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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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陌上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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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冬林还是被抛起来,这一瞬,小隼并没能觉出什么异象。

  那冬林,似乎是被一道结集成束的力道击到,但,小隼看不到任何人。

  甚至是冬林身后的树丛,都没有任何不对的异动。

  接着,小隼终于触到身后气流的一丝变化。

  好快,好急,还有,

  好辣。

  那种借酒再贪半晌醉,续得辛辣过咽喉的辣。老到令人屏息,辣到使人一窒。

  但是,没有用,这刹那之间,小隼体会得再深,都没有用。已经是,来不及了。

  自从先生传授“难忘”心法以来,小隼的五觉六识已臻至上游,这样的觉而不防,真真是头次遇到。

  那约集成束的力道从小隼的侧后边袭来,奔腾不止,凌厉中竟含着一股沸意。

  小隼不由得起了半身的疙瘩。

  这是种惧,连小隼自己都觉得有些惭愧,但那种沛莫能当的气息迫背而来,却逼得小隼这样的飞扬少年都不得不低头。

  除了低头,他已经做不了其它事情。

  但一瞬间,有人抢前一步,在那沸劲涌来之前,将小隼从树丛之中拽了出去。

  小隼稳稳的落在院中,那人一拽一掷之间的劲力用得恰到好处,居然在半空中能忙里偷闲,把小隼那一身的忙乱调转过来。

  出手的人是阿洛,此时他扶着先遭重击的冬林,正站在小隼身后不远处。

  九太岁站在最前面,对着之前那丛林子。

  那林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分开了一样,不是一聚即散的那种分,而是被凝住一般,硬生生的在为一个人让路。

  一个一身灰色衣服的人站在那丛林两分处。

  自然是弃戈了。

  与顾融对拆到第一百招上,俱散就开始流汗了。

  不过自然,纵然是顾融,那背上也已是浮起了一层细密。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一场斗,都是到了最紧处,只是相较起来,俱散更觉吃力些。

  顾融的功夫一向以深厚气力见长,是以斗起来时,若落了他的窠臼,那一招一式,就难免慢得异常了,几年过去,这半老头子的修为当真也是愈见沉淀,身形纵使矮小,但出手之时越见开阖,就算是俱散的长身,也渐渐有种笼弊之感。

  只听顾融笑道:“俱散,你的‘拾遗’哪里去了?”

  俱散的颊上又渗下一粒汗来。

  他的功夫称作“拾遗”,虽然没有什么阖闾之姿,但也一向称道于细密绵长,无止无尽,巧绝精致,于那细微之处常见风华。

  端的是见微知著的心法。

  但此时面对顾融,开始还能慨然以对,但过招之后,那层层束缚,却如影随形,渐生厚重,直要滞得他那些起手回身拖泥带水。

  如同厚茧缚蛹。

  第六十七招时,对决已经算是走上了老路,顾融正依着那当年“跋荒原”上一战,对俱散以招相饲。而俱散一个错神之间,已经难以再更改那拆斗的路数了。

  一招一式,恍如从前。

  原来,这一回,要得居然正是一场对着那悲喜当年的,拾遗啊。

  俱散真的怕了。

  这些年来,自从败绩加身,他是如此的渴慕再见再战,渴慕再遭遇一回那遗恨一式,但今天真正的遇到了,他却又有些怕了。

  这样的斗法,那一招,怕是近了吧?

  自己的锁骨处,怎么竟似牵动着一丝紧切呢?

  颜仲倒没想到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抢先要来对上自己,但一转念间,那愕然便消失不见。

  他早已过了遇神杀神的时候,但适才那劈栏一纵,却真的激起