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悦飞速扫了眼高纯,感觉她没有讥讽的意思,顿时轻松下来,看来这场 风波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一一高纯喜欢谁或者讨厌谁都会很直接地表现出来,而 不是藏在心里。
“什么时候要? ”她问高纯。
“你下班前给我吧,后天罗总回来,开会时会用到。”
她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高纯连来显都不看,蹙眉抓起来就听,但仅 仅一句话后就换了副脸色,变得殷勤起来:“颜丽啊……嗯,我知道……就是 展翔路上那家的嘛,对对,那家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很合身……”
高纯讲得正起劲,忽然发现杜悦还没走,立刻冲她挥挥手,用眼神示意她 离开。
走出高纯的办公室,杜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低头掂量了一下手上的U盘,不觉加快步伐。
她的身影在许晖办公室门前飞快地晃过时,他刚好在看电脑的间隙抬了一 下眼,抓到杜悦脸上微妙的表情,不觉勾了勾嘴角。
他注意她很久了,在那次手表柜台的偶遇之后。
这个女孩聪慧机智,又过于谨慎,她总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她让许
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曾经跟她一样兢兢业业,以为那是通往成功最理想也最踏实的道路。
在他走过了五年的职业生涯,且仍是一名工程师的时候,他的老板终于把 他找去谈话。
“晖,我知道你很优秀,你的能力足以帮助你走得更高更远,但是,你不 能在原地等待。”
那时候,他知道有个新的经理位子空了出来,也知道,凭他的能力应该可 以坐上那个位子,可他跟过去数次面临机会时一样,保持沉默,没有跟老板申 请或者有过任何表示,他始终认为,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管争取与否。
然而,事实上,他已经丧失了三次成功的机会,这一次能否争取到,他也 仍然毫无把握。
“我该怎么做? ”许晖终于向帮助自己良多的老板开口请教。
“把你的意愿表达出来,让你的老板,老板的老板都知道你想要什么,同 时也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帮你达成了愿望,你能给他们什么。”
许晖的脸有些灰暗,这些正是他平日里不屑做的。
老板继续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你不争取,哪怕准备得 再好,你也不会有机会赢到想要的东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位子只有一个, 想得到它的人又太多。说穿了,职场跟政界其实没什么两样,需要政绩,更需 要作秀来赢得有实力的人对你的支持。晖,这不叫耍阴谋,这只是我们为了生 存所必须掌握的手段,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居于人下? ”
正是那次的醍醐灌顶,让许晖彻底放下清高,他开始务实,抓住自己能够 抓住的机会,攀着那些对他有用的藤条,一步步走到今天。
正如他的前老板所言,没有什么对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他看得出来,杜悦不是没有野心,他常能在生产一线见到她晃动的身影, 她的求知欲非常强盛,有次他偶然经过资料室,看见她正跟某个工程师讨论一张图纸,等他在线上转完一圈再度经过那里时,工程师已经走了,而她还埋头 坐在图纸前钻研。
纸上的麻烦跟疑难杂症,以她的文科背景,能够应付他一半的考题,已是非常难得。
但是显然,她还没有抓到正确的出位方法,她还在自我修炼和摸索,还不 懂得经营关系网比看懂一百张图纸更重要的道理。
许晖很想帮她,现在的他,终于也有了掌控他人前途的权力。只要他愿 意,他可以轻轻松松把她提携到一个让人钦羡的位子,而她想必也不会让自己
失望。
然而,他也仅是想想而已。
他没有理由去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员工,这是他一贯的准则,这么多年的 职场混下来,他已经非常清楚,不要去做没有报偿、甚至有可能给自己招来危 险的事,那不是善意,而是犯傻。
他的手机在桌上响起,高山流水的背景音乐跟眼前谨严的办公气氛很不搭 调,但他喜欢。
是他的小情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学校突然安排了课题,要外出几天,近 期不能跟他见面了。
许晖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很简单的几句话之后,电话挂断了。
他的欲望还没有强烈到需要她时刻在自己身边的地步,更多的时候,他选 择由她掌握主动,他很少主动联络她,不是因为不寂寞,而是某些时候,他习 惯独处。好在他的小情人似乎很了解他,总是在他觉得她该出现的时候与他见 面,表现得也算周到积极,也许自己真的有魅力也未可知。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起前妻。
她是他的中学同学,但直到他工作三年后才又重逢,然后,他们恋爱了, 两年后结了婚。
婚后第三年,他奉命调往中国工作,当时也曾咨询过她的意见,她说支持他。
