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去接,方谏猛地摇头,笑眯眯道:“我来,我来就好。”
宫惜之抬腕看了看时辰,道:“不早了,先回去吧,明日方谏会带你去学礼仪,我还有事处理。”
辛酒里坐着来时的车回去,宫惜之和方谏乘坐另一辆开往相反的方向。
想来今日下午是为了搞定水伯他才会抽空陪她一起,刚刚听他讲解一切事宜,其观察入微和深谋远虑的态度让她咂舌,不可否认,宫家偌大的产业与他辛苦繁忙的付出有着莫大关系。
第二日,她早早起来梳洗完毕,橱柜里满是艳丽端庄的洋裙,她挑了件暖黄色真丝衬衫,配上白色的束腰褶裙,又随手拿了顶草织檐帽。镜中现出一个淑婉的时髦女子,雪肌凝脂,身形纤柔,帽檐下眉目如黛,烟雾浩淼。
好一个清凌凌水悠悠的可人儿。
出门时,一干佣人齐齐鞠躬,辛酒里头也没回地走向车边,此时方谏正翘着二郎腿儿悠然哼歌,一瞧那婀娜的身姿,老脸不争气的一红,急急下来替她开车。
辛酒里客气有礼地朝他一笑以示感谢,顺便轻轻道了声,“早安。”
方谏整颗心一颤,结结巴巴也挤出个“早安”。
车子便一路驶到了闹区,街市上闹腾腾的都是早起开工的小商贩,马路两边挤满了早餐摊位,套着旧马甲的年轻少年在兜售早报。
再远处开铺的小伙计正将门板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边,旁边站着一个满脸怨气的中年女子,只见她骂了几声,那小伙计便速速跑到一个包子铺前买了两个包子。
满街的黄包车夫拉着空车跑来跑去招揽客人,一眼望去,熙熙攘攘都是奔波忙碌人,可仔细一瞧,似乎只是一片虚浮的肥皂泡。
人烟嘈杂,车子行的又慢,辛酒里望着一个角落出神,前面的方谏突回过头来,笑着询问:“您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去买些回来?”
昨晚睡得迟,今早又匆匆出门,这么一问,她还真抵挡不了这空气中诱人的香气,觉得胃腹空空的似乎都粘合在了一起。
辛酒里迟疑地答了个好。方谏便激动地应了好几声,挨着旁边一个大娘的摊位缓缓停了下来,又问她爱吃什么。
最后给她买了块海棠糕,他自己也捎了几个酥油饼。
那位大娘双手将油纸包好的海棠糕从车窗递到她手里,满脸的皱纹盛开如菊花,还一边畏畏缩缩道:“小姐,您拿好,拿好。”
她一愣,几时她便高人一等,成了只会坐在车子摆首弄姿的傲娇小姐。曾今她连这些辛勤劳作的穷苦百姓都不如。
有时候,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活着,该不该为了那个人义无反顾。
自尊……在生活面前,连同狗屁。她愈加想忘记的那些旧事,现在愈加清晰地浮起。
“做人不可有傲气,却应当有傲骨。”那人这样教育过村里的小孩子,芳草青石,他交叠着双腿而坐,眉目似远山,脸上分明还带着柔柔的笑意,却硬是装出一副凶厉的样子。
她躲在树荫下远远看着,默默地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仅有一身傲骨,又怎么活得下去。
直到车子在一处洋楼前停下,她握着那块泛硬的海棠糕,始终没有咬一口,方谏倒是吃了个饱,转头见她发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辛小姐,您怎么没吃?要是不合胃口,我再去买一份来。”
她回过神,瞧见高阶楼梯上一扇雕花大门,左旁挂着一块白色的牌匾,洋洋洒洒写着“锦公馆”三个大字。
方谏替她打开车门,一边补充道:“这时再去吃个早饭还是来得及的,锦葵小姐怕是还没起呢。”
听到这个名字,辛酒里心神莫名一颤,一双眼睛波澜浮起,瞧住方谏问道:“这位小姐叫锦葵?那姓呢?”
“呃……”方谏倒是为难了,人家这是花名,“锦葵”二字在上海无人不知,她具体叫什么名字,他还真没打听过。
“这个,我也不清楚,一般像她这样出名的援交女王都会取些艺名,就像锦葵,您知道吧,这是一种花名。”他磕磕绊绊地解释完,只见她依旧地盯着牌匾上的字若有所思。
辛酒里当然知道这是一种花名,自小那人就告诉过她,“这是锦葵花。”
锦葵……舌尖绕着这两个字。他喜欢锦葵。
见到这位锦葵小姐的时候,已是一个钟头之后,辛酒里正坐在沙发里喝茶,方谏在她面前踱来踱去,一脸的无可奈何。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方谏双眼一亮,欣喜道:“锦葵小姐您睡醒了?可等苦了我们。”
辛酒里有些急切地回头望去,面前的女子一袭白色长裙,衬托出曼妙身姿,一头乌黑的长发慵懒随意地卷曲着,她抬着玉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又顺手拢了拢头发,绽出一个美艳的笑容。
与她想象中的静然有些不同,她仿佛一颗明珠,举手投足间光华夺目。
辛酒里站起来,略鞠一躬,“你好,我是辛酒里。”
她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己走到酒柜边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舔着红唇又露齿一笑,那眼角笑出的一抹细纹可爱的诱人。
方谏走过来,客气道:“辛小姐就拜托您了,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她嗔目一笑,挥挥手,“行了,我又不吃人,何况是这么个小美人呢。”
辛酒里坐在沙发里显得有些拘谨,锦葵看了眼她,走到窗边哗的一下拉开纱帘,阳光渗进来,她靠在一片光影里,看不清神色。
又过了许久,她才开口,“你要嫁给他?”
