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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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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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庆堂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闻着雪茄,笑道,“第一次带你出来,我就在百货公司里管你要洋烟,可老实说,我从没真的指望过会有这么一天!我琢磨着,供你吃穿,养着你,倒也没什么不好。”“你那么早就打算养着我了?”谭央停下手中团着的毛线,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反问。毕庆堂笑而不语,看着谭央手中的毛线,“这个玫红色,囡囡穿起来,一定好看。”谭央点头笑,“我打算给囡囡织一件带兔耳朵的开衫毛衣。”说着,把手边包着纸的毛线向后扔去。

毕庆堂看着银灰色的毛线,笑了,“哦?还有我的?真好,”随即又戏谑道,“不过我可不要带兔耳朵的!”谭央捂着嘴吃吃的笑。毕庆堂皱着眉将包毛线的纸摊开看,“哎呀!这不是咱们自己家的百货公司卖的吗?赚自己太太的辛苦钱,我于心何忍啊?”“那么下次毕老板给个进价?”谭央试探的问。毕庆堂皱着眉头为难道,“到时候再说吧。”“财迷!”谭央鄙夷道。毕庆堂开怀而笑,“那要看交情了,”他唯恐说得不够露骨,还补充,“看咱们今晚上的交情。”

因为宝隆医院另一位儿科医生的年龄大了,住的又离医院远,所以每到夜里有孩子得了急症需要救治,总是谭央去出诊。这样的情况,每个月总有几次。因为言覃不喜欢母亲晚上离开家,总要哭闹一阵,所以总是毕庆堂在家哄女儿。

四月晚春的一个晚上,女儿刚睡着,毕庆堂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着报纸,谭央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打毛衣,毕庆堂那件银灰色的羊毛衫刚开了一个头儿,毛线团随着谭央的动作在沙发上滚动,夫妻俩说着刚刚女儿入睡前做的趣事,这时候,佣人在外面轻轻敲门,“夫人,您的电话。”

谭央起身去楼梯口接电话,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医院打来的吗?”

“是啊,一个老人家抱着孙子来看病,挺可怜的。”

“非去不可吗?也给不了几个诊金。”

“要去的,人命关天嘛。”

“哎,都这么晚了,我陪你去吧。”毕庆堂说着,掀开了被子。

“不用了,要是一会儿囡囡醒了,找不到咱们,又该闹了。我来回都坐小汽车,没什么的。”

毕庆堂听了,也就没有坚持,“好,你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

十点多钟,上海的路上很安静,晚间,空气有些凉,谭央将手放在风衣兜里,对在她前面开车的司机说,“快点儿开吧,天这么冷,病人还等着呢!”

一楼的值班医生告诉谭央,病人在她楼上的诊室,谭央连忙上了楼梯,值班医生转身就去了后楼的住院病房。因为要省电,二楼的走廊只点了走廊尽头的那盏白炽灯,谭央的诊室在走廊的中央,门半开着,里面的光透出来,惨白惨白的,门旁有个木牌,白底黑字的写着——小儿科,毕太诊室。

谭央紧走几步,推开门,就见包着小被的孩子被放在查体床上,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戴着黑毡帽的老头抄着袖,蹲在床头旁。老人的头伏得极低,谭央因为急着救人,也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就脱了风衣,取来衣架上的白大衣穿上,口中还安慰,“老伯,您不要着急,我这就看孩子。”说着,她取来桌上的听诊器,俯身来看。

孩子七八个月的大小,浑身青紫,肢体僵硬,谭央探手去摸,无呼吸,无脉搏。谭央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后脊梁骨直冒冷汗,她不怕死孩子,可凭借她的知识,浑身冰冷、肢体僵硬,这孩子至少死了一天了。

可是,有谁会抱个死了的孩子来看病呢?谭央顿觉不寒而栗。

“毕太太。”听到有人叫她,谭央下意识的直起身回头,却觉得枕部一阵剧痛,顿时天昏地暗,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司机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向医院看去,就见医院的偏门开了,从里面慢悠悠的出来了一个推着杂物车的老人,破旧的毡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楚面貌,就见下颌上凌乱的络腮胡子,花白一片。

上海滩的春夜,安静,却带着凌乱与躁动,怪力乱神一般充满着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工作上的安排,接下来要离开两个多月,很抱歉暂时停更,但是不是学生了,时间不能自己做主。再回家后会加倍更新,感谢姐妹们不离不弃的支持!O(n_n)O哈哈~

会用两个月的时间好好酝酿,即便不能有很大的进步,也希望再写时有一定的水准。

鞠躬再鞠躬,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心!