于是,他在外面拼命地工作赚钱,也赢得了不少升迁机会。某个假日,他 回去看她,她却很平静地对他宣布:“晖,我们离婚吧,我爱上别人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摧毁了他整个世界。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当初要接她一起来中国,她又以种种理由 拒绝,但到最后,她却拿这个来作为彼此感情消弭的借口: “我们太久没有在 一起了,晖,我是人,我是需要感情的。”
一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来他就头疼。
也许,某些时候她说的是反话,她其实是在跟他赌气,但他没有听出来,
总认为她理所当然就该是那样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也许从来就没了解过。 此后,他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缚情实在是让人疲累的东西,付出一切后,得到的也许仍是一场空,多么 不值得。
所以,他宁愿选择物物交换,就像他找的这个小情人,她从他这里得到经 济上的实惠,而他从她那里得到欲望的满足,省心、干脆。
五点过后,厂区操场上,一场篮球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杜悦一下班就拉着夏楠去观战,她之所以这么热情,当然是因为齐正磊也 参加了比赛。
齐正磊是世铭篮球队的一员,每逢参赛,杜悦铁定会坐在啦啦队伍里,但
她只替齐正磊一个人加油,他每进一个球,都会向杜悦挤挤眼睛,那种默契的
感觉每每让杜悦心花怒放。
不过,今天的杜悦却有些别扭,因为她发现本该在上班的曾雨露也来了。
曾雨露的到来让不少男生都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就有热切的目光往她身
上投过去。杜悦依稀觉得连齐正磊都心不在焉似的,眼神闪闪烁烁,不再像过
去那样频频与自己交汇。
杜悦的不爽曾雨露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故作不知,几个人
的眉眼官司在空中打得火热,一如正在进行中的赛事。
许晖恰巧从球场经过,被热烈的气氛吸引,驻足观望。他也是爱运动的
人,只是不太喜欢和年轻人玩在一起,因而从未留意过公司里的活动。 此时看到如此热闹活跃的场面,还有台下为数众多的啦啦队,内心不觉有 所感染。
正看得有意思,惊呼声忽起,一名投球队员手上失了准头,篮球在半空中 转了两圈后,失控地朝着许晖站立的方向砸了过来!
连同球—起过来的,还有无数道关切的目光。然而,仅仅几秒之后,所有人的担忧一扫而光——许晖探手在空中稳稳接住了抛向自己的篮球,紧接着,他双脚微踮,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向着远在数米外的球框左右掂量了一下距离,忽然亮出一个漂亮的投球姿势,那球乖乖朝上飞了过去,继而准确地投
入球框。
场上场下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夏楠激动地拽了拽杜悦的胳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什么叫酷?跟许 总比起来,齐正磊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儿! ”
杜悦也为许晖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一招在心里叫好,当球向他砸去的时候, 她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出洋相一一就冲他平时对自己那么和气友善,她也不希望 他丢人。
可当夏楠的这句话一喊出口,她又觉得十分刺耳,不禁转头看看齐正磊, 又看看许晖,最终觉得还是齐正磊实在,他是她触手可及的,不像许晖,遥遥 地站在人群的另一端,像个高高在上的神像似的无法捉摸,谁也不知道他在想 什么。
“你瞎比什么呀?齐正磊要到许总这个岁数,未必会输给他的。”杜悦口 气不满。
“哈!那我拭目以待喽! ”
齐正磊等工程部的队员纷纷向许晖竖了竖大拇指,更有大胆的女孩子锐声 尖叫来表达激动的心情。许晖含笑伫立在原地,目光闲闲扫过坐在场下最前沿 的女孩,果然看见了杜悦的身影。
不知为何,自从他注意起杜悦后,他总能在一群哪怕是衣着相仿的女孩中 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他觉得,她跟别人不太一样。
她来看球,是纯粹出于兴趣,还是场上有她心仪的人?
许晖猜测着,目光在众球员脸上逡巡一周,最终又回到杜悦身上,恰好她 也正朝自己看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上时,似乎还笑了一下,但即刻就调开了。
许晖失笑,女孩子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
睡到半夜,杜悦被门口窸窸窣窣的噪音惊醒,她睁开困倦的眼睛,从枕头 底下摸出手表,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
才十二点而已,她却以为天快亮了。
三班倒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把她的生物钟搞得紊乱不堪,想睡的时候没 得睡,该睡的时候又睡不着。她现在最恨揽乱她睡眠的人。
门吱呀一声响,伴随着低微的笑声,有人走进来,还绊倒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