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少年游》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龙与少年游-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综合这个错误但宏伟的宇宙模型,宇宙的直径是810000里,其外可能还有空间,但是阳光永远也照不到的死寂之地,而宇宙的中心树立着一根名为“北极璇玑”的巨柱,它的下方同样也照不到阳光,形成了“阳绝阴彰,不生万物”的特殊死地。
  而古人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奇幻的宇宙中间,他们以这样的算学为基础来建设城市,有种傲然站立在大地中央而掌握天下规律的雄心壮志。来这种世界观的影响下人会有不切实际的浪漫壮志,他们向着大地的尽头眺望,想象那里有跟接天的巨柱,那根巨柱的顶部永远都被日光照亮,那根柱子下方是寸草不生的死地。在这个荒谬却自洽的宇宙中他们天下去得,便会写出周天子西行会西王母于瑶池的故事。而在今天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格外的渺小,你在茫茫的人流中为生计奔波,时尚女孩们踩着细高跟鞋站在三里屯的风中,似乎有茕茕孑立的孤单。
  我大学的时候经常趁夜里留在颐和园中喝酒,踢着昆明湖的水,看着西边的地平线跟朋友聊天,那时我想去美国,觉得那里天大地大,很多年后我从美国回来了,才知道那里不过是一些城市。


  浮屠
  春天的第十八个瞬间

  这是一本书。
  我的书,可我从未成功地写出来过。
  这是我的糖罐,里面藏着我收集的糖,我收集的每一颗糖都是一个瞬间,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在那里有我所见的最美的一瞬间。
  第十八个瞬间是最美的,美得叫人潸然泪下。
  那一刻我忽然就变老了。
  我会把这些瞬间写出来,每一个瞬间都是一个小故事,做成一本书,名字叫《春天的第十八个瞬间》。
  这本书一定要我来了才能写,写这本书的时候我这只失败的朔方已经飞回了家乡。
  其中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小镇,有石砌的烟囱,有红色的歇屋顶,都是平房,那里最高的地方就是烟囱顶。
  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静静地生活在镇子里,男孩扫烟囱,女孩纺羊毛。他们没有钱,工作很辛苦,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是落日时坐在镇子最高的地方讲故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穷无尽。
  男孩给女孩说他听来的、外面的故事,这些故事来自那些每个春天都来镇子上表演的马戏团。他许诺说自己长大了会赚钱带女孩去外面,坐轮船去,去的地方有很高的楼他们不必再这样依偎着坐在石砌烟囱顶上;女孩则给男孩说很多奇异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关于遥远的地方。
  她说世界的南方是一片火烧云变的天空下面的人们穿者不怕火的石棉衣服,行走在火炭上,他们的头发红而发亮。
  她说世界的北方满是白雪,她自己就来自那里,那里有个城市,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安静得像睡美人的宫殿。人们走路慢慢的,因为太冷了,所以一年四季都要喝热咖啡,否则就会被冻成石像。他们把仅有的绿色植物做成口香糖一样的东西,始终慢慢地嚼着。顽皮的孩子就把口香糖到处乱粘,粘的时候要许愿,这样经过很多年,藏在隐秘地方的绿色口香糖就会变成翡翠。
  “我还粘了一块呢,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在等它变成翡翠,”女孩说,“那时候我们就会有很多钱了。”
  男孩总是听着,微笑着点头。他很爱女孩,喜欢听她说话,可他不相信女孩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后来女孩死了,就是简简单单地死了。
  她很普通,过了一阵子就没有人记得她了。
  男孩参加了她的葬礼,从此以后他一个人于日落时坐在高高的烟囱顶上。
  他俯视这个镇子,没有了女孩之后这镇子对他而言越来越陌生。于是他收拾了一个很小的包袱,上了火车。
  他一路给人打零工,有时候能赚一些小钱,多数时候贫困。他走了很多地方,没有看见火云和雪国,当然他原本也不期待。
  很多个春天过去了,第十八个春天到来,男孩已经老了。
  一个下午他到达一座铁灰色天空的城市,疲惫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近一家寂静的咖啡馆,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坐在彩色玻璃窗下,微光落在他的佝偻的背上。
  他抿了一口咖啡,苦味在舌尖慢慢散溢开来。
  他愣住了。
  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对他说世界上有个地方是最冷的城市,因为很冷,所以不产糖,那里的咖啡是最苦的,苦得像把所有的炭都烧进去了。他又喝了一口,真的苦得像烧进了炭。他默默地端着咖啡杯,过了很久,眼泪落了下来。
  老人忽然间又变成了那个男孩。
  男孩伸手在咖啡桌的底下摸索,在很靠里的地方,抠下了一块已经干硬的、绿色的口香糖。


