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所罗门的伪证- 第7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可就在那时,律师用平稳的语调说出了一番话。他的语气既不居高临下,也不安慰、哄骗或是开导。

“我已经从垣内先生那里了解到你们的情况。我虽然是他的代理人,但就我知晓的情况来看,夫人您确实有足够的理由采取强硬态度。我也将这一情况向垣内先生作了充分的说明。”

美奈惠动摇了。不知不觉间,她将电话听筒重新放到耳朵上。金永律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用温和的语调继续说了下去。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对夫妻双方而言,要给婚姻画上句号都是极其痛苦的。垣内先生也是如此。我之所以愿意当他的代理人,是想为了他和夫人您的人生能够重新展开光明前途而出一点力。不知您能否予以理解?”

这也是个立刻挂断电话的机会,可美奈绘接下了他的话头:“可是,你是站在垣内一边的,不是吗?”

金永律师淡淡地回答:“我是代理人,却不只站在垣内先生一边。我会尽可能在顾及双方感情的前提下,找出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 ”

“我什么都不会接受。根本就没有什么妥协方案。”

“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金永律师委婉地接受了美奈绘的说法,提出能不能见个面。“因为在电话里很难充分沟通。”

“我可不这么认为。不管怎么沟通,都是陈述垣内典史一厢情愿的条件。浪费时间。”

“夫人您的心情,我能够理解。”

只说“理解”,却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您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呢?或许夫人您也会考虑雇佣代理人,即使如此,我仍想与您见上一面,当面沟通。”

“让我考虑一下。”美奈绘竟然说出了这样的回答,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

话说出口后,她又慌忙对自己辩解:只是为了结束电话交谈的借口罢了,不是真心的。

“拜托了。”金永律师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他发来一封信函。信封里放着一张名片,还有一封内容与电话交谈大致相同的亲笔信,以“我期待着您的回音”结尾。

我会上你的当?美奈绘心想。律师嘛,个个都巧舌如簧,毕竟是靠这个吃饭的。美奈绘没有联系他,也根本不想见他。

她觉得,要是和金永律师见了面,自己一定会被他说服。他的出牌方式和美奈绘不同,是个可怕的人物。

重新展开光明的前途?哼!

现在已经是一片光明了。多亏《新闻探秘》,堵在美奈绘心头的闷气消除了。今后还会越来越畅快吧。当然,拒绝原谅典史,保持对他的愤怒并不容易;忍受孤单,维持悲惨的生活也让人痛苦不堪。

但是,美奈绘决定坚持到底,决不向无情无义的人低头。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抽到下下签!

—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然而,这份坚持针对的到底是森内美惠子还是垣内典史?美奈绘自己也搞不清楚,只剩下“绝不让步”的愤怒,在她心中无限制地膨胀起来。

·

在柏木家,柏木宏之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

父母说这档节目太可怕,宁可过后再看录像。然而,宏之愿意实时见证电视台将一直隐匿的真相大白天下的时刻。

节目明晰地梳理了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的事实关系,并简明扼要地作了报道。第一次观看这类节目的观众,肯定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即使对“由欺凌引发恶性案件及事件背后隐瞒真相的学校”这类题材感到厌倦的观众,当看到被撕破并丢弃的举报信时,他们也会目瞪口呆,会痛心疾首地感叹:教育制度竟病入膏肓到如此地步!然而,宏之对节目有个小小的不满。作为遗属的柏木家的证言,只在节目开头引用了母亲的一小段话。由于茂木记者的采访才得知举报信的存在,柏木家由此感到的愤怒和悲痛并未体现在节目中。

这些内容曾经拍摄过。当时父亲只知道畏缩逃避,只能由母亲和宏之接受采访。痛哭不止的母亲只能接受短时间的采访,宏之倒是慷慨陈词,尽情发挥了一把。采访后,连茂木记者也悄悄对他说:“和你的那段对话才是最扎实的。”但他随后补充道,“这一段不用在这次的节目里,留到下一次效果会更好。”

宏之当时有点失望,就像自己憋足劲使出的招式被对方轻松避开一般。可对方毕竟是专业的媒体人士,也只能接受下来。看完播出的节目,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播出釆访自己的那一段。再说,下一次节目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事请不要声张出去。”

那时,茂木记者还低声向宏之透露过一个情报。对这起事件的报道,在《新闻探秘》的企划会议上曾经差点被枪毙。

“为什么呢?”

“说是不好把握。城东警察署顽固坚持自杀的说法,实际上也没有足以推翻这一论断的物证。我手里掌握的只是—封匿名举报信,还不是直接寄给我们的。”

“不是《:文:》有人《:人:》捡到《:书:》后寄《:屋:》给你们了吗?”

