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瞪他一眼,说道:“一个女人如果脸上被人划花,腿又没了,丑也丑死了,还活着干嘛?”
“难看总比死了强。”
她颇为不屑,说道:“熏死只是一时,丑死可是一辈子的事。而且我们汐族本来就比较长命,到时候可就活得更难受了。”
刺客辩不过她,只好说道:“反正大家都要死了,我倒想问问,你跟这些人究竟怎么结的仇?你告诉我,总算我没白陪你死。”
人鱼少女嫣然一笑,说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刚才追我的那些死人,除了羽芒之外,其他的全都是从前在这森林里打劫的强盗。”
“这片林子落在沿海村落与通往市镇的大路上。从前人族羽族大战时,为了筹军饷,连年赋税沉重,陆盗、海盗都十分猖獗。这里因为地势的关系,所以拦路强匪特别多。其中有一伙人恶名昭彰,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要劫掠。而且,撞上的无论男女老少,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那时候,所有兵力都被调往边关,国内空虚。这种事情从来没人过问,只好听之任之。有年冬天,渔产太少,生意寥落,强盗们耗尽了粮食,也没能掠到商队,村落中村民穷困,更没油水可捞。于是,有人提出将从前囤积的金银财富挪出来,上市镇去换过冬补给。从前,他们曾劫过一票大买卖,是地方商人送给执政官长的贿礼。里头许多金银珠宝,头领觉得这些东西随便外露太招摇,所以在森林里找个洞穴藏起来。他们每次聚合商议大事,也都会到悄悄跑到这里。或许那一年闹饥荒,连强盗都过得很艰难,只好铤而走险,打算拿那些珠宝上更远的城市去换粮食。”
“头领带着手下走到林子旁边,忽然发现路边倒卧着一个姑娘。这姑娘是名渔女,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强盗头子瞧她长得很漂亮,忽然心中生出一个主意。他让人把那少女抓到跟前,说道只要她能在日落以前不被抓住,就放她一条生路。否则,就要把她剥光了衣服,丢到海里去喂鱼。渔女惊恐之下,逃进森林。”
“她拼命逃跑,但强盗头子骑马追赶,没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就像猫捉老鼠似的,故意捉了放,放了捉,一直折磨得她奄奄一息。少女知道自己不能幸免,临死前向神灵起誓,死了以后定要这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头领大怒,纵马将她活活踩死。”
“弄死了那姑娘,强盗们带着珠宝,继续向东。走到乱葬岗边时,忽然有人大喊,说看到刚才那个少女。大家定神一瞧,她果然站在一个坟坑边,一动不动。首领吓出满身冷汗,抽出刀来,冲上去将她劈倒。她的影子立刻消失不见。”
“强盗首领松口气,不料身边有人大叫。他低头一看,自己胸口上多个血淋淋的窟窿,顿时坠落马下,死在地上。头领一死,手下人大乱起来,大家疯了似的哄抢珠宝。谁知抢到手里看时,并不是珠宝而是石头。这些人失去狼,互相谩骂,甚至拔刀相向,没一会儿就尸横遍地。第二天村民们发现他们尸体横七竖八,每人手里都紧紧握着满把石头。”
“这些人活着时就叫人讨厌,死了以后灵魂又不肯离开。他们失去记忆,在坟场里徘徊,想要获得解脱。我有次路过,想要找点好骨头修琴。没想到碰到他们,他们求我弹首安魂曲,我就吩咐他们替我去找骨头。可是这群笨蛋,找来找去只找到些残次的尸骨。我一怒之下告诉他们,找不到我要的东西,以后不想再搭理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就设下陷阱。不过这羽芒居然会跟他们混到一起,真是奇怪。”
晴川插口说道,“多半那弓箭手也是死在附近,迷失道路后,想不起生前的事。受到他们怂恿,所以掺合进来。”
她叹口气,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几下,说道:“假如我没受伤在先,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刺客望向柴堆,眼看万事具备,只差点火放烟。他突然灵机一动,打个响指,说道:“我有主意了!”
僵尸们齐齐望向洞口,只等头领一声令下。强盗头子双手叉腰,面对黑糊糊的岩窟喊道:“喂,你们想好没有?放聪明点自己出来,省得大家动手。”
洞内半晌无人答话。首领正要下令,忽然,洞里传来刺客的声音。
只听他说道,“本来想救你,现在却连我一起拖累进来。左右都要死,与其让他们动手,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来得痛快!”