  立志

  写过一篇关于地铁的文章。
  我喜欢地铁,可是我非常痛恨上海地铁上的一种人,就是散发打折机票小卡片的孩子,他们总是对着那些坐着的人抛撒卡片。我总是比较倒霉的一个,因为我上班带着我的笔记本,我坐着的时候习惯把包放在膝盖上,他们就扔在我的包上。我必须承认我对于这东西是有洁癖的,我也许可以不怕灰尘不怕泥不怕油,但是我对于这种发小卡片说不出的厌恶,也许是我讨厌他们堵在街头弹着发卡片的方式,你不理他们,他们就阻挡你的路。有几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差点想拎起他们的领子来,不过都没有办法,都是孩子。
  对路边的推销,有时候也是无奈,带着求肯的意味。有时候小行业的推销,确实是不得已,我也承认。记得我的朋友老熊听说我要办《九州幻想》,兴冲冲地过来推荐我去看一部香港电影,据说是几个有志青年办杂志的故事。他们办了一本全新的刊物,推行上市,此时已经穷困潦倒,等到街对面的小食店里吃着馄饨面去看最有代表性的一个销售点,想知道这本杂志的销路。
  夜深的时候他们过去,看见杂志都没有了,只剩一本,于是欢呼雀跃。大家都觉得应该把这最后一本杂志买下来,纪念他们的成功,但是卖书的老头赫然出手,一把按住杂志,喝道:“这书不卖的!”
  他们大惊。
  老头说:“这书是我晚上自己回去爽的!”
  那本杂志叫做《龙虎豹》……
  这个人小时候害羞,唱歌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以至于他的父母都以为他不会唱歌;
  这个人后来很擅长卡拉ok,可以用英文唱《加州旅馆》、用日文唱《当爱情忽然降临时》,还会用假声唱刘欢的《这一拜》;
  这个人小时候很笨,溜冰的时候滑到,长袍累死了才勉强及格,自己走路都会摔倒,被父母怀疑是缺钙;
  这个人后来蹦迪和国标都不错,他的主力长项是华尔兹,曾被同伴的女生邀请过很多次并以此为荣,还练过散打,游泳可以连续三千米;
  这个人小时候沉默寡言,父母生气了对他大吼他不说话,同学们嘲笑他他还是不说话,被人打了他呆呆地顶着头上的大包;
  这个人后来非常喜欢开会,因为这时候他可以高谈阔论喋喋不休让全部的人都以为他是个热血的创业者,而且他居然还写书;
  这个人曾经以为他喜欢的人永远不会看上他,他习惯于看人的远影和背影,也习惯于自怨自艾;
  这个人据说后来被很多人喜欢,可惜他自己甚至根本不认识这些漂亮的或者不漂亮的女孩;
  总之这个人的一生都是为了说明,“三岁看老”的说法是错误的,你想做到的就能做到。


  龙战三千里


  忽然想起《柳毅传》是在地铁上。我从地下走出了,面对深夜车站里的寂静和空阔。脚步声带着一点点回声,我走向很远处的检票口,漫长的距离感让我想起了那条赤虬。
  君曰:“所杀几何?”
  曰:“六十万。”
  “伤稼乎?”
  曰:“八百里。”
  “无情郎安在?”
  曰:“食之矣。”
  这是洞庭君和赤虬,也就是钱塘君的对话,酷到了极点,堪比阿兰·德隆在《独行杀手》(导演Jean…Pierre Melville,1976年)的对白,这时候枪指在杰夫(阿兰·德隆)的鼻尖:杰夫:“我从不在枪口下签合同。”
  中间人:“是原则么?”
  杰夫:“习惯!”
  但《柳毅传》的笔致更加精妙,妙处在于,当这条赤虬献出原身,“长千馀尺,电目血舌,鳞火,项金锁,锁牵玉柱,千雷万霆,激绕其身,雪雨雹,一时皆下。乃蔽青天而飞去”之后,主人公就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有顷”,钱塘回返,已经是披紫裳持青玉的君子形象,在这个“有顷”之间,他杀人六十万,伤田八百里,吞吃了那个有负龙女的无情郎。
  而此时柳毅这边香风袭袭融融恰恰,人世公子和牧羊龙女正在华丽的宫殿中相逢。
  香风,血气
  美人,尸骨
  酿酒苏酪,暴雨伤稼。
  有缘人终再相逢,绝情郎一口吞了。
  回头再看这篇小时候就已经读熟的故事,看见的是绝静和绝动的强烈冲突……平静的冰面下无数乱流激涌;剑只是在鞘中震动,而你知道杀气在匣中流窜;大幕并未真正掀起,而血色渗透出来,幕后的搏杀已经悄然落定。大幕真的拉起来时,持刀的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对手已经倒下,或者他自己也已死去。真是极为高妙的手法,仿佛笔下金戈琴中铁马,是中文写作中“留白”的极致了吧。
  不该写的无需写,就像有些事情永远解释不清。
  可惜并不是经常能够看见这样笔法写出来的小说,我印象比较深的一篇是我们还未办《九州幻想》时,登在《奇幻世界》上的一篇九州小说,名叫《大荒》,署名是莫然,其实是北大的一个师弟。我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是一个根本没有故事的故事,根本只是无数的乱流在空中激舞,读者只是旁观者,你无法代入而只能叹息,天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