辛酒里缓缓站起身,不管她有意无意,也已经给足了下马威,而自己也配合了这么久,但并不表示,她会陪她耗下去。
于是,淡然道:“是,我要嫁给他。”
空气中发出一声嗤笑,“他倒是有眼光。”说完,她双臂怀抱,从光影里走出来,明媚的笑容又携一丝慵懒,“我可是很严厉的,接下来的东西我不会讲第二遍,你好好记住。”
这一天从步姿、仪态、笑容、语调到吃饭的坐姿食物的顺序等等,辛酒里只觉得身边这个女人能把如此繁琐机械的东西当做乐趣,并享受其中的奥秘,这实在是令人惊叹。
她坐在对面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午餐,她却必须一遍遍演练着坐姿,刀叉筷子的运用,且连咀嚼的速度和幅度都要掌握好,包括吐出骨头残渣时也要优雅动人。
待到她吃完,饭菜早就凉了。锦葵突然“啊”了一声,状似惊恐地瞧着她道:“你不是还不会跳舞吧?”
她摆了一天姿势,感觉全身肢体都不似自己的,吸了一口气才有了些底气,“会一点。”
随后又自顾自跳了一段,一双黑瞳沉静内敛。
看着那满满的倔强,锦葵笑的乐不可支,贝齿咬着红唇,吐出绵绵的叹息,最后拍着她肩膀道:“你明明很累,为什么不喊休息呢?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忍耐限度,你实在太倔了,不过比起唐悦那丫头,你倒是很有能耐。”
辛酒里微微喘着,不禁抬头去看那盈满笑意的脸,岁月一点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仿佛时时刻刻她都是那么满不在乎,潇洒自如。
“你这舞姿还可以,有他带你不成问题,你回去吧,我也累了,刚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方谏会来接你。”她笑着转过身去,长发已经挽了个髻,后背微微濡湿了汗,又唤了丫鬟去放洗澡水。
辛酒里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些许说不出来的滋味,喉头哽了哽,清越道:“谢谢。”
她悠然自若地跨步进了房间,抬高左手轻轻一挥。
作者有话要说:家庭对话:
木老爷:乖;闺女你想为啥?
小酒里:锦葵她到底是谁?
木老爷:佛曰;真相藏在谎言之中。(排!那只佛这样曰过了??)
小酒里蛋腚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老爷奸笑;暗叹:孩子;你猜中了开头却藏不到结局;咩哈哈~
10、第十章 婚期
累了一天,辛酒里躺在床上翻着资料就睡了过去,一夜安眠,晨曦破晓而来,她没了睡意,翻身起床。
这里地段僻静,窗子外望去皆是阔野繁木,天际泛出一丝微白,清辉拂来,脑袋里被灌了一阵清爽的晨风,顿感通体舒畅。
今天便是婚期,到了这一步,她反倒轻松起来,因为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倘若粉身碎骨,倒也不用再理会日夜的钻心蚀骨,可不知这样的日子里又有几人欢笑几人愁。
比如,那位白微澜小姐。
原本时辰还早,她简单的梳洗后便下了楼,却看到宫惜之已经坐在桌边用餐,他竟穿着睡衣,眉宇间有丝疲惫,看来休息的并不好。
辛酒里在他对面坐下,隔着长桌,两人相对无言。
他呷了口烟,目光灼灼似火,身后大片琉璃似的灯光,斑驳却明亮。
她看到他前面的碗里的清粥已没了热气,左手边黑乎乎的咖啡倒是喝了大半,看来配菜也没动过。
佣人迅速地将她的那份端了上来,香糯的枣泥粥,她拿起勺子捣了一下,将碗底红红的枣泥翻上来,又往碗里加了一勺白糖。
一抬头,才发现他依旧灼灼的盯着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辛酒里将手中的瓷碗推到他面前,缓缓道:“你要吗?”
明知道她是在化解紧绷的气氛,他偏冷哼了一声,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深咖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晃了晃,与他身上的睡衣相交辉映。
辛酒里蓦地勾起嘴角,乌瞳闪着看笑意,兀自吞了一口甜粥,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要是突然不准备跟你合作了,你会怎么样呢?”
她轻轻笑了笑,依旧低头一口一口吃着粥,而面前的人一双黑目越来越沉。
不稍片刻,他突然站起来,似是要去换衣服,经过她身边时突然问道:“跟我合作,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要去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