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彼端的语气很不好。
“于莹呢?”
“我怎么知道?”
是啊,她怎么知道,她就算知道,也不屑于告诉自己吧。余阳捏了捏眉心:“丽丽,我找不到她,我担心她。”
“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担心了,余阳,你真虚伪。”
不留情面的话,一字一个字如刺刀戳入心脏。
“丽丽,求你。”想也未想,乞求的话,就已出口。倒让彼端郑丽丽呼吸一紧,余阳听到她重重的一声“呼。”
“丽丽,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丽丽,我求你,告诉我,她去哪了?”
这么些天,于莹虽然只与他一墙之隔,余阳却愈发急躁起来,他担心,他一晃神,她就不见了。这种感觉折磨着他,夜不能寐,日不能思。
“我在机场。”
“什么?”听到丽丽平静的话,余阳一下子跳起来,突然地动作扯动了膝盖上的擦伤,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在机场,刚刚送了一个朋友。”
“等等我,我马上去。”余阳几步跨出屋,朝楼下冲去,像他来时一般迅猛,如一头狂躁的兽。
他触到车门把,那边却又道:“不用了,她已经走了。”
开门的动作一窒,顿住几秒,他抬脚跨进车里,踩油门,换档,提速,车子利箭般射出去。
“她去了哪里?”
心好似有知觉,丽丽那样说,余阳第一反应就是,于莹真的走了。
“余阳,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去找吧。”
丽丽说完就挂了电话,余阳单手掌控着方向盘,单手拿着手机,听到那边利落的“啪”,右手一滑,险些握不住了。
一路踩着油门到了天河,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如最最卑微的蚂蚁,穿行其中,没有方向,没有人等着他。
奔到前台查询最近三十分钟起飞的航班,青岛,大连,成都,深圳。
又一次拨通电话,余阳率先开口,声音恢复稳定:“成都还是青岛,郑丽丽。”
那边没有回答,余阳稍稍拔高音调:“她是去成都,看她爸爸了吧。”
“你怎么知道?”
余阳笑了,紧绷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他怎么知道?
她最爱的那么几个人,爸爸在成都,奶奶在青岛;除了这两个地方,她还会去哪里呢。
他也是使了点小手段,不料丽丽,还是那么冲动。
眉头逐渐舒缓,余阳说:“丽丽,谢谢你。”
挂了电话就对前台小姐说:“一张最早去成都的机票,谢谢。”
(二)
经济舱,靠舷窗边往里侧躺着一位年轻女子,黑衣黑裤,脸上的眼罩也是黑色的。但她睡得并不沉,一个小时前,感觉身边有人坐了下来;一个小时来,有孩子的笑闹声,空姐的走动声,乘客的谈话声,所以,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动了动胳膊,有点酸,是了,这一个姿势,维持的时间有点长。动了动,身体往右边转去一点,嗯,这样舒服一些。模糊的意识里,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背,身体便颤了一下。
好多天了,半梦半醒之间,总感觉有一个人守在床头,轻触她的脸,或者手。而她却不愿醒来,只因梦里,有一股力量拉住自己。让她不要回头,不要睁开眼。
有指尖在手背上舞动,轻轻的三下。
神智立刻回来,松缓的神经也慢慢绷起来,于莹暗自叹了口气,肯定是睡傻了,或者同座不小心碰到她而已。刻意把右手放在左手臂弯处,静静地屏住呼吸,还好,再没有什么动静。于莹不禁想要嗤笑自己,她在害怕什么,还担心他追过来?他就算手段通天,这个时刻,这个地点,也是不可能追上的吧。
这么一弄,睡意全失。倒干脆琢磨起来:等下要买点什么东西去看爸爸呢?
白玫瑰?爸爸倒还更喜欢栀子花,不过这个时节,也不知道有没有。
其实爸爸,还是最想她陪着说会话吧。童年时候,她太小又怯弱,即使面对父爱,也带着一点怯生生;等到她大了点上了初中,变得开朗的时候,爸爸又太忙。
当她想要抓住想要倾诉的时刻,才惊觉,爸爸已不再身边。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话于当事人而言,确切又悲哀。
“唉,”忍不住的,就叹息出声。她还能够伤痛,还能够悔恨,可是爸爸呢?再没有机会了。
轻轻麻麻的敲打,指尖触到皮肤。
眼皮跳了跳,谁啊,都三次了。掀开眼罩时,于莹冰冷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恼意。可是看到身侧的人,却不禁怔住:怎么会是他?
