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引路的宫女到了立政殿之后,便自行离去,将永宁一个人留在了空旷的殿外。午后的阳光最是炙烈,可是永宁在殿外足足站了有小半个时辰,皇后都没有传她进殿。
永宁倒也不心急,给自己加了个清凉咒,便很规矩地站在那里等着。
“阿房!”晋王大概是得了消息,快步走了过来,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晋王殿下!”永宁微笑着行了个万福礼,然后悄悄从袖拢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低声说道:“殿下走得这么急做什么?出了一头的汗,赶紧擦擦吧,免得呆会再着了风,又该闹头疼了……”
晋王低头看了看手里绣着几枝海棠的手帕,用力捏紧,怎么也舍不得用,只望着永宁,问道:“你来了多久了?怎么站在这里?”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永宁了,即使出了太极殿奏对的事,他也没得着机会见上永宁一面。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可以真的做到和脸上的表情一样平静,可是当永宁站在眼前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在不在眼前,心跳的力量是会不同的……
“我也没来多久,想来皇后娘娘很快就会召见的……殿下,别为我担心……”永宁的微笑中透着几分无助。
“阿房……”晋王心一酸,下意识地握住了永宁的手,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言相望。
“殿下,让人看见就不好了……”永宁轻轻地推开了晋王的手,低声说道:“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莫不是为我来的?”
晋王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我听说,听说母后召你进宫,怕你有麻烦,所以,过来看看……”
永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为我做的越多,我便越是别人的心头刺,殿下若是真为我好,便不该来这儿的……”
“我知道的!”晋王目光中透着几分酸楚,轻声说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想你,很想很想……这些年,习惯了你在身边,习惯了只要想见便能见面的日子,习惯了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便与你分享,我现在只是太不习惯,不能见你……”
永宁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可她脸上却仍是那副温柔又妩媚的笑容:“殿下,时间久了,便会习惯了……就像习惯了有我陪一样,终有一天,殿下也会习惯了别人陪在身边的……殿下别总惦记着我,不论如何,我总是希望殿下可以过得好,请殿下多多保重……别,别让我担心……”她最后一句说得极小声,而眼泪也随着这句话,缓缓滑落。
“阿房……”晋王的目光渐渐坚定,举起手中的手帕轻轻地拭去永宁脸颊上的泪,说道:“我会过得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才是,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你,也别让我担心,可好?”
永宁接过晋王手中的帕子,一边拭泪,一边点了点头,然后便站直了身体,依旧一副静候宣召的样子。晋王也不再与永宁纠缠,冲着身边随侍的贴身太监得顺儿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殿内通传一声。
晋王的待遇自然与永宁不同,只片刻间便有皇后身边的女官过来引着他去见皇后。其实如果不是前一天晋王在立政殿跟皇后闹得太僵的话,他进出立政殿基本上都是不用通传的,只要皇帝不在,他都是直来直去的进出。
此时的长孙皇后正斜躺在软榻上生气,先开始的时候,她的气还小些,好歹让永宁在外头晒着太阳,她心里还能舒坦些,可是等着她听说晋王一路小跑着过来,又跟永宁在殿前状似亲密地说了会儿话后,她只气得心口发疼。
皇后就想不明白了,她家九郎平日里那乖巧、懂事又孝顺的一个孩子,怎么一遇上这个房家小娘子的事,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呢?难道在他心里,父母兄弟都还比不上一个外姓小女子吗?皇后只要一想到昨天晋王和晋阳公主的言行,和皇帝后来跟她说的话,就忍不住心里泛酸,更恨晋王不懂她这做母亲的心。
她是一心为晋王,才会想着亲上加亲,把长孙家彻底绑在晋王这条船上。她自认为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为人仁弱,耳朵根子又软,如果不为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贤内助,怕是来日里不仅是后院难宁,于他的前程更是无益。长孙婧的好处,她并不能明着说给晋王听,只是她原以为晋王日后自然会明白,而以他的孝顺,便是不合心意,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事来。
皇后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呢?想着皇帝昨天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她突然有一种事情已经脱离掌握的感觉,可是偏偏眼下的时机又不适合召了长孙无忌进宫商谈……
长孙皇后看着一步步走进殿来的晋王,突然觉得这个幺子,似乎真的长大了……
第二卷 豆蔻梢头 第一零四章东宫(上)
第一零四章东宫(上)
晋王看着正缓缓坐直身体的长孙皇后,轻易地从她脸上看到了满脸的疲惫。晋王不是不心疼,可是他心底更多的是难过,他可以为了母亲、为了很多放开永宁的手,可是为什么母亲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他的心情,不要再为难永宁了呢?
