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流氓转性,浪子回头?!还是,人心难测?
“瑶瑶,怎么了?”庄严叫她。
“嗯?琢磨小光呢。庄严,要不换个靠谱儿的喜欢,要不你就让他知道你没他不行,主动点儿,得争取,听见了吗?”
庄严两颊的粉红还没退尽,似有若无的笑僵在脸上,瑶瑶的话似乎不该只照着字面的意思理解。“瑶瑶,得他觉得没我不行才管用呢,是吧?”有自知之明是个好品质,否则心灵容易受伤害。庄严靠在窗边,看窗台上那几棵绿色植物,伸出手指,缓缓揉捏龟背竹绿色叶片的边缘。
“你知道小光为什么光头吗?”瑶瑶突然冒出一句。
“嗯?不知道。”她还是对着那几盆花,手上的动作却停了。
“有机会问问他。”
“嗯。”
她还是太纯情了,就算有过血淋淋的初恋依然纯情不改,只想到人心没想到现实。现实岂容人YY?!
还没到家,梁诚就收了个短信,庄严发的,只有一个词“Danke!”(谢谢!)。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很满足,满足到自己都诧异。
有一次,梁诚半开玩笑地抱怨,庄严,除了你我都找不着人聊天了。
庄严笑着说,您这样的,下到不会走,上到九十九,跟谁都能聊。
梁诚说,可我跟你说话不累。
她又笑。
那天,他发现,庄严真正想笑的时候,眼睛是稍稍眯起来的,外眼角有一点点向上翘,眉毛会微微往中间纵,挺好看的。她刚才就是那么笑的,唇角甚至有那么一丝妩媚。可笑归笑,她眼睛里却是水雾迷蒙,还使劲眨了眨,不然,恐怕会有水滴掉下来。梁诚想着庄严眼睛里浮起的水光雾气,居然有种不能言说的快感,如复仇般的。那双眼睛里没有杂质,没有怀疑,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有感激,甚至还有崇拜,要不是这双眼睛,他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真情。扪心自问,他想把她拉到身边,可有不忍心让她离自己太近,他不舍得让她为了自己哭,现在不舍得,以后恐怕更舍不得。梁诚想着,矛盾着,陷落着,挣扎着,丝毫未觉积得渐长的烟灰无声的掉落了。
之后的日子,他仍然不跟庄严一起吃饭,她去食堂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在大庭广众下彼此对坐着多少都有些食不知味。同样急速减少的是庄严在工作中出错的次数,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宣进办公室面圣了。两个人还是会在周五的早上微笑着问好,还是会在茶水间或楼道里碰见的时候闲聊两句。
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里波澜壮阔。
心照不宣。
(十)扁豆焖面
时间进入三月份,假期里,庄严很懒散,睡了个懒觉,起床已经十点多了。洗漱以后溜达到厨房,记得家里还有包亚超买来的挂面,一直舍不得吃,留着留着,果然找不到了。她把胳膊横在脑门上,哼哼一声靠在了墙上。周日,一般超市不开门。家里没屯粮了!
“你怎老不去吃中午饭啊?”
“没大学食堂好吃,还贵。”
“还挺挑,要不瘦得跟麻杆似的呢。”
“主任,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但凡不饿死我真不吃西餐,宁可回家下面条。”
“等我哪天心情好,给你做顿中餐吧。”
“真的假的?”
“我也就是一说。”
庄严坐着发愣,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话。下午两点了,饿得目光涣散,打个电话吧,一个电话总不至于万劫不复吧?庄严看着窗外,太阳从灰蒙蒙的云里探出头来,她挠挠下巴,笑了。
电话很快通了,这是庄严第一次拨梁诚的手机。
那头的声音慵懒沙哑:“梁诚……”,永远不变的儿话音,让人分不清楚是梁诚儿,还是梁晨儿。面试那天,她就没听清楚。
“主任。”
“有事儿吗?”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低缓,柔和。
庄严一时语塞,“……”
“……”
“主任……饿了,想起您来了。”她皱着眉,憋着气,等着回应。
“嗯?”不懂是正常的。
“我以为家里还有面条,结果没找着,我想……”庄严解释着。
梁诚懂了,“节假日都不让我休?咱忍了吧,当节能减排了。”
“我真挺饿的,饿一上午了。”主任,借着环保的名义不作为?
“要不,唱会儿歌顶顶行吗?”
“顶不住了。”庄严抿着嘴唇等着。
“庄严……故意接近我?”
她没说话,被识破了,那就默认吧。
梁诚说:“你危险了。”可他还是把门牌号告诉了她。他心里也慌,自己也不安全,这句话应该两个人拿来共勉的。
庄严长出一口气,她对梁诚暧昧地撒完了这个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机掉在床垫子上,砸出一个柔软的痕迹。
梁诚站在门里,跟他平时穿西装的样子判若两人,一件简简单单的V领针织衫,衬得他肩宽腰细。游泳的男人身材都这么骚包?
“主任,给您添麻烦了。”庄严说着进了屋。家具是正常三十三岁男人的品味,只有必须品,没有装饰品,主题两个字——简单。
梁诚泡了杯袋装绿茶,柠檬味的,递到庄严手里,问:“你是放一块糖吧?”
