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下人和狗……”叹气。
抱月狮子也呜呜地低叫了一声，小爪子耷拉在鼻头上，不晓得是因为不得宠的哀怨，还是被迫和低等下人为伍的悲愤。
十一点半，入睡时间，一人一狗辗转难眠。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培养出星星点点的睡意，却在这时，大门那方，雄壮的野战军歌再度威武地响起，差点没把袁枚从床上惊到地下。抱月狮子在狗屋里呜呜地低叫，似乎是不满得很。
“怪了，这么晚还有客人。”
身为住家的佣人，第一要务自然是应门。袁枚挠了挠头，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拧亮客厅的小灯盏，打开防盗门，就见外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人。
高个子那个脸颊瘦削，约有四十来岁，眉心的皱纹很深，衣着朴素，上身穿一件已显得很旧的浅黑色条纹衬衣，下身穿一条藏青色西裤，戴一副黑框眼镜，方正的脸严肃中透着紧张，腋下夹着一个黑皮的公文包。旁边一个矮个子男子，样子很普通，气质也很随和，但是狭长的双眼却精光四射，一看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深夜来客（5）
袁枚忍不住多看了那高个子两眼，他的长相实在有点奇怪。他的五官分开来看都还不错，眼很清，鼻很直，眉形立体，下颌方正，每一样都是极好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又很平淡，就如同一道调得正好的色彩，却遇到个平庸无能的画师，生生地化神奇成了腐朽。这天气异常炎热，他却穿了件长袖衬衣，幽冷的黑衣在走廊乳白色灯光衬托之下，越发显得他脸色苍白如雪。
两人和袁枚打了个照面，似是都很惊讶，矮个子男人问道：“你是谁？”
袁枚双手抱臂横在胸前，“你又是谁？”
那矮个子的男人拉长了声调“哦”了声，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奇异的地方去，露出来的笑容很有些淫靡的味道，“想不到施展好的是这口，难怪和张剑之不来电。”
袁枚清秀的长眉微微蹙起，沉下脸道：“你们到底是谁，半夜来找施小姐做什么？”
矮个子男子扯了扯嘴角，一双狭长的细眼微微挑起，笑嘻嘻地说道：“鄙姓李，是施小姐任职律师行的主任。”
袁枚暗叫一声不好，原来是主人的顶头上司，不过他随即想到一个问题，“这么晚了李主任找施小姐有什么事？”
李主任笑了笑，“我们进屋再说。”
袁枚却甚是坚持，“施小姐已经休息，有事明天再谈吧。”
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是施展睡觉的时候了。根据他的了解，她的睡眠一向很少，这两人半夜来访，要是事情比较啰唆，闲话的时间一长，肯定要挤占她的睡眠时间。
李主任眼珠转了转，就在门口拉开嗓子喊了一句，“小施，施大状，我有冤情要上达，可是你的小情人挡在外头，不让我进门。”
袁枚心下有些怒，但是转念忽又窃喜：小情人，这称呼着实是不错的。
抱月狮子从门缝里弹出一张圆溜溜的脸，爬到大门口，见到自家主人脸上神色怪异，还道他是被人欺负了，护犊之心发作，于是汪汪叫了两声以示支援。
李主任一见到白雪雪的抱月狮子，登时眉开眼笑，忍不住蹲下身，朝着那小狗一拍手，作势道：“来。”
抱月狮子伸出舌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儿来回转动。它本身虽然是只土狗，但前身想必是只哈士奇，最是黏人不过。此刻见着有人朝它伸手，登时欢天喜地，化作一团毛球，四爪生风地跑过来，扑在李主任手心上。哪想到李主任擒住它之后，一翻手心，将抱月狮子倒转来，伸手探进它毛茸茸的肚子摸了一把，熟门熟路地说道：“哦哦，是只*。”
袁枚眼珠子瞪得溜圆。抱月狮子生平头一次被人这样轻薄，居然也呆住了，等它反应过来，想要痛下杀手咬那男人一口，男人却已经缩回手，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应该还没生过仔。”
袁枚眼珠子险些掉出来，“你……你非礼它……”
抱月狮子奋勇地从李主任手中逃脱，扑上去抱住袁枚的裤腿，悲痛欲绝，嗷嗷叫唤，放声大哭。
袁枚心疼得不得了，蹲下身把伤心欲绝的抱月狮子抱进怀里，印象中只有上次给它剪坏了毛，被其他的狗儿耻笑，它才这样号啕大哭过。
古汉语文学教授愤怒了，怒视着李主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主任耸了耸肩膀，笑嘻嘻地说道：“莫非你还没摸过？”
袁枚跳起来，“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变态！
李主任笑得前仰后合，“真可爱。”
施展站在小复式的楼梯口，看着受辱的一人一狗四只大眼悲愤地看着李主任，那情形似乎是恨不得眼睛能喷出火来，将眼前的李主任烧成烤乳猪。她脸上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淡淡说了一句，“主任，打狗也要看主人。”
深夜来客（6）
李主任伸手擦了擦从眼角流出来的眼泪，“施展，你家里这一对活宝，真是太可爱了，简直笑死我了。”
