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素来与孙思邈交好,而孙思邈平日里也多是道袍加身,所以几次见面袁天罡都要永宁唤孙思邈师伯。永宁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拉着高阳公主站到了袁天罡身边。孙思邈很自然地坐在了榻边,然后一边与侍立在一旁的御医小声沟通着房遗爱的病情,一边诊起了脉。
“咦?——”孙思邈皱着眉头左手、右手来回地为房遗爱把了好几次脉,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向了袁天罡,说道:“驸马这伤……袁道兄且来看一下……”
孙思邈虽然觉得房遗爱的脉相与御医说的颇为一致,可是他却总有一种违和感,脉息之间颇有些晦涩之处,让他不明所以。虽然袁天罡于治病救人一道不及他精通,可是修士们在探查病因这方面却是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手段的,所以他才想着让袁天罡来原忙“确诊”一下。
袁天罡瞟了永宁一眼,就见他那宝贝徒弟的脸色已经白了三分,哪里还不明白她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可是能让孙思邈这样直白的方家犹疑不定,不敢直言,看来也是下了工夫的。袁天罡无意拆自家徒弟的台,他的手一搭上房遗爱的脉门,便觉察到了淡淡的魔力波动,可是他却并没有说破,只是在心里后悔,不该一听说房遗爱受伤,便不假思索地将正准备进山采药的孙思邈给带了过来。
“不知孙道兄是怎么断的脉?”袁天罡颇有深意地看了孙思邈一眼,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顺着孙思邈的话,这事给圆过去,更想着找个不在李世民眼皮子底下的机会,好生拜托孙思邈一番,也算卖永宁个人情——他大概是全天下最没地位的师傅了,有事没事的被个徒弟压了一头
永宁看着袁天罡的神色,又听见他与孙思邈关于诊断的对话,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暗自觉得这师傅也算没白认,关键时候还是挺管用的……高阳公主倒还是一脸的焦急,紧紧地抓着永宁的手,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晃荡。
李世民看着素来张扬好强的女儿这般模样,要说不心疼,那绝对是假的。可是这会儿也不是他表现心疼的时候,皇后已经派人送信过来了,房玄龄两口子这会儿是被皇后给拖住了,他也只是希望等卢夫人到这边的时候,孙思邈已经将房遗爱的伤势给控制住了。只要不伤及性命,就是真的养上个三年两年的,他事后多加补偿,这件事也算是能圆过去。
李世民扶住高阳公主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有孙神医在,房二郎想来是无碍的……你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快让人服侍你梳洗一下,房玄龄夫妻俩已经进宫了,呆会儿怕是就会过来漪兰殿,你这般模样,总不好见他们的……”他见正与袁天罡、御医讨论的孙思邈神情虽严肃却并不显紧张,便知道可以不用太担心房遗爱的伤势的,拉着高阳公主便往外走,好歹呆会儿见了卢夫人,有人能挡上一挡。
永宁悄悄地冲着高阳公主点了点头,示意她尽管去处理外面的事情,这边她自会照应,高阳公主这才放心地跟着李世民离开。“师傅……”永宁满脸担忧地蹭到了袁天罡跟前,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二哥没事吧?”
“你说呢?”袁天罡似笑非笑地看了永宁一眼,手指轻轻地在房遗爱胳膊上画魔纹阵的地方点了点。
永宁陪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傅明鉴,徒弟这次真的是逼不得已……那个,孙师伯这边……”
“哼”袁天罡冷哼了一声,然后便扭过头去与孙思邈继续议论房遗爱的“病情”,一副懒得理永宁的样子。永宁倒是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皱着眉头看向殿外,暗暗忧心起了李治。
李治此刻正被李世民罚跪在漪兰殿正殿的内室之中,李世民并没有说为什么罚他,也没有说要他跪多久。幽暗的宫室之中只有一抹微弱的烛光,他跪在阴影处,想着今天李承乾的举动,一阵的后怕。
如果李承乾要带永宁离开的时候,他没站出来,那永宁会是什么下场?便是永宁想了法子自保,可是这暮夜时分,再加上李承乾素来的性情,她便是再清白的人,在别人嘴里也清白不起来了。所以,李治并不后悔他拉走永宁的举动,只是此时静下心来,才发现他本不用行此下策,其实还有很多法子可以护得永宁周全的……他暗自琢磨,或许李世民罚他跪,便是让他想明白这些?
