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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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风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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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土为安。



  半条性命已经埋进土里,醒来自然意味着渡劫成功皆大欢喜,醒不来只能呜呼哀哉伏惟尚飨。四个大人从清晨开始便未曾进食,滴水未沾,围在江雨晴的四围,焦急等待着。



  整片树林郁郁葱葱,草木繁茂,群鸟齐鸣壮观的紧,不时有清凉的微风吹过,拂过鼻尖的尽是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野花遍地开放,颜色各异,落得星星点点,蜂蝶流连追逐其间,真真应了“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酸不溜的说法……别说司空见惯的农家景色,哪怕是九天仙境蓬莱美景,对于没心情的人来说,也没有特别的存在价值和意义。



  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沉沉,树林中升起淡淡雾霭。



  直到希望破灭,迎来绝望,悲哀的气味越发呛人。



  性格狂躁的江俊山安静的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山脉,此前还强势介入主掌大局的杨氏再次成了往日里有些佝偻的小老太婆,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心中装满类似“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般的决绝,背影却都是凄凄惨惨戚戚。



  江子愚一声长叹把一整天的愤懑都吐了出来,起身要去挖女儿出来,发现两腿已经蹲的麻木没有知觉,狠狠跺了几脚之后,才走到土坑边跪下,伸手要去抱,被董氏忽然的尖叫“啊,老天爷,你还我的闺女”吓到了,怔了一怔,随机又继续掸去江雨晴身上的泥土。



  “哇……哇……”



  忽然一阵响亮的啼哭声想起,又把江子愚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他又喜又气,果然是娘俩儿,一个德行,喜欢一惊一乍,害人总也提心吊胆。



  江雨晴这次真哭了,伴随着哭声,泪水从眼角滑出,如汩汩的小泉,瞬间打湿了脸颊。



  作为病中人,她不过是做了个梦,重回前世,却发现当初的一切都不复从前。青山绿水消失不见,秃山遥遥臭水横流;蓝天白云成了奢望,灰霾纷飞,心肺憔悴;垃圾成山,食物有毒,疾病蔓延……一副末日景象,哪里还有故人的身影?谁还顾得上爱恨情仇?她梦的真实,她身处其间,她想不通当初高度发达的工业社会怎么就演变成了末日坟场。国不国,家不家,人不人……



  她哭,当然要哭,如果生活的世界变成那副景象,她完全有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的理由。



  只是这一哭,梦就醒了。



  落日的余晖穿过树叶洒在她的脸上,天空如一匹无边际的蓝丝绸,树叶青翠欲滴,空气甘甜令人陶醉……梦醒了,也就不哭了。



  把爹娘看真切之后,江雨晴如释重负,总算回来了。



  看着自己被埋进土里的身子,江雨晴真的很想问一句,父亲大人,母上大人,你们这是打算把我种下去,等到秋天收获一窝女儿?大地充盈着生机与活力,土壤救人的故事自古就有,挖坑治病同样不足为奇,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得以亲身体验,阎罗殿里走上一圈,真的还就好了。先是冷水去烧,后是埋人治病,碰到的都是什么事儿,这都哪儿跟哪儿。



  把坑填好,夫妇俩人抱着女儿赶紧回了家。



  江俊山和杨氏得知后,一开始都以为自家儿子是伤心过度傻掉了,直至看到孙女才兴奋的纷纷抹泪。



  迷信的人,或者说有信仰的人,遇到好事,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所敬奉的神灵,上帝、阿拉、佛祖、狼神……一切都是他们的赐予,一切都是他们的馈赠。一如此时的江家,江雨晴能够转危为安,那必然就是老天爷王母娘娘和江家祖宗先人的护佑,是前世积下的福德。



  听着爷奶爹娘四人在厅堂拜谢祖宗,在院子里祭祀苍天,江雨晴心中格外平静,甚至暗暗钦羡,有个信仰多少有个心灵寄托,否则空落落的很是寂寞。



  “妹妹,妹妹。”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野已经凑到床前,他知道妹妹生了重病,在街上听不少大人说妹妹已经不行了,刚开始他不知道“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就扯着那些大人的衣裳问,大人们都说是妹妹睡着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醒来,但他不信,因为那些大人说话的时候,互相之间传递着异样的颜色,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但妹妹一定不是睡着了。最后还是一个疯婆子口齿不清地用唱戏的语调告诉她,不行了,就是要死了,要死了,就是不行了。



  哭了一阵儿,他就告诉自己,妹妹不会死,妹妹咋会死,要不现在怎么会好好地在眼前,真死了就埋到坟里了,当初他还去看过哥哥的坟头,小小的,矮矮的,爬满了一种叫做蒺藜的带刺的藤蔓。



  看着年幼无知但对自己如此关切紧张的哥哥,江雨晴心里暖和和的,当初“只生一个好”的口号喊响了几十年,作为独生子女的她,从未享受过兄弟姐妹的温馨。在她看来,中华民族延续几千年,凭借的正是血缘关系,叔伯姑嫂姨舅侄甥……独生子女政策持续推进,或许多少年后,你不得不面临这样的问题:兄弟为何物?叔伯是什么?表哥表姐什么意思?何为姨妈姑妈?……



  “哥哥,有个哥哥,真真是件美差!”