人鱼少女声音中充满惊恐,说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又听刺客冷笑数声,匕首出鞘嗡鸣,他恶狠狠说道:“我出手一向很快,不会太痛,一眨眼功夫就好了。”
那姑娘惊叫一声,“砰”的撞倒什么东西。刹那间,再无声息。
头领怔在原地,猛然醒悟过来,大叫一声,抢进洞内。那些僵尸哇哇直叫,纷纷跟随在后,闯了进去。众人都怕那个汐族少女当真死去。然而,洞内地下却并没看见尸首。
这时,洞口阴影闪过两条人影。晴川伏身窜出,手里丝线猛扯。洞内乒乒乓乓,骷髅们“哎哟哎哟”叫嚷不止,许多吊在洞顶的酒罐砸个正着。强盗头子大喊:“上当了!快……”
“跑”字尚未出口,一星火光迸射。顷刻,洞内烈焰熊熊。僵尸们东倒西歪,哀号不已,一个个烧成大火炬。他们你推我搡,抢着挤向洞口。哪知越是这样,越是挤在门口,难以动弹。好不容易有两具僵尸勉强爬出火窟,没走几步便歪倒在地,身上骨头像积木一样垮塌。
旭日初升,朝霞漫天。海滩上凉风习习,天边染上一抹青蓝,海面烟波浩淼。
晴川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一托,侧头问道:“对了,我都忘记问你名字,你叫什么来着?”
少女轻轻“唔”一声,将头耷拉在他肩头,迷迷糊糊说道,“雪舞,下雪的雪,跳舞的舞……”
刺客说道,“到海边了,你能自己回家不能?”
那姑娘呼吸均匀,过了好久都没回答。回头一看,她早就已经放心大胆睡熟了。
第三章 隐歌墓场
海水澄澈,银灰色的鱼群如涡流一般,时而向东,时而向南。偶有海豚掠过,雀跃扑食。海葵挥舞五颜六色的触手,色彩好不斑斓。海面以下,宁静祥和。
一条比目鱼悠然自得,在珊瑚中间穿来插去,正从礁石后探出头,没想到金光闪动,险些把脑袋削去半边。吓得它掉头扎入海草中,再不敢露面。
羽人挥舞长剑,冲挂满海草的洞穴叫嚣:“有本事出来!咱们光明正大打一回!”
那个羽族战士,翅膀早就烧得七零八落,骨架上也是一片焦黑,一片枯黄,模样十分凄惨。惟独他身上轻甲与手中武器,依旧金光闪闪,没有半分减色,看上去很是威武。
晴川等他骂够,这才没精打采,倒提一杆长矛,从环礁上徐徐走下。羽芒将弓箭扔到脚边,手中宝剑耍个剑花,气势汹汹。
晴川对这人无可奈何,问道:“我不跟你打,就算你赢了,行不行?”
羽人怒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什么叫就算?”
刺客实在发愁,心说这个家伙每天堵在门口叫骂,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原来,自从上回烧了强盗的贼窝,两人脱险之后回到家里。巫师白角出门办事尚未归来。哪想第二天刚起床,就发现羽族弓箭手站在门口。他们两人都是错愕不已。那个羽人虽然被火燎伤,却并不严重。他竟然一路追到海底。其实,如果他还在生的话,无论如何不可能潜水潜到这里。不过既然死去,不必呼吸,海水也就不是障碍。
这羽芒性格争强好胜,从不服输。自从上次被晴川算计,就怀恨在心。不过,白角的地盘上以巫术设下许多障碍,他闯不进去,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他们两个已经僵持许多天。开始时,刺客只想将其打发走。二人交手,互有胜败,谁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羽人愈打愈性起,每天早晨这时候,必然会上来叫阵。加上深海中没有阳光,他又不用躲藏,结果变成对耗的局面。
晴川没办法,只好去问雪舞。雪舞却说自己的琴还没修好,没法遣送这人的灵魂上路。只能等到白角回来再说。不过白角出趟远门得有十天半个月,什么时候能回来,实在说不准。
羽芒挺剑直刺,刺客侧身避开,顺手还了一招。两个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他们打会儿,歇会儿,歇好再打,眼看过去半天功夫,仍旧没分胜败。两人都是坐在地上喘气,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晴川本想找到什么空隙,算计他一次。可是羽人也学得乖觉,再没上过当。
看他们打得疲累,雪舞拎着食盒,笑吟吟游到旁边,说道:“你们两个肚子也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养好精神,待会儿再战。”
羽芒不理她,扭过头去。晴川仰脖喝一口酒,说道:“放心,酒里没毒,你也尝尝吧?”
那人伸手接过,望嘴里倒了一些。可是酒水穿过喉咙,淋淋漓漓全撒在盔甲上。他长叹一口气,想起当年自己还在世时,似乎挺爱喝酒,死掉以后,连味道都尝不出。
雪舞问道:“生前的事难道你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么?若能回忆起来一些,我也好替你想想办法。”
他头颅低垂,似乎挺沮丧,摇了摇头,“我只记得醒来之后,身体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魂魄却无论如何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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