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禁锢破碎。
“你——”夏钦缨能说出侮辱的人话,但此时竟然不知道应该用那个词才能形容江泠此时不可理喻的状态——没有词语能够形容出她。
当年懦弱又娇小的人,此时站在绚烂的灯光下,伴着这笑意,已经是靓丽到近乎妖冶。
一只空的高脚杯砸过来,于尽站在江泠身后,只是很随意地扬手一挥,就把江泠面前的杯子挡下,杯子落在地上粉碎。
他左手搂住江泠的腰,右手再缓缓抚摸上她的脖子把她束缚住。在他怀里的江泠已经不知何时开始颤抖,剧烈地呼吸情绪近乎崩溃——唯独脸上依然布满笑意。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过来。
夏钦缨再抓起桌上的一只杯子,忽而右手被身后的人扼住,一只胳膊环绕她的腰也把她搂在怀里——
“适可而止就行了。”苏殷狭长的眼眸眯成缝。
“你干什么!”
“我只负责对称而已。”
一时全部陷入沉默。
江泠抬起右手,冰凉的指尖搭在于尽的右手手臂上,轻轻一掰,于尽把双手松开。
她径直离开,于尽跟在她身后。当他要凑出房间门口时余光扫过去,与他对上视线的正是苏殷。
苏殷依然微笑,抬起指尖挥了挥示意再见。
于尽身影也消失。
到了酒店外,他立刻把江泠抓在怀里,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她塞进后座。
车在行驶,江泠一路就坐在后座上弓着后背,手肘支在大腿上,头俯下去埋在阴暗里看不见脸。
“对不起。”她忽然说。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于尽用完全不在意的语调。
“……”她再陷入沉默。
“为什么怕她。”
“……”她的头埋在双手中。
初中的时候她成绩优异,只要评上这一届的“标兵学生”,她就可以免费直升入育龙高中部。男生的竞争很快尘埃落定,苏殷因为成绩优秀加上他那每根头发不到半厘米的板寸头是全校男生应该看齐的标准,名额的二分之一一定是他。
出于轴对称定律,她应该和苏殷站在一起,但是女生的竞争者之中,还有夏钦缨。
最终层层筛选下来,只剩下她,还有夏钦缨。
夏钦缨的成绩不好。但是除了成绩,江泠什么都比不上她。
“班长落选了怎么行。”
“至于江泠,即使落选了她也不会抱怨什么的吧。”
定律一旦打破,就从此消失
她听得到老师们的讨论,而她……只想和苏殷站在同一条线上。
真的落选了,全校投票的结果也都偏向夏钦缨,只是因为一个理由:她的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那一次她没能完成对称的使命,和苏殷站在一起的,是夏钦缨。
再后来,苏殷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完全脱离育龙集团,江泠凭借中考的成绩免费直升入育龙高中,离省重点的分数只差两分。
自从落选以后,一旦定律打破,那个定律——就永远消失了。
和所有定律一样,只要被证明出一次错误,那就不能再成为真理而只是荒诞的谬论。
然后那个人,成为了她只能瞻仰的存在。
“我怎么会在意这种事呢。”她声音微弱地喃喃,听语气,似乎是笑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于尽依然安静地听着,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回到宾馆,江泠很潦草地整理完就伏在床上不再动弹。于尽再出门一趟,回来时她已经睡了,也就没有叫醒她。
她第二天醒过来,全身痒得难受,但就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一旦打开了那个缝隙,那被自己封存的记忆,都汹涌地奔腾出来了。
她考入了私立的初中,第一次住校。而她的室友,有一个人,就叫夏钦缨。
她胆小不敢和她们多说话,做事也都谦让着她们,但她实在太笨手笨脚总是做错事——
起因是某一天,她离开时忘了关灯。
然后扣分批评接踵而来,寝室的其余人都将怨气发泄在她身上——
是她的错,她忍受了一切,没有发出任何反驳的声音。夏钦缨开始以赎罪的名义差遣她,让她一个人给寝室打扫半个月的卫生,在此期间,慌乱的她又在某一天忘记了倒垃圾。
再接受了一顿辱骂后,她打扫了一学期的卫生。
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灯有没有关,一遍又一遍检查地板干不干净,一遍又一遍检查洗脸台物品排列得整不整齐。
她的忘性太大,检查过了又忘记自己有没有检查,最后依靠咬自己手指用痛觉来加深记忆。
只想……求你放过我。
“现在吃药还是早饭后再吃?”于尽坐在床沿上,伸出右手抚摸她的侧脸。
好在疹子没有蔓延到脸上,不然还真难以出门。
江泠依然出神地瘫软在床上没有反应。
“车票已经买好了,今天下午。”
她勉强反应过来:“……唔?”
