,还怎么能容得个人自作主张?”张炳卿认为这话的意思是,革命容不得私情!(其实,李青霞的思想还很复杂,周扑的话也有些隐晦,他们都知道,李寿凡的命数在劫难逃,可是,谁都无能为力。)张炳卿已经接受了不少革命思想,有了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特别是在大后山的那些日子,与武工队员们一起围坐在烧得霹叭作响的蔸根火边,他听姚太如讲的社会发展史很有兴趣,他相信了那句“人类发展的历史便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的话。此时,他突然觉得想明白了,穷人要翻身,不打倒那些压迫他们、剥削他们的有权有势的人是不行的。这是一场革命,要推翻旧的社会制度,就有必要革掉一些人的性命。是的,尽管李寿凡个人的恶迹不多,民愤不大,也不能完全肯定他有血债,但在小镇来说,李寿凡有财,有势,有地位,他代表着旧社会的统治势力,不杀他还能杀谁?就象警察所的人要追杀姚太如一样,绝不会因为姚太如正直、热情、乐于助人而不杀他,因为他是革命的领头人。就说我张炳卿,如果当时落在他们手里,他们能不杀我?杀了我,他们会有人来怜悯我?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是两种人,对,是两个阶级的斗争,只能认阶级而不能认人,这叫阶级觉悟。他又记起林主任对他说的一段话来,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什么投案自首,这小子是逃不掉了走投无路时被抓来的,想自首为什么不早自首?现在他说悔罪是骗人,说着好听,咱可不上这个当,绝不能手软,对敌人慈悲就是对人民残忍,不杀他们群众就发动不了,还当我们不敢杀,这事坚决按政策办,什么人来说情也不算数!”阶级斗争是残酷的,是你死我活的。张炳卿想,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只有以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分析才能弄明白。可惜,这一点,许多人却不懂,不光黄大香认识不到,他伯,他身边的国芬也认识不深,姜圣初高声呐喊,其实思想更糊涂,甚至,连龚淑瑶也算不得有理论水平,要不也不会搬出李寿凡与她婆婆的事来,她说得声泪俱下,却让人听来腻味。所以,张炳卿认定,当前的宣传工作还得深入一层,不掌握阶级斗争的理论就说服不了人!

  想到这里,张炳卿感到一种疑难顿释的快慰,他连叫了两声“国芬,国芬”,但国芬睡熟了,他又拧了妻子一把,弄醒她说,“这道理要从大处讲才行,一人一事是说不清的,你说是不是?比如。。。 ”

  “你睡吧,还比什么,别烦人了。”吴国芬翻过身去又睡了。

  “你非听我说不可,”张炳卿又把吴国芬扳转身来,“我先跟你说了这道理,明天你去大香婶家就有话说了。”

  “这干部是你当还是我当,你去说不就是了?”吴国芬揉了揉眼睛,醒过来,“你刚才就这么亮着灯翻来复去地想了老半夜?也真是。。。 鸡都叫了,快熄了灯,睡下来吧,我听你说,明天我再替你去跟香婶说好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吴国芬却对张炳卿说:“香婶那里还是你自己去说吧,我说不清。”

  “昨晚你不是答应过,”张炳卿奇怪地,“怎么一爬起床来又变卦了!”

  “你说的那道理,让我听起来倒也没错,可她香婶,谁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吴国芬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你那些道理跟她讲也使得,不讲也使得,她又不像你一样吃干部饭,还非得让她弄清楚那些道理不可么?”

  张炳卿可不这么看,他带着他的那一大筐道理,满怀信心,要去说服黄大香。黄大香听过之后,沉没了好一阵,终于回话了:“唉,炳卿,我能说你的这些话不在理上么?你知道香婶一字不识,算白说了!可政府要枪毙李寿凡,也并没有人敢拦着,你跟我说这许多,是在怨怪我落后么?其实,说起来,我家受的苦不会比别人少,流过的泪只会比别人多。。。 他李家大院能没有做过了份的事?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他李寿凡低下头来下跪,也就是遭了报应,你让我再去控诉他,那不也是多余?现在他人没了,你还定要我说他如何如何的该死该埋,这,人在世上走,路长路远的呢!不是有一句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么?你们老这么杀过来杀过去的,事情如何有个了结?你不也说过,待石贤他们长大,这世界便能太平了么?那你的一些话你就更不用跟小孩子去说!现在,就算我们服了你这理吧,那你还想着让我们替你去作什么呢——我们什么也作不了呀!”

  黄大香不是依靠某种高深理论过日子的人,她只是凭心,凭感觉生活,没有兴趣非要与人争论个谁是谁非不可,她看得起张炳卿,可并不需要听他的说教,甚至,也还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学他那榜样呢,她说的这些话真是算不上对张炳卿的信服与恭维。张炳卿听着,竟然一时间懵了,竟回不上话,香婶还真是认为他是哄弄了石贤!他望着香婶那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平静坦然的表情,不觉脸也红了。但他却依然认为,想要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这决非一朝一夕之功。香婶是长辈,她定要这样顽固,一时也无法可施,张炳卿只得对香婶笑了笑:“您就放心吧,石贤很聪明,我看他还是蛮不错的呢。”

  张炳卿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并不明确,这是向香婶表白他会看重石贤的聪明,绝不会利用孩子的幼稚呢,还是宽慰香婶,石贤的成长方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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