见礼问安之后,母子俩之间的气氛一片无语尴尬。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平时这个时辰你不都是跟在你父皇身边处理政务的吗?”长孙皇后看着晋王的眼神,满满地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回母后的话,这会儿父皇正在召见四哥,儿臣便辞了出来……特意来给母后问安,也,也是想来跟母后认错……”晋王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他根本不敢看向长孙皇后,他怕自己再忍不住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来。
长孙皇后上下地打量了晋王一番,冷笑着说道:“认错?!怎么?我们的晋王殿下还知道自己错了?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她实在是压制不住心头的火气,尤其是晋王的态度,更是让她恼火。
“母后说儿臣错在哪里,儿臣便错在哪里……母后……”晋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您是儿臣的生身之母,儿臣孝顺您是应尽之事,可是母后,您能不能也体谅一下儿臣?儿臣所求的实在不多,只要她平安而已,母后,难道儿臣的这点心事,就这么让您为难吗?”
这几句话一出口,晋王便暗自懊悔,怎么还是没忍住呢?不知道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他悄悄地抬头向上看去。
长孙皇后被晋王的话给顶得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煞白的,死死地瞪着晋王,说不出话来。
“母后!”晋王一见长孙皇后这副样子,又是害怕,又是心疼,顿时跪倒在地,向前膝行了几步,抱着长孙皇后的腿,哭诉道:“母后,都是儿臣的错,您别生气……儿臣,儿臣……”
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痛哭的儿子,长孙皇后的心一点点的柔软,她轻轻抚摸着晋王的发髻,眼泪也缓缓流了下来。“九郎呀,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呀!”长孙皇后这段时间以来,被几个儿子之间的事情给折磨的心力交瘁,一心为他们谋划,却偏偏事事难如心意,更兼着她越来越摸不准李世民的心思,不免愁思郁结,这会儿被晋王的眼泪一勾,万般委屈都涌上了心头,母子俩居然就这么抱头痛哭了起来。
旁边侍立的女官急得手足无措,却又偏偏不好去劝,只待得母子二人哭声渐歇,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服侍。
这么哭了一回之后,母子二人之间原先的那种亲昵感觉似乎又被找了回来。晋王斜坐着半偎在长孙皇后身上,沙哑着声音说道:“母后,儿臣如今对阿房的心思早就歇了,可是就算是普通朋友,相交几年,儿臣又何忍连累了她去?儿臣所求真的不多,只请母后别再难为她了……母后,其实阿房真没像您昨天说的,迷惑过儿臣什么的,若是母后与她接触的多些,便会知道她其实真的是个很单纯的人,从一开始,动了心思的人就是儿臣,真的与她不相干的……”
长孙皇后冷哼了一声,说道:“她单纯?是你单纯吧!你以为高阳整日里拖着你往她那里跑是为什么?若是她真无心,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连这些避讳都不懂?也就是你和兕子,少不经事,才一门心思地觉着她好,这个丫头本宫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心思深沉的……”
“母后,”晋王压着心底的酸涩,陪着笑脸说道:“不管她怎么样,如今她下月入道的请柬都已经送到了父皇跟前,日后,日后与儿臣……母后,您就不要再与她计较了,说到底,还是儿臣误了她的终身……”
长孙皇后看着满眼伤情的晋王,终究是心软了。轻叹了口气,冲着旁边的女官摆了摆手,自有人去安排永宁出宫去了。
“九郎,你别怪母后心狠,只是为了你兄长,为了……委屈你,母后也是不得已……以后,你会懂的……”长孙皇后忍不住伤感,将晋王揽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安慰。
“儿臣都懂的。”晋王脸上的苦笑,并没有被皇后看见。他确实什么都明白的,若不是因为太明白,他怎么肯放开永宁的手?他无力支撑起他们之间的“眼下”,但他却愿为他们之间努力出一个“将来”!
皇后身边的女官来传话让永宁离宫的时候,永宁颇感莫名其妙。就算有晋王为她说情,皇后也没道理连见也不见便打发她出去吧?不过在这立政殿门外,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假传懿旨,于是永宁只是跪在殿外行了大礼之后,便随着引路的宫女往宫外行去。
或许今天确实是永宁的遇难日,就在她远远的能望到宫门的时候,居然被两个宫女撵了上来,很温和但态度强硬地告诉她:太子妃娘娘召见!
永宁看着眼前这两个穿着嫩绿色宫娥装的宫女,那腰牌确实是东宫的。这都叫什么事呀?那边才莫名其妙地摆平了皇后,这太子妃怎么又蹦了出来?往东宫去的路上,她左顾右盼,就盼着能遇上个认识的人能替她传个消息出去。谁知道她这会儿去东宫会出点什么事?可是这一路上跟被人清道了似的,她居然连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遇见。
永宁低头睑额的安静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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