施展没有笑，似乎是早就习惯他这样人来疯的模样，“进来说话，不要站在门口。”
袁枚愤愤不平地让开了道，那高个子的男人冲他点头，“谢谢。”
袁枚耳朵很尖，这客人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咬字很清晰，发音也很准，带着一种很淡的北方口音，可是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别扭，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别扭。
三人在客厅落座，袁枚抱着抱月狮子站在旁边，本来是想要做个添香的蓝袖，顺便听两耳朵他们要谈论何种公事，哪想到施展却说：“这里没你的事了，早点睡吧。”
袁枚当然不甘心，可是主人比天大，既然言明了不欲他在场，他也不敢坚持，只好带着狗儿回到佣人房，拍了拍它的狗头，塞进狗屋躺着，然后自己趴在佣人房的木门上，细细偷听三人都说些什么。
三人先是闲聊了几句。李主任指着高个子男人说道：“这是国家地理局第九研究所吴定方主任的助理，高秘书高长庚。九所最近出了点问题，吴主任亲自给我打电话，点明要你负责。”
“哪一类的？”
“比较头痛，知识产权方面的，盲区一大片啊。”
施展皱眉，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主任，你是知道的，我是刑事律师，专业不对口，让他找别人。”
那叫高长庚的急得站起来，“不行，主任说了非施小姐不可，而且也不完全是知识产权纠纷。我们主任刚刚发生车祸住院，所里的人查了，是他车子被人做了手脚，这是刑事案件，有人要害我们主任。”
施展也站起身，直视着高长庚，语气十分坚决，“除非提起刑事诉讼，否则你们的纠纷和我无关。”
高长庚一额头的汗，压低了嗓子，说道：“这事不能提刑事诉讼。”
施展冷冷说道：“那就没办法了。”
李主任苦笑不已，“施展，你再考虑考虑，这件事真是很蹊跷。老吴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他既认定了你，就不会换第二个。对了，他这次伤得可不轻，肋骨断了好几根，腰部以下都没有知觉。”
施展脸上淡漠的，“那又如何，和我无关。”
高长庚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
施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随你怎么说，我无所谓。我是刑事律师，知识产权纠纷，莫说我不熟，就算是熟也不会接手，这是行规。”
她看着李主任，“主任，对不对？”
李主任无可奈何道：“话是不错，可是……”
施展站起身，平静地说道：“没有可是，两位好走，不送。”
她送客的态度是那么的明显，可是两个有求而来的男人都不愿意空手而归，所以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高长庚迟疑了阵，咬牙说道：“施小姐，也许我没有说清楚，我们主任已经开出条件，只要你肯接这个案子，律师费用可以比照你们律师行最高的标准执行。”
施展双手抱臂横在胸前，“你这样说，着实是侮辱我的人格，看在主任的份儿上，我就不回敬你了。我敬你是长辈，再和你说一遍，你的案子，我还是那句话，除非提起刑事诉讼，否则这件事和我无关。”
高长庚终于怒了，苍白的脸上升起红云，厉声道：“施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提起刑事诉讼，那得是什么条件下才能发生的事，你是在诅咒我们主任发生意外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深夜来客（7）
施展冷淡地说道：“先生，首先，什么条件下可以提起刑事诉讼，诉讼法写得很清楚，不知道你可以去查法条。其次，事实上不需要我诅咒，你们主任已经发生意外。”
高长庚被她一板一眼的说辞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这么冷血！你就是个冷血动物！难怪这么大年纪还嫁不出去。”
佣人房那边的袁枚把拳头塞进嘴里咬着，以免自己笑出来。这高秘书骂人的语言好缺乏。
李主任慌忙将高长庚拉到一边，“高秘书，不要着急，这件事慢慢想办法。”
施展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她不想做的事，只能慢慢游说，硬来绝对会坏事。
美洲狮凛冽的凤眼微微眯起，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发火，但触及高长庚苍白面颊上浓墨重彩的气愤和伤心，又忍了忍，冷冷道：“你最好现在走。”
高长庚冷笑，“不然怎样，你还敢撕了我？”
美洲狮轻轻哼了一声，一转身上楼去了，“我没那闲工夫，你爱待着也无妨，只是小心不要弄脏了我的地方。”
李主任见她要走，慌忙一把拽住她手臂，“小施，别急着走啊。”又赶紧给高长庚使眼色，“高秘书，赶紧给施小姐道个歉。”
高长庚怒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没人性的人又不是我。”
李主任脸色一沉，“你出门的时候老吴是怎么嘱咐你的？”
高长庚脸色变了变。彼时老吴语重心长地说道：“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