紧接着李治的思绪又转到了房遗爱身上。他拉走永宁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李承乾肯定会大发雷霆,他也想过李承乾或许会令守在殿外的东宫禁卫将他和永宁拿下……这些他并不惧怕,若真闹到那一步,李泰、李恪虽然未尽有心救他,但也绝对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但凡他们将时间拖上一二,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肯定会亲至或派人来解围。
只是李治万万没料到,李承乾会冲动到直接用脚踹的地步。想想至今仍躺在西配殿之中,生死不明的房遗爱,他心中一片懊丧之意。感激房遗爱的救命之恩之余,心里也怕得要命,他知道,李承乾那一脚实打实是冲着他来的,而如果被踢中的人是他的话……李治闭上眼,回想着这些天来长孙皇后话里话外的提点他“兄弟情深”,此时想来,那些话都成了笑话
李承乾对他哪怕有一分一毫的兄弟之情,那房遗爱就不会神智不清的被抬进了西配殿再度睁开眼睛的李治,眼底一片清冷。若说起兄弟,这些年来,倒是时时事事都想着他,时时事事都挡在他身前的房遗爱,更像是他的兄弟呀他的眼前不停的闪过这些年与房遗爱相交的片段,嘴角缓缓地翘了起来,那真的是个很有意思、很好的人呀……
“殿下……”得顺儿站在木格子窗外的死角,轻声地招呼着李治,待李治转头朝他看过去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启禀殿下,刚才奴婢已经去西配殿打听过了,袁天罡袁天师请了孙思邈孙神医来为驸马爷疗伤,驸马爷的伤虽然不轻,眼下却无性命之忧……奴婢在西配殿也见着了宁真小娘子……”
李治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你把父皇罚我跪在这里的事告诉她了?”
得顺儿连忙摆手,说道:“奴婢没说就是宁真小娘子问奴婢,殿下现在怎么样,奴婢只吱唔过去,什么都没敢说……”
李世民让李治在这里罚跪的事,并没有别人知道,当时殿中只留了他们父子二人,所以李治让得顺儿去西配殿探消息的时候,还专门交待了他不许将这事说出来。“阿房,她气色好些了吗?”他一想到刚才永宁扶着房遗爱直掉眼泪的样子,就觉得揪心。
“宁真小娘子……眼睛还肿着呢,脸上也是泪痕未干的样子……她见了奴婢,便追问您怎么样了,满脸担心的样子……”得顺儿跟着李治已经好几年了,这些年来早将李治跟永宁的交往都看在了眼里,就是这段时间的波折,他也都放在心上,自然知道李治有多在意永宁,又加上永宁素来对他都跟对正常人一样,从没瞧不起过,一些小恩小惠也不断,他自然也乐意在这两个人中间搭桥,虽然不能成事,也落份善缘。
李治自认为是能理解永宁此时的心情的,既要忧心房遗爱的伤势,又要担心他会被李世民责罚,可是他此时反而更为永宁忧心。今日他与李承乾闹出这么一场,怕是大多数人都会将祸因栽在永宁的头上的,可其实她却是最无辜的。
李治很清楚,李承乾之所以会对永宁说那样的话,完全都是在会对他。李承乾已经把永宁当做了他的软胁,而且李治得承认,李承乾也确实找对了地方。李治心里真的后悔了,他已经后悔把永宁那样光明正大的暴露于人前,让她成为了众人攻讦的目标。
他低头看着自己尚显稚嫩的双手,他知道,现在的他还没有保护永宁的能力。他每一次不小心的靠近,都可能为永宁带来灾难。前些日子他还在为永宁就要离开长安而难过,可是此刻他却巴不得永宁立刻就能离开……
他缓缓地将双手握成拳,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会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护住永宁,等永宁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让她像今天这样担惊受怕
第二卷 豆蔻梢头 第一二二章纷乱
第一二二章纷乱
漪兰殿这一晚灯火未歇,卢夫人、高阳公主和永宁在孙思邈的“指导”下,精心地照顾着房遗爱——由于此人打小就患有多动症,于是永宁很善心地扔了个昏迷咒给他,直到天光大亮,才撤了咒语将他唤醒。
卢夫人一见房遗爱醒了过来,那眼睛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呀,恨不能用眼泪把房遗爱给淹了。房遗爱是有苦说不出,一个劲儿的朝高阳公主和永宁使眼色求救,可惜那两位一晚没睡,精神头儿有些不足,谁都没顾上关照他。
孙思邈做势为房遗爱又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同意了让他搬回自己住处的要求。当然,如果想要搬走,还是需要去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那里报备一下的,但是有孙思邈的同意,再加上漪兰殿又是皇子居所,那两位多半是会同意的。
果然,当高阳公主拉着孙思邈一起去见了李世民一趟之后,便直接带着软轿车架过来接人了。站在行宫门口与孙思邈约定的每日问诊的时辰后,两下里便分道扬镳了。直到此刻,房遗爱与高阳公主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永宁并没有跟着房遗爱一起回去,她被袁天罡拎回住处再教育去了。袁天罡怎么琢磨都觉得这个徒弟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可是若是此时他无端地提出要离开,又怕李世民会瞎联想。他想来想去,最后跑去跟孙思邈嘀咕了小半天,然后便带着永宁可着骊山这么大的地方瞎转悠,美其名约“替孙神医采药”
顶着采药这个名头,就是李世民都不好拦着,毕竟孙思邈会出现在骊山,本来就是为了采几种这个时节只有骊山才能见着的草药,现在他每天要忙着替房遗爱疗伤,那这采药之事托付给袁天罡,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从这正式秋猎的第一天开始,永宁便没在人前再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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