47(45)端倪

凌晨时分;毕庆堂去女儿的卧室;言覃梦中顽皮;莲藕一般雪白的小腿露出被外;他为女儿重新盖了被子;再回房间时楼下的座钟响了;只一下,回荡在午夜的公馆里;空落落的,毕庆堂倚在床上,接着翻那份没有看完的报纸,一字不落,甚至连中间夹缝的小块启事、讣告都没放过;漆黑寒冷的午夜,因为期待归来,因为等待团圆,因为有所希望,才显得不那么难熬。

看报纸看得脖子都有些僵硬了,毕庆堂稍稍活动了一下,抬起手看腕上的表,快要两点了,焦虑在他心中滋生泛滥开来,他掀开被子,几步走到楼梯口,拨通心中酝酿着的号码,医院一楼传达室没人接电话,冗长的嘟嘟声在寂静的公馆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皱着眉,缓缓放下听筒,毕庆堂略作徘徊,随即在楼梯口探出一半身子,对楼下说,“准备车,去医院。”

车开到宝隆医院的门口,刚停下,送谭央来的司机连忙下车来到毕庆堂的车前,“老板,您来了?”毕庆堂抬手扶了扶西装的衣领,漫不经心的说,“我来看看,这么晚了,太太还不回去,小姐在家闹得厉害。”司机点头,“我也原想上去看看,可又怕打扰了太太看病做手术,太太会恼的。”毕庆堂微微点头,伸手抓着车门把手,想开门,却又迟疑,“再等等罢。”他靠在车座上,微阖双目,一刻钟后,他睁开眼对坐在前排的随从说,“你上去看看。”

没过多久,毕庆堂从车里看到惊慌失措的随从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他的脑子一下子木了,厄运的乌云毫无预兆的笼罩在他头顶,他动弹不得。

人生往往如是,好事,要你付出千辛万苦的筹谋努力才能达到,且难得长久,难以维持;坏事,总是出乎你意料的不期而至接踵而来,叫你逃不得,动不得,摆脱不得。

毕庆堂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楼,只见“毕太诊室”门窗大开,风从窗子灌进来,穿堂而过,屋里带罩子的吊灯被吹得摇摇晃晃,连带着屋里飘飘忽忽、光影惨淡,里面空荡荡,无一人。

毕庆堂走到谭央的办公桌前,蹲下,拾起在桌角刚刚露头的一根生铁棒,他心头一紧,喘不过气来,拿铁棒的手脱了力,咣当一声,铁棒落地,他无力的倚在桌旁,但见墙角衣架上,谭央的风衣在风中无助的抖动着……

毕庆堂和司机随从在前楼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半个钟后,毕庆堂的几十个手下也都到了。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警察局局长带着人赶到,宝隆医院附近的几个街口都戒了严,封了路。上百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从医院开始,挨个房间,挨门挨户的搜起来,依旧是一无所获。

日上三竿,毕庆堂在医院的院内踱步徘徊,渐渐的步伐里少了一开始的无措和慌乱,警察局的张局长有些犹疑的走近他,正要开口说话,毕庆堂回身道,“还没找到,对吗?”张局长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毕庆堂微微舒了口气,“是好事,附近找不到是好事,证明掠走的,”他略顿了顿,“是活人。”张局长连忙附和,“对对,毕老板是明白人。”

毕庆堂面色凄苦的自嘲一笑,“我能不明白吗?这杀人越货的行当,从我老子那一辈开始到我这儿,干了几十年了,没成想今天,居然摊到我自己头上了!”接着,他又咬牙切齿的说“真他娘的,真他娘的是报应!”说着,他眼眶有些红了,张局长见他这么激动,既不好说什么,又不好直接就走,只能在一边干陪着。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毕庆堂,不是威风凛凛的洋场大亨,不是只手遮天的上海枭雄,是个满目忧惧的男人,孤立无援的匹夫。

张局长抬头看了看医院的围墙,几只麻雀啾啾的叫着,他清清喉咙,“毕老板,要想些对策,不变应万变。”毕庆堂僵硬的慢慢坐下,“到此为止,你就不要再找了,内人在他们手上,不要打草惊蛇。我来找!我这就叫人放出话去,谋财的,只管开口;寻仇的,找我便是。”说罢,他将头深深的埋下去,伤悲,不能发一语。张局长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悄然离去。

一个钟头以后,毕庆堂坐上了停在宝隆医院门口的小汽车,手中紧紧地握着谭央遗落在诊室的那件靛蓝色的风衣。

毕庆堂一进公馆的大门就听见哭哑了的女儿喊着爸爸妈妈,他信手将谭央的风衣搭在沙发的靠背上,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哄着。失神的望着妻子的衣服,毕庆堂不无苦涩的想着,他并不祈求生活会过得比当下更好,只要别有什么变化就好。如今的他并不贪心,只这点儿要求,老天爷竟也不愿成全吗?

黄昏,赤红色的光线从仓库上方的通风□进来,照在谭央的脸上,不远处,轮船停泊时的号角声低沉的响起,唤醒了谭央的知觉。她后脑的枕部很疼,眼睛被蒙着,看不见东西。吸一口气,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味道。谭央动了动被绑着的手脚,她的手摸到了身下湿冷的地面。她的嘴被绑住,想喊也喊不出。这时,离她不远处传来了沙哑而苍老的声音。

“怎么?你醒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些吧,不然,门外就是码头,绑块石头扔进去就是个毁尸灭迹。虽说早几天,晚几天的都是死,也总要一家人齐齐全全的上路,孤魂野鬼的,像我一样,有什么意思啊?”那声音中全无半点生气,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不由得叫人不寒而栗,语调也奇怪,广东人的腔调里夹杂着山东口音。

这个人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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