“嗯。谢谢主任。”她端着杯子,笑笑,低下头轻轻吹着杯里的液体,袅袅的水汽地绕着她微红的脸。
“吃什么呀?”
“我不挑,有肉就行。”
“你说你挺秀气一姑娘,就不能吃点儿素的。”
“我是姑娘,又不是姑子。”
梁诚笑得直摇头,“要不我领你出去吃?”
庄严也摇头,“家吃吧,您赶紧开仓放粮就行。”
“扁豆焖面?我这儿有挂面。我切肉。你过来搭把手,把扁豆择了。”
“那我不反客为主了?”庄严抱着茶杯不撒手。
“真饿假饿?你也不能擎等着啊,我就这待客之道。”他说完就去了厨房。
厨房的一角是餐桌,庄严坐在桌旁择扁豆,梁诚把肉放进微波炉里解冻,站在她对面切片,拿料酒和淀粉腌上。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各自忙活着,偶尔抬头互相看一眼,庄严笑笑,对面的梁诚也对她笑笑。
两颗大料和肉片一起下了锅,点了酱油之后,下扁豆,炒炒,添水,庄严微仰着头,闻着厨房里的香味,小脸红扑扑的。另一只火眼上烧着水,水开了,梁诚把挂面下进去,厨房里的水蒸气弥散开来,窗户没开,玻璃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拿挂面做不能直接往锅里放,得先煮煮,要不太干,煮到水开就行,不用熟。”梁诚回头,看看庄严。
她说:“您甭教了,下次想吃了我还过来。”
“懒死你算。”梁诚转回头,把面条捞进扁豆锅里,盖上锅盖。这个姑娘让他舒服,放松,这世上,毕竟还是有一个和他步调一致的同类。他无声地笑着,怕被她发现,不肯转过身。
庄严看着他,有浅浅的阳光散落在他宽宽的肩膀上,这个背影让她感到了淡淡的温暖。靠近温暖,是人的本能么?庄严走到他身旁,很想把温暖据为己有。
锅里嘶啦嘶啦地响着,梁诚打开锅盖,放第二遍水,加生抽和香油。庄严借机夹了一根扁豆尝咸淡,梁诚打了她手一下,“德国扁豆不好熟,吃了再毒死你。”
“那我沾点汤儿尝尝行吗?”
他直接把锅盖盖上了。她无聊地啃了啃筷子头。
“你盯着它干嘛?一时半会儿得不了。”
“那我剥蒜吧,有蒜吗,主任。”
“要得还挺全和儿。”梁诚从冰箱里拿出一头蒜给她,“给我也剥两瓣儿。”
庄严剥着蒜,闻着扁豆焖面的味道,发现自己很想念家的感觉。以前住的是平房,门框窗框的漆都裂了,水泥地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冬天要靠自己家安的土暖气取暖,下雪以后得往院子里撒炉灰,夏天的时候一家三口会在树荫底下支个小方桌吃晚饭,拌豆腐丝,拍黄瓜,馒头花卷,绿豆粥。早上不用上闹钟,每天都是被大杂院里的说话声,半导体声,刷牙洗脸声吵醒的……
“主任,您家住哪儿啊?国内。”庄严问他。
“月坛南街,财政部礼堂那块儿。”
“哦,钓鱼台门口的银杏树秋天挺漂亮的。”
“嗯,好些捡白果的老太太。我妈也去。”
说着说着,两个人忽然停下来,对视着,笑了。
不大的厨房,两个人,两碗面,对坐着细嚼慢咽,偶然抬眼,目光交错,再又各自垂下。
梁诚看着庄严面前的空碗,又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就像看着自家刚吃饱饭的小猫小狗。他很想把宠物抱起来,胡噜胡噜毛,在一个舒适的午后,就着不太暖的阳光,搂着她,睡个午觉。“够能吃的,真不像追求骨感美的。”梁诚的唇角抿得很高。
庄严点点头,靠着墙,认真地看梁诚那颗光头。
“看我干嘛?”
“吃饱了,撑的。”庄严对他孩子气的一笑,脸上的表情有恶作剧的意味。那一刹那,梁诚觉得,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纯粹,这么轻而易举,喂饱了一个不挑食的小徒弟居然能让自己这么幸福。他心里隐隐地不安着,可是又舍不得马上清醒,希望这段温吞又柔软的时光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吃成这样都没养出二两肉来,你爹妈可够亏的。”
庄严笑笑,不说话。
“假期怎不回家啊,不想爸妈?”
她摇头。
“白眼儿狼。”
隔了一会儿,庄严突然说:“我还没上初中我妈就不在了,卵巢癌,发现了就没救了。”
梁诚很意外,“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妈又不是您害死的。”庄严低下头,从桌上拿起梁诚的打火机摆弄。妈妈去世那天,窗外是灰蒙蒙的,虽然,她还有爸爸,可她还是觉得,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世界就开始崩溃了。
“你后来就跟着你爸?”
庄严不答,而是说:“我妈没生病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