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惜欢摇着她的手臂,嘟哝道:“我保证这回我们肯定安分守己,况且让大哥大嫂还有二哥都参加,她们不敢胡来的,母亲你就答应了吧,算我提早过生日行不行?她们都想看大嫂嘛。”
宫夫人嫌弃似地推开她的手,任由宫惜欢在旁边软磨硬泡,一帮佣人站在一旁偷笑,辛酒里无奈地瞥了一眼那张东方早报。
大标题赫然写着:宫惜之昨日大婚铲除前任会长,陶友易身败名裂。
小标题是:神秘新娘取代白家小姐。
晚饭结束时,宫惜欢终于取得宫夫人的同意,于这个周末在家举办同学会派对。
而辛酒里却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今晚难道要和宫惜之共处一个房间?
显然考虑这个问题的不止她一个人,因为饭后照例要陪宫夫人喝茶聊天片刻,所以等她回房时,宫惜之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他沐浴完毕后就一股脑躺到床上,身体累极,刚刚埋入枕间,一股女人的清香便钻进了鼻子里。
他呆了半晌,才意识到前一晚,也就是所谓的新婚之夜,他名义上的妻子正住在这个房间。
辛酒里开门就看见靠在床上看书的宫惜之,如此形态,跟一般新婚夫妻无异,她登时红了脸。
宫惜之下床向她走来,然后将她身后的门关上。
他这个动作很有歧义,辛酒里急忙退到角落里,他轻哼了一声,眼底没有丝毫其他的意思。
她的目光打着转,就是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好。
宫惜之先开了口,俊颜有丝淡淡的不耐,他指指床,说道:“我要睡了。”
辛酒里别过脸,面颊微微发烫,有些为难地喊道:“等等。”
原本黑沉的目光彻底暗了下去,宫惜之索性半躺在床上,用尽最后一丝耐心,丢下话,“对于我们的关系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事情,你也不要提一些无理的要求,至少说现在不可能。”
辛酒里犹豫地看着那张大床,眸光浅浅一闪,最后走到柜子边捧了衣服说道:“我去洗澡。”
宫惜之板着脸背过身去。
她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出来时,宫惜之显然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有力。
床榻边上扔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她悄悄将书拿开,封面上印着她看不懂的字体。
夏夜寂静,月光穿透窗户的一角,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添了一层淡淡的莹光,俊朗的睡颜突然让她有了一丝心慌。
明明不甚相同的两张脸,却让她错生出一种相仿气息的感觉。
她推了门走出房间。
走廊里开着壁灯,大书房的玻璃门并没有锁上,她不由自主地走上露台。
仰头,满天繁星。
夜风吹起薄裙,她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却飘来一丝淡淡烟味,露台的那边,宫惜在左手夹着一支烟坐在木藤椅中,指尖的星火忽明忽暗。
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她眺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瞳,突然觉得很安心。
因为有他而产生的安心。
他一步步靠过来,看着她的眼神深了一下,但是转瞬即逝,那抹浅浅的温柔也随之泯灭。
她从来不是主动的人,得不到的就坦然的放下,如果对方率先退场,她更不会逗留神伤。
所以,四目相对间,辛酒里怯懦地收回目光。
可是下一秒,他的手温柔地拂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掌心的温度覆盖在额头,他用双手轻轻摩挲的她苍白的脸。
她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那双宽厚的手掌在她耳根处顿住,宫惜在凝视着她,目光有些淡淡地哀愁。
那一瞬间的恍惚,他突然堵住了她的唇,手臂自背后紧紧圈住她,带着深深眷恋一点一点品尝着她的甘甜。
软软的触感灼烧着理智,宫惜在拥的越紧,辛酒里越是害怕。
她仓皇的推开他,呼吸絮乱,抬头间看到他眼底一中很深很沉的东西,像是欣喜,也像是伤口。
他伏在她肩头,轻声地呢喃,“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风中只剩下无声的吐息,她紧紧闭上了眼,他身上有一种温柔的清香,就像那个人一样。
他仍旧固执地低问,像是破碎的梦语,“为什么要选大哥?”
“为什么不等我?”
