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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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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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爱侣、全家老小。大家满面喜悦,似乎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而且,每一{“文,}个{“人,}都{“书,}很{“屋,}漂亮。

像我这样满脸粉刺的,一个也没有。

像松子那样肥胖丑陋的,同样一个也没有。

擦肩而过的人们,都会好奇地回头看看这两个与街景格格不入的初中生。至少,在树理的眼里就是如此。即使知道自己不可能进入他们的视野,树理却仍然能听到他们心中的声音。

有一个差不多和树理同年的女孩在母亲的带领下,从两人眼前横穿而过,母亲的大衣袖子碰到了树理的衣服。她正专心和女儿聊天,并没有发觉,女儿却注意到了,并朝树理看了一眼。那一瞬间,女孩的眼中露出了吃惊的神情,还夹带着另一种感情,但立刻就消失了。树理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心中怒不可遏。

吃惊倒也罢了。那种同情和放心的神色又是怎么回事?简直不可饶恕。

那人怎么一脸粉刺?好可怜。幸好我的脸没变成那样。

“树理,我们到底要走到哪里?”松子拉住树理的袖子,“刚才那儿也有个邮筒,已经走过了……”

只管低头走路,没注意到。

“别叫我的名字!”树理短促而尖厉地喝令道。

“啊?”

“要你别叫我的名字!”

松子缩回了手,不明就里地说了声:“哦,对不起。”她终于知道退缩了。

邮筒有的是,马路边、大楼前,到处都有。可每个跟前都有人。

而且越靠近银座的中心地段,行人车辆也就越多。

树理猛然站定身躯,随后转了个身,差点跟身后垂头丧气的松子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

“回去。”

“回哪里去?”

“公交车站。”

松子问是不是投到刚才那个邮筒,树理给了肯定的答复。本以为松子还会反问原因,可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了上去。也许她知道树理心情很差,正犯愁如何是好呢。

树理真想哭,想号啕大哭。眼眶肯定又红了。

即使只是随便走走,那段痛苦的记忆也会泛上心头。

「哇,大家来看,这张脸怎么这样啊。」

那种下流的笑声又在耳边响起了。

「真恶心。喂,你没得什么脏病吧?」

那三个人嘲笑谩骂着,紧跟在树理身后。那时树理一个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大人跟他们擦肩而过,全都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树理抿紧嘴唇,咬紧牙关,低头继续前行。这样就什么也听不见了。这些家伙不能理睬,当他们不存在就行。

这时,她的后背被人猛地踹了一脚。

树理向前栽倒,脸蹭到了柏油路面上。

那三人高声欢呼着,走近倒在地上的树理。其中一人还踢了踢树理的肩膀,刚要爬起身子的树理又跌倒在地,嘴唇也破了。

“装什么酷啊,你这个丑八怪。”

树理扬起脸,朝说话的那个人看去。只见大出俊次兴高采烈,一脸坏笑。

“丑八怪去死吧。”随着一声辱骂,一只书包砸到树理的脑袋上,那是她自己的书包,“病菌!看什么看?恶心不恶心呀?”

大出俊次抬起脚,正要迎面踢向树理的脸。树理立刻向一旁躲开,双手撑住地面。这时,有人揪起她的校服衣领,将她拉了个仰面朝天。不是井口就是桥田。

“不是跟你说别看我嘛!丑八怪!”

大出俊次的鞋底出现在眼前。

树理的脸被他踩在脚底,鼻梁骨咯吱作响。疼痛与恐惧差点让她晕了过去。“哇——”的起哄声无情地从高处砸落……

走在银座的大街上,三宅树理猛地停下身,一下子睁开双眼。她回到了现实世界。回忆消失了。有血有肉、铭刻在心的痛苦回忆。

只有愤怒才能消除这种回忆。

“树理。”松子又喊了一声,怕再次挨骂,连忙退后一步。

树理又走了起来。没有任何解释。

结果,她们再次来到最早看见的、位于公交站附近的邮筒前。邮筒的投递口贴着黄|色的卡片。在互寄贺年卡的日子里,这个熟悉的标记都会出现。右边是一般信件的投递口,左边则是贺年卡的投递口。

“都是寄的快信吧?”看到三封信的信封后,松子问道。树理正是如此准备的,光买邮票就花了她不少零花钱。

“投哪个口才好呢?”

右边的投递口仅限于一般信件。眼下这个时期,快信业务是不是非得到窗口去办理呢?

“右边那个就行。”

树理将三个信封全部塞进了邮筒。

咔嚓。邮筒里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只用了一秒钟。没有重新考虑,也没有犹豫不决。

松子替树理叹了口气:“太好了,树理。”

刹那间,一个愤怒的声音从树理心底冒了出来,好似呼啸的北风,狂暴地摇晃着树理的身体。这个十四岁少女的细瘦身躯陡然充满了愤怒的力量,一触即发。

好什么好?不好!一点也不好丨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我根本不想到这儿来,不想体会那种感受。我是被迫这么做的。

树理早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了,所以才写了信。原以为这么一来,就能将愤怒全都密封到信封里。可为什么信封已经落到邮筒底部了,愤怒却仍然留在自己的心里呢?

