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在一旁苦笑不已,“薛公子见笑,但以俗礼还之即可。拙荆当真是不太懂得中原礼法!”
不等薛绍说话,拜倒在地的库狄氏说道:“夫君此言差矣,奴家理当就以九拜之中最大的礼节稽首大礼,来拜薛公子!”
裴行俭与薛绍同时一愣,薛绍忙道:“夫人快快请起,此等大礼着实折煞薛某。但有言语,不妨坐下来细细商谈。”
“多谢薛公子!”库狄氏半点也不扭妮,亲自取了一块坐榻在离二人稍远的地方打横了侧坐下来。
裴行俭的表情挺尴尬,苦笑。
薛绍看得出来,虽然裴行俭努力在外人在面前表现出一家之主的强势,但实际上他就算不是个惧内之徒,也对自己这个年轻的夫人非常的宠溺。
否则,库狄氏何以打扮得这样光鲜照人,还敢叩门打扰裴行俭接待重要的客人?
“你有何事,说完快走!”裴行俭板着一张老脸说道。
“谢夫君。”库狄氏拱手回了礼,说道:“薛公子见谅,其实奴家深知女流不登正堂不会宾朋,但今日,奴家确有要事对薛公子讲。”
“夫人请说。”薛绍也挺好奇,素昧平生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我讲?
“谢薛公子。”库狄氏一板一眼的对薛绍施了一礼,说道:“其实在与薛公子见面之前,家夫已经多次在奴家面前提起薛公子,对公子的才华器识赞不绝口。家夫还曾口口声声的说,公子就是他寻找了多年的衣钵传人!”
“你……”裴行俭的脸一下就涨红,“你这妇人,满口胡说!”
薛绍干咳了一声忍住笑。
“薛公子是个明白人,夫君又何必矫情否认?”库狄氏说道,“你与奴家在卧房之中说的话,还能有假?”
“你再敢矢口乱言,就给我出去!”裴行俭抬手朝外一指涨得老脸通红,看那模样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薛绍忍住笑也没有多说话,他知道,库狄氏还没有说到真正的重点。
“夫君,奴家今日拼着吃了家法也要当着薛公子的面说一句实话,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库狄氏半点不害怕,针锋相对的道。
“你!……”裴行俭的动作和表情都凝固了半晌,苦笑一声双手一摊,“罢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由得你数落一通。薛公子要笑,就笑出声来吧,老夫今日不要这张老脸了!”
薛绍仍是没有笑,一本正经的道:“裴公不必在意,夫人心直口快,或许真有她的道理——夫人,你请说。”
“还是薛公子爽利!”库狄氏拱手拜了一记,说道:“薛公子,其实夫君早就动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你做入室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又深有顾虑。”
裴行俭的脸皮都抽搐了一下,叹息了一声把头都扭了过去,表示“随你胡说八道一通”。
“裴公有何顾虑?”薛绍问道。
库狄氏说道:“夫君怕你日后仗兵作乱无人可制,祸及神器遗害苍生!”
薛绍这下笑了,“裴公所虑,不无道理。兵家授徒向来谨慎,当年侯君集要向卫公学兵法时,卫公也是这样的想法。事后证明,卫公所虑颇为正当。”
“但奴家以为,家夫是书读得越多、人活得越久,就越发的患得患失与矫情胆小了!”库狄氏生怕裴行俭出言打断,于是快嘴快语的说道,“汾阴薛氏历来就是拥护李唐的大世族,薛公子是李唐贵戚身负皇室血脉、现在薛公子又要娶公主做驸马。就像是一颗树一样,薛公子的根都深深的扎在了李唐的土地之中。将来薛公子如若掌兵,定然是以李唐神器为念,御外敌平内患成不世之功业,又岂会为祸李唐天下荼毒李唐子民,那不是自断根骨自毁家业吗?”
薛绍哈哈的笑,“夫人,果然有见识。”
“她当然有见识了,妇人之见而已!”裴行俭嘴角儿都在抽筋的冷笑。
“那依夫君之高见呢?”库狄氏仿佛还有一点激动了,坐直了身体大声道:“夫君时常把阳寿将近挂在嘴边,时常叹息毕生所学后继无人——你就只念着你的一世功名才学,就从未替我们母子想过吗?夫君,奴家比你年幼三十岁,如今最大的儿子都还只有七岁。你若百年之后,我等孤儿寡母将要何所依存?纵然奴家可以谨守家门足不出户,含莘茹苦将我们的三个孩儿养大成人。可是你为官三十多年竖下了多少政敌,多少人盼着你死了再拿我们孤儿寡母开刀报负?奴家关好家门,就没有人来招惹了吗?远的不说,你本家的兄弟裴炎能不落井下石?”