是啊,但观众的想法往往和我们不尽相同。他们或许会怀疑举报信本身的可信度。校方也予以了否认。只根据一封匿名举报信就下结论,认定那三个不良少年是凶手,这么做要冒很大的风险,连朝这方面引导都很危险,因为对方是未成年的初中生。”

不过,他决不会半途而废。茂木记者的话像是在安慰愤愤不平的宏之。他又说:“无论如何,这三个被指名道姓的家伙都是出了名的恶霸,只要耐心调査,就一定会找到别的证据。都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事实上也真的被我找到了……”

那就是今年二月发生在城东四中的学生身上的抢劫伤害事件。主犯大出俊次的父亲还动用金钱加恐吓的手段摆平事端。连城东警察署少年课也虎头蛇尾地收了场。

“转机正是源自这起事件。电视台里那些僵化的编制人员,得知这一情况后也不得不作出让步。”

这三人原来是暴力事件的犯人,他们的家长又是那种货色。那么,他们与柏木卓也的死有关是完全有可能的,举报信的内容也许是实情。警方和校方是否在心知肚明的同时,试图掩盖自己的过失?

茂木记者曾说过,在观看节目的观众里,只要有一成作如上感想,就算成功了。电视的影响力虽然强大,但也不能过分相信。

宏之觉得一成显然不够。因此他希望能在节目中播放自己接受采访的那一段。采访快结束时,宏之曾对着摄像机镜头呼吁:写举报信的朋友,您一定在观看这个节目吧?不用害怕,请您直接将掌握的信息统统告诉我。由于弟弟的去世,我父母的心已经死去。能够挽救我们的只有您。请您一定要与我们联系。拜托了。

这不是空话,也不是一时冲动。宏之就是这样期盼的。

我要知道真相。唯一的事实真相。

节目结束后开始播放广告。宏之关掉了电视机。这广告又是怎么回事?无论多么严肃、深刻的节目,结束后马上播广告,不就冲淡了节目的影响力吗?刚才还在为世上的种种不公和邪恶愤愤不平,正在考虑如何改善、能够为此做些什么的观众,看到这种毫不相干的广告后,注意力不是一下就被分散了吗?

广告在讴歌爱与美、安乐与幸福,还鼓吹世间人人平等,只要伸手就能获得这一切。不要犹豫,不要东张西望,否则你的那一份可就没有了。艰深的问题就留给那些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你只需充分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素不相识的初中生死掉一两个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有可能是他杀?那交给警察去办就行。遗属吗?那倒是挺可怜的。

对素昧平生的众多观众而言,作为临时消遣的话题,初中生的死跟奔驰的新车又有什么区别?

宏之怒不可遏。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打开大门。这时他想到,要不要跟蜷缩在没有电视机的里间的父母说一声,但很快打消了念头。只是到附近兜一圈,这点小事都要跟他们说,烦不烦。

星期六的傍晚,夜色渐渐降临。街上有购物归来的一家子,有站着闲聊的家庭主妇,还有守着一卡车蔬菜的小贩。

宏之低着头,一路走到了十字路口。他看到一群初中生在对面等红绿灯。他们肩背沉重的运动包,身穿领口松开的旧运动服,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简直难以置信。这些家伙干吗去了?社团活动?你们不知道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吗?不感兴趣?卓也是不是被人杀死的,跟你们毫无关系吗?为什么你们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谈笑风生呢?

宏之没有过马路,而是掉过头迈开大步。他走得很快,近乎奔跑,迎面而来的自行车都慌忙躲开。他只想不停地往前走,至于要到什么地方去,根本无所谓。

不一会儿,他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下脚步。他正置身一个街角,两边分别是一座空旷的露天停车场和一间像是汽车修理厂的大工厂。四周空无一人。

工厂今天好像休息。卷帘门下拉,关得死死的。“快速车检”的招牌有点向右倾斜。

电线杆顶停着一只乌鸦。它叫了两声,声音大得吓人。

天黑了。路灯闪闪烁烁地亮了起来,在站定身躯的宏之脚下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宏之调整好呼吸,正要动身,突然注意到水泥马路上自己的影子不止一个,而是有两个。伸向右边的那个很淡,伸向左边的比较浓。原来他正好站在两盏路灯的正中间。

宏之注视着一分为二的自己。

我要知道真相。较浓的影子低声呢喃着,它在征求本人的同意。较淡的影子也提出了疑问,音量盖过了那个呢喃声:你想知道的,是哪个真相?

没什么这个那个的。真相只有一个!

是啊,只有一个。可你在欺骗你自己。你想知道的真相明明只有一个,而这个真相你已经知道了,你却故意当它不存在。不是吗?

你的父母已经完全沉浸在害死爱子的悲痛和罪恶感之中,无论出什么状况,都不会作出任何反应。如果事实正如最初相信的那样,卓也是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