树理开了口,用一种干涩而疲惫至极的声音说:“嗯,我们回去吧。”

·

“参考书找到了吗?”母亲问道。

树理一下子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她从晚餐的盘子上抬起头,看着餐桌对面的母亲。一口饭刚刚送进嘴里,母亲只好咬着筷子呆呆地回望树理。

“去过了吧?图书中心。”

对了,白天出门时,妈妈问我去哪儿,我撒了个谎,说是跟松子一起去八重洲图书中心买参考书,因为附近的书店里没有想要的书。

“嗯,去过了,不过没有买。”

“没有要买的书吗?”

“太多了,挑花眼了。”

母亲嚼着嘴里的食物,会意地笑了笑:“你看看。”

“钱要还给妈妈吗?”

“不用了。反正你又会想要的,对吧?”

树理没有一点食欲。

只有母女两人的餐桌很安静。一盏吊灯垂在桌子上方,黄|色灯光的照射下下,油腻的菜肴闪闪发光。树理曾央求母亲不要做油炸和煎炒的菜肴,容易引发粉刺。可无论她怎么劝说,妈妈都不想改变菜单。她给出的理由是,动物性脂肪对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而言是必需的。树理想吃蔬菜色拉,母亲也会断然拒绝,说煮熟的蔬菜比起生冷的色拉,能让人更有效地摄取纤维、吸收营养。所以端上餐桌的永远都是油炒和煎炸的食物。要把菜做熟,蒸和煮也是不错的手法,可母亲嫌麻烦,不肯做。说到底,她只会做她自己想吃又不费手脚的菜色。

美容书上都写着,要想改变肌肤状态,最好首先改变饮食习惯。“这是医生写的正规的美容书。”树理想以此来说服母亲,可母亲立马驳回,说到改变饮食习惯,不如先把零食戒了。简直是偷换概念。

树理提出要去看皮肤科的专家医生,母亲又会说,青春期的粉刺不是病,只要保持脸部清洁,不化妆,让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自然会好。青春痘嘛,谁没长过一两颗呢?

“也有人一颗都不长的。严重成这样的,全年级只有我一个。”

“那是因为你自己去买那些不明不白的药往脸上乱抹。只要不乱涂药弄巧成拙,自然会好的。”

讨论的结果总是这样的:爸爸妈妈和他们的兄弟姐妹没一个长过这么严重的粉刺,说明这并非家中遗传的体质造成的。只要树理不大惊小怪,很快就会好的,神经过敏反而会影响皮肤。

说到最后,母亲都会做出这样的单方面判决。

“总之这都是焦虑造成的,不是吗?只要放轻松一点,一切都会好转的。”

树理也想放轻松一点。但是,心情要轻松,首先得皮肤光洁,让自己充满自信才是。自己也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地面对周围的人。母亲的话完全是本末倒置。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树理慢吞吞地拨动筷子,从炒菜中剔除五花肉,同时问道:“爸爸今天去哪儿了?”

“横滨。说他的新作马上就要完成了。”

“会晚回来吗?”

“估计会吧。”母亲一边吃东西一边瞄了眼时钟,“叫我们不要替他留晚饭。要跟大伙一起到常去的酒吧坐坐。”

树理的父亲是个所谓的“星期天画家”,因为他是个上班族,画画并非他的本业。他本人倒一直以“画家”自居,虽不以此为生,却自认其创作态度与专业艺术家并无二致,绝非那些凭兴趣画几笔的星期天画家可比。

有一次,树理被父亲自以为是的艺术论激怒了,便予以反驳:“可爸爸加人的那个‘二光会’,不就是一群凭兴趣画两笔的人吗?来我们家玩的那些人,谁都不认为自己是专业画家。不管你的创作态度如何,只要没人肯掏钱买你的画,用你的画装点客厅,就不能自称专业画家。不是吗?”

谁知父亲勃然大怒,连脸色都变了:“你一个小孩子,胡说些什么?那些名画家,不都是在世时自己的画卖不出去,过着贫苦的生活吗?你知道梵高吧?他生前就没人肯买他的画,可你能说梵高不是艺术家吗?”

真是歪理十八条,树理心中暗忖。跟妈妈一样,就知道偷换概念。我说的是爸爸你呀,为什么要拉梵高来撑腰呢?

对于树理喜欢的现代艺术,父亲也一直看不顺眼,说如今的美术界让那些连素描都不会画的家伙跑去墙上涂鸦,乱画一通就能赚大钱,完全是穷途末路了。这会让真正的艺术家窒息而死的。

现代艺术确实有这样的一面。即使在评价很高的作品里,也会有连树理这样的初中生都看得出是在糊弄人的作品。但树理很清楚,就算真有因此窒息而死的真正的艺术家,自己的父亲也绝对不在这个行列里。

父亲从青年时代就开始画画了。他曾考过一次东京艺术大学,不过并未考上,而是进入一所普通大学的经济系,毕业后就职于大型家电企业,工作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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