“住口!”裴行俭厉喝一声,仿佛是动了一点真怒。
“奴家失言,夫君恕罪!”库狄氏慌忙走到堂中,正身拜倒在地。
薛绍不动声色只在心中暗道,记得大哥曾经说过,有人认为裴行俭可以做“尚书右仆射”与刘仁轨平起平座,但肯定也就“有人”认为裴行俭绝对不可以坐到那把交椅上去。
反对的人当中,或许就有裴炎一个。
首先裴炎与天后的交往甚密,他哪能不知道天后是绝对会反对裴行俭出任右仆射的?再者,同是出身闻喜裴氏,裴炎一直压着裴行俭一头,是整个裴氏大族的领袖大旗,他又岂能容忍有朝一日裴行俭与他平起平座,并且凭借无人可及的军功威望反压他裴炎一头?
站在裴行俭的立场上说,自己的资历、才能、威望和德操全都不输予裴炎,凭什么就只能仰视受制于他?
一时瑜亮,互不相容。
裴炎与裴行俭会有矛盾和积怨,似乎就很容易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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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兵者凶器
有句老话叫做,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薛绍心里清楚,此前自己有意主动接近裴行俭,不管用的方式多么巧妙多么自然,终究是有“谋划”的嫌疑。以裴行俭这种正坛老手的嗅觉,不可能意识不到。
再者最主要的原因是,原本一个单纯的“蓝田秘码”被武则天利用起来,拉起了一个“讲武院”抹上了一层浓厚的政治阴影;她还设下圈套将裴行俭张打为旗帜向禁军示威,把他当作了枪来使并大肆利用和消费了裴行俭在军方的威望。
换作是任何人,这心里都不会痛快,甚至还会对薛绍此前的动机和为人品德产生怀疑。
薛绍心想,如果裴行俭当真认为我是与天后早就合谋好了一同算计于他,那他怎么也不会对我有信任了。从而,裴行俭对讲武院的事情也就不会再上心,顶多就是迫于无奈的出工不出力。今后我要想和他一起出征、学到真正的兵法韬略、借他之力在军方站稳脚跟,更是无从谈起。这其中的微妙利害,实在是外人难以体会。所以我今天才非得亲自登门拜访,与裴行俭当面说清。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吃了闭门羹,那薛绍原本的计划都要泡汤;现在既然进了裴家的大门,就证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证明裴行俭没有完全对薛绍失去信任。
薛绍索性把包袱又系了起来,这例行公事一般的“请教兵法”,不教也罢。
“公子,何意?”裴行俭不动声色的淡然道。
薛绍说道:“裴公信不过我,是在情理之中。薛某无话可说。”
裴行俭笑了一笑,“公子何出此言哪?”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薛某这点伎俩瞒不过裴公,也没打算要瞒。”薛绍说道,“此前,我的确是有意接近裴公,想要结识裴公。”
“为什么?”裴行俭问道。
薛绍拱了拱手,说道:“裴公,薛某今日刻意登门造访,就是想要开诚布公与裴公推心置腑的谈一谈。言语之间惹有犯忌或是唐突冒犯之处,先请裴公见谅!”
“你说。”裴行俭很淡定,表情几乎没有一丝的波动。
薛绍说道?说道:“如果没有二圣钦点我为驸马,我又阴差阳错与太平公主纠结在了一起,薛某绝对不会动了心念要来结识裴公。”
裴行俭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想自保。”薛绍说道。
裴行俭略感意外的扬了扬眉梢,“此话从何说起?”
薛绍叹息了一声,说道:“常言道娶妻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大唐的驸马可不好当。更何况太平公主集天下娇宠于一身,非但是招风显眼还身负强大的政治资本。我若做了她的驸马,无形之中将成为众矢之的。此前张窈窕之死就是明证。那件事情表面上看只是太平公主的一次嫉妒发作,实际上,是有人对薛某暗生嫉杀之心。试想,我还没有正式成为驸马就有人要这样害我,日后如何了得?”
裴行俭仍是不动声色,“道理是没错。但薛公子想要自保,又何需摊上老夫?老夫愚见,婚姻未成你大可拒婚;婚姻若成,你谨小慎为远离风险便是。老夫一个泥胎菩萨自保尚且困难,又何来能耐襄助公子?”
薛绍轻叹了一声双眉紧拧,说道:“我是想继承裴公衣钵,执掌大唐兵权!”
“你!……你大胆!”裴行俭吃了一惊,“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薛绍拱手一拜,“薛某已经请过裴公见谅了!”
“兵者国之凶器,直属朝廷归于帝王,从来不属任何人!”裴行俭老浓紧拧的低声斥道,“薛公子,这种话以后切不可乱说!”
“是。”薛绍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如今我与公主已经定婚,米已成饭木已成舟。他日一但我娶了公主做了驸马,等于就是坐到了风口浪尖。我不招人惹事,自有人事招惹上我。大丈夫当提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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