面前是一张带笑的脸,白净的面孔,漠然的眼神。他唇角勾起,有抹上扬的弧度,这个笑容,美好,却又刺眼。
是的,刺伤了于莹刚刚见光的双眼,扭过头,不打算搭理他。
“喂,你刚刚打呼了。”
男子抓着她的手肘轻摇,笑容有扩大的趋势。然而女子却拉着脸不理他,原本弥散在她周身的寒意,似乎沉郁了些。
“于莹,于莹,于莹。”男子的声音大了些,引来四周乘客的视线,他反而淡定自若,“不要绷着脸,本来就不年轻。”
于莹抽回手,道:“丽丽告诉你的。”
不是反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是的,那天你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我恰好也在。”
六天前,于莹打电话给郑丽丽,请丽丽帮忙买机票。丽丽要跟着于莹,于莹拒绝,却没成想到,此时此地,冒出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夏明朗。
他总是以一种于莹无法招架的方式,闯进她的生活。
无奈,有一点;愤怒,到还不至于。
毕竟,他是真的对她好。然而这世界,谁对你好,似乎总是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
“那么夏明朗,你又是想要从我身上,拿去什么?”
于莹心里反问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可是此时此地,她无暇顾及,或者说,她没有想过,与他的可能性。
“夏明朗,你的课题做完了吗?”
男子一愣,眼神变了变才说:“嗯。”
觑了眼他甚少穿的黑色衣服,于莹道:“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吧。”
“嗯。”
刚刚拉着她开玩笑的人,这会却变得拘谨起来,脸上的笑意收起,带着凝重与严肃。于莹垂了眼帘,再次望住他的时候,眸里暖和许多:“夏明朗,谢谢你!”
不管是自己住院时的种种,还是更早之前,如丽丽说言,她伤心落泪之时,那一块格子棉手帕,给了她冬夜里的一丝温暖。他对她,总还是用心的;她对他,却只有歉意。于莹甚少对夏明朗说“谢谢”,原因便在夏明朗脸上。此时他果然蹙起眉头,面孔也冷了下来。他不喜欢,她对他道谢。
“于莹,以后不要说这两字了,我不爱听。”
捏着于莹手肘的力道重了,于莹抬起左手,指尖点在那深深的“川”上面:“夏明朗,刚刚捉弄姐姐是吧,叫你欺负我。我点,我点……”
见于莹笑了,夏明朗终于松开眉头:“我没有想窥探什么,”望进她眼眸深处,他一字一顿,“我只是,想要陪着你。”
“我非常明白那种孤独无助。”夏明朗在心里补充道,却没有说与她听。
于莹手一抖,颓然落下,似乎没有勇气注视那双有着坚定目光的脸:“夏明朗,为什么呢?”
因为是上午,又是短途,机舱里的乘客大都没有睡觉,所以于莹那低声的询问立刻被淹没在人声里。夏明朗偏过头,她又变成之前那样,缩着脑袋弓着身子靠向里侧,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她难道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是她总喜欢自欺欺人。
夏明朗喉头滚动,有什么东西要破喉而出,却在出口的那一刹那,没有了力气。暗自捏紧了拳头,阖上眼睛:“我休息一会,昨晚没睡好。”
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耳畔,于莹渐渐松了一口气。直到下机之前,两人也没有再说话。
于莹全部的行李,就一本书和袖珍挎包,所以她走在成都机场大厅里,是一副淡然的姿态。紧跟着她的夏明朗,手里提着个小行李包,也十分淡定。两个人在行色匆匆的人潮里,倒还真有几分不搭。于莹拿出手机,开机,许多提示音响起,她却拔下快捷键:“郑丽丽,你果然不可信。”
“没有啊,明明要去,我也拦不住啊。”郑丽丽急忙为自己辩解。
“你知情不报,就是帮凶。”
“于莹,”丽丽忽然严肃起来,郑重道,“余阳知道你去成都了。”
“郑,丽,丽。”于莹声音里,真有怒意了。
“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忽然问我是成都还是青岛,接着就自己说是成都。我觉得奇怪啊,就叫了声。”
“你不是叫了声,而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吧,愚蠢的女人。”于莹摇了摇头,恢复了冷静,“回来再收拾你。”
于莹说完便挂了电话,夏明朗盯着她的脸瞧了许久,却看不出什么。
机场外的士很多,于莹上了副驾驶座,对司机道:“西山墓园。”
司机瞟了眼这个年轻的客人,女孩,清秀的眉眼,淡定的语气,神色间却有一股悲戚。司机踩下油门,车快速的行驶在机场高速上:“往开发区那边走,快一些。”
于莹道:“听说了,我每年回来,路又多了几条。”
司机接道:“哦?”
于莹望着窗外的绿意,轻声说:“我爸爸妈妈在这里读的大学,结婚,然后有了我。”
司机笑道:“呵呵,原来是你的出生地啊,不错不错。”
司机是四十多岁的胖大叔,带着本地人特有的热情,乐呵呵的模样,在窗外的阳光照射下,给人一股熟悉的暖意。于莹的脸色缓了缓:“是呢,可惜我父母工作忙,我六岁之前跟着奶奶,寒暑假才过来成都。”
“这样啊,那小伙子呢?”司机瞅了瞅后视镜,突然问道。司机大叔早就注意到了后座沉默不语的男子,挺年轻帅气的,就是面孔有点冷,许是心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