她心中一酸,悲伤从在胸口涌动,好像有某种力量迫使着她伸出手。
那些坚定的答案变得模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突然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一遍,然后笑着说:“喜欢,很喜欢。”
她在黑夜中露出微笑,“如果是这样,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这一晚的露台上留下了三个人的记忆,很多年后,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欺骗和罪恶,全部化成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梦靥。
而现在,随之而来的甜蜜却是对未来的考验。
16、第十六章 寻欢
连日阴雨,原本喧嚣的马路冷清了许多,零星的行人皆是神色匆匆,整座城市浸在绵延的雨水中,孕育出一种无声的平静。
此刻辛酒里正陪着宫夫人在青石街新开的布庄里选绸缎,老板是位精明的女子,细长的丹凤眼笑成一条缝。
她一边细数着那几匹印花真丝袍缎,一边往手中的账本上添几笔,随后拿着算盘一拨,整张脸都笑的皱了起来。
宫夫人拿出手袋付好帐。
那老板娘殷勤地跟在后面,絮絮道:“您放心,我随后就会差人给您送到府上,等秋季的新货到了自然第一个通知您。”
辛酒里坐在前厅里望着屋檐下成串的雨水,听到有伙计在一旁叨叨:“这场雨下来,天气才怕是会凉爽些。”
“可不是,前几日热的人发慌,身上都是汗腻腻的,干活也打不起精神来。”
“听说前面那条街的彩衣庄老板还给下面的伙计送西瓜解暑,这心意好啊,干活都劲道了。”
穿着蓝布短衫的老婆子急忙推了一把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道:“嘘,你可别给老板娘听到了,又有你好果子吃。”
那人呐呐地收了口,捧了裁好的缎子往后厢走。
抬眼间,宫夫人也出来了,脸上挂着笑意,揽过她的手就说,“这人哪,越老越念旧,新玩意再好也不如旧的舒心。”
辛酒里半扶着勾住她的手腕,笑了笑,“周太太,冯太太还有李家二姨太她们可都羡慕着呢,碧莲不也常说,要论穿旗袍,没有哪位太太比得过您。”
这才不过几日,她夸人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一番赞美也无可挑剔。
宫夫人笑弯了嘴,越瞧这个媳妇越喜欢,且不说娴静聪慧,主要是没脾气,懂得绕着她转。
司机已经打好伞等在门口,辛酒里朝他递了一个微笑,示意他将伞往宫夫人那边挪,又亲自扶她上了车。
车子驶动后,宫夫人一瞧见她被打湿的半个肩头,不由分说就掏出手绢帮她擦拭,“你这傻孩子,弄湿了也不说,回头伤风了遭罪的可是自己的身体。”
辛酒里乖顺地笑了笑,任由她擦好后,才道了声:“谢谢母亲。”
出来了一整天,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宫夫人突然兴起,说要去枫桥边吃汪记的小笼包。
司机二话不说调转了车头。
没过多久,宫夫人突然“咦”了一声,问道:“去枫桥不是走福胥路近些吗?”
司机说那条路前不久正在整修,看样子是周围又要翻建。
此时正穿过闹街口,车子汇成一道,不料堵个正着,喇叭声此起彼伏,闹得耳边嗡嗡直响。
辛酒里望着窗口,宫夫人突然使了性子,没趣道:“算了算了,不去了,回家吧。”
司机只好缓慢的退回去。
她本无精打采地望着风景,委实有些累了,却在收回视野的刹那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正是几日没见的宫惜之,与他并排而走地是一个高挑的女子,一头长发烫着大卷儿,光看背影便很赏心悦目。
那日露台当晚,她在桌子上趴了一宿,一早就被宫惜之出去的关门声震醒,两只手臂麻的不能动弹。
在那之后,宫惜之变得无以复加的繁忙,她翻阅早报时才得知他顺利坐上了会长之位,原本被陶友易翻了几倍的地皮又被他低价买了去,随后又雷厉风行地收购了西昂丝织工厂,众人纷纷猜疑之际,他却把全数资产变卖后捐给了孤儿院。
记者一时摸不着头脑,就开始瞎编,自古都是这样,舆论总是盲目的。
直到最后,各种新闻已经蔓延到有关他新婚妻子的真实身份大猜测,与白家小姐不得不说的故事等等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宫惜在第二日也被召回司令部,一连几天都没有半点消息。
她常常会走神,有时候陪着宫夫人打牌,一连出错好几张,起先那帮太太们还不敢胡牌,渐熟后,每回见她闲着,总要拉上她。
这种十指不沾洋葱水的日子闲得发慌,她开始埋首于二楼那个大书房,闲来无事就翻翻书,通常一看就是半天。
宫惜之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回来住过,而宫夫人对于这种现象竟也没有多虑。
她们到家时天已经沉了下来,宅子里灯火通明,远远便听见一串串逗趣的笑声。
一进屋,方婶就端了莲子汤过来,说是有人送了三小姐一条鬃毛犬,一身白毛,黑溜溜的眼睛像两颗葡萄似的。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听说住在公共租界里的那些洋太太都人手一只。
可这帮小丫头确实没见过洋人的宠物,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抢着要摸摸看,辛酒里自然也觉得新奇,便跟着宫夫人一道去瞧上一瞧。
小家伙正蹲在纸盒子里,看起来十分温顺,辛酒里伸手挠了挠它的脑袋,它也不动。
宫惜欢高兴地拉着她问道:“大嫂,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那小东西突然探头望了她一眼,表情好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