“该回去了。”
“啊,我还没来得及回家一趟……”她喃喃。
“你回家有什么事?”
“……我想看一眼我家路路。”
“路路是谁?”
“……狗。”
“……免谈。”
………
依然是漫长的动车时间。尽管她强制地打起精神,但整个人的基调还是沉郁了不少。
于尽又取出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打字,不过心思并没有全部在打字上,双手手指只是漫不经心地缓缓敲打着键盘。“苏殷是你男友?”
这个时候才忽然提起,颇有秋后算账的风范。
“啊不是。”她连忙回复,“只是初中同学。”
我已经不能宽容更多
沉默了两秒觉得这个定义确实不够令人信服,就再补充道:“算是很有缘的同学……因为不管参加什么活动,我们都会得一样的奖项。”
甚至连文笔,都偏向阴阳两个巅峰,铁血与柔情交织成为当年校内的绝唱。
“在平时,甚至也会很奇怪地忽然一起开始用同一种笔或者是同一种纸巾。”
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是太多的巧合在一起,不管在他们眼里还是在其余人眼里,都成了必然的缘分。
“就好像真的有感应一样……”
也只是一个笑谈吧。
“你觉得他了解你么。”于尽问。
她揣摸不出于尽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很认真地点头回应:“应该了解,因为我也可以通过文字来了解他。”
“那么你觉得他本质怎样。”
江泠仰头思考:“大概是披着文艺外套的**青年吧。”
“很精辟的样子。”顿了两秒,他再问,“那么你觉得你在他眼里是什么样。”
江泠想了很久,才很不确定地推翻先前的猜想:“他……可能不了解我。”
自己也不希望他了解……这样的自己。
“你觉得我了解你吗。”
“……”她很难受地用上牙咬了下唇,沉默许久后开口,“不要让我说。”
“那么我也不了解你了。”于尽很自然而然地接话,视线平静地转过来,江泠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视线挪到动车走廊上。
“看着我。”于尽说。
她的视线继续游离,于尽左手伸过来掂在她下巴上,把她的头轻轻掰过来——
目光对视。
她的棕黑色双眼湿润,温静的视线安静寂寥。
“你的眼睛比你的人更会说话。”
所要表达的意思,也更为直接。
她闭眼敛起眼眸,撩开于尽的手侧回头:“你能够按照现在这样看待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于尽体察得到她低落的情绪,就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最后很轻声地说一句:“我想更了解你一点,只看你愿不愿意。”
………
回到a大,一切似乎要回到正常的运行轨道。
然而那已经打开的洪闸却再也无法阖上。
她蜷缩在床上半睁着眼。
“你说江泠啊,简直就像个傻子一样,没关系。”
“她吗?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的人,太自私就是应该这样。”
“整天只会用眼睛看着人,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
……
那个时候,她的听力比现在好得多。
意思是,听到的声音比现在恐怖得多。
她只能用眼睛看着,然后沉默地听着最受欢迎的夏钦缨在各种场合提到她——
没有人知道她的听力这么好。
她只能听着,什么都说不出来,还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也因为听力太敏感,她的睡眠一直很浅,进入初中后开始了漫长的失眠煎熬。
父母责备说:你怎么不能容忍,同学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宽容。
对不起……我已经不能宽容更多了。
为什么都是我的错。
只要……听不见了,就好了吧。
那样,自己就能笑着去宽容任何人了吧。
一个很普通的半夜,她用尖锐的小棍子,毁坏了自己的耳朵里——那张颤抖着的耳膜。
……
我之前 见过你
她将眼睛睁大让全部的光线都透射入涣散的瞳孔——天刚刚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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