  江雨晴捉摸着,恐怕老爹老娘以后还会继续生,她也可以过过当姐姐的瘾。
第007章 抬望眼,金色麦浪
  据上次大病痊愈,转眼数月过去,已是麦收季节。



  往常一样,鸡叫三遍之后,江子愚和董氏就起了床,男的拾掇农具,女的做饭打扫。闻到饭菜飘香,江野也差不多爬起来了。



  “小野,这段时间都不见你往外跑,等会儿爹带着你和妹妹去田里转悠一圈咋样?”江子愚嘴里塞着馒头,大口咀嚼着说道。



  不等江野应声,董氏先说话了:“小野去就去了,晴妞跟着凑啥热闹,干不了活,帮不了忙。”说完扭头对着背后的江雨晴说道,“是不是,晴妞,咱在家里歇着,要不等会儿太阳起来,能把人烤出油来,咱可不能晒黑了,以后还得嫁人哩。你说要是晒得黑咕隆咚,天一黑就见不着人,那可咋办?”



  如果能说话,江雨晴必然反驳两句,首先,这个田里转悠一下挺好,连庄稼都没见过,怎么称得上农家儿女;其次,晒得黑了,也是一种美啊,黑妹的性感绝对不是那些白皙皙的妹子能够体会的。最后,嫁不出就不嫁,不找男人照样过日子,再说了这太阳底下就是不缺男人,要找咱就找个一步到位的。



  “大清早的哪有什么太阳,趁着这会儿去看看麦子。”江子愚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小葱,“咱又不是大户人家,养那么白干啥,不怕人家说娇生惯养?吃完走,叫晴妞看看咱今年的大丰收。”



  早饭很简单,蒸了四个馒头,凉拌了一碗小葱。



  江雨晴被董氏一条婴儿带拴在身后,一旦董氏动起来,她就有种坐车时面朝后的感觉,刚开始会晕,习惯也就好了。



  陈州村的田地分为两部分。村子东边,沿着树林中的小路,走个百十米就是田野,范围直到高高的河堤为止。北边的部分,要穿过大半个村子,范围同样是村子边缘到河堤。洛水河呈现弧形,河堤亦然,把东北西三个方位环抱起来。如果视野开阔,或站的足够高,可以清楚看到,这条被成为洛阳第一河的人工河有多么的宏伟壮观。



  江家的田刚好位于村北这块,河堤内侧的坡地上。准确点说,这田并不是江家所有,只是负责打理而已,地主不是旁人,而是魏朝的皇帝千重山他老人家。说起来,陈州村隶属于国都洛阳的近郊地带,并没有被划分为王族大臣的封地,而是直接归天子管辖。村长一职为里正,负责田地分派、课置农桑、催纳赋税等。



  出了村子进入农田之后,江雨晴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震撼之中。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李健的一曲《风吹麦浪》是对这农家丰收季节最好的描述。



  微风拂过,一望无际的麦田,如海洋中的浪花,层层翻滚。如果不曾见过海浪,球场上的人浪,也是如此。不过在江雨晴看来,海浪人浪和这黄金色的麦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一个是山寨机,一个是土豪金行货。



  田里虫儿很多,除了蜂蝶,草丛不时有蚱蜢飞过,田间的小水塘里有青蛙呱呱叫个不停,黑白相间的大喜鹊站在树梢的窝巢边嘎嘎个没完。路边水沟里有溪水叮咚流淌着,满沟沟都是野草野花,颜色各异,大小有别……会让人不由得唱出声来,好地方呀嘛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花香。



  走到自家田里的时候,太阳已经拨云而出,红彤彤,圆滚滚,像极了一枚腌制到劲儿的鸡蛋黄。



  董氏拉了拉江野,说道:“小野,别往草里趟,都是露水,裤子鞋都湿喽。”



  江子愚捋了一个麦穗,在掌心里使劲儿搓了搓,摊开手掌,猛的一吹,麦芒麦壳都纷纷落地,只剩下小撮麦子躺着,颗颗饱满,看着很是喜人。一把麦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他倒进嘴里,江子愚一脸满足地嚼着,又香又甜,甜到了心窝子里。



  在江雨晴咿咿呀呀的强烈要求下,江子愚又施展了刚才的技能,挑了一粒胖乎乎的麦子放进她的嘴里。麦子里水分很大,上下乳牙轻轻一嗑,麦粒就爆裂开来,香甜的汁液抱着舌尖不愿离去。这个香,是真香,不亚于黄焖鸡与铁板烧,这个甜,也是真甜,不比马卡龙或西米露逊色。



  江子愚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明儿个开割!”



  董氏也笑眯眯地说道:“成,那明儿个我把晴妞给咱娘先哄着,咱赶紧把麦收了,省得夜长梦多。”



  所谓夜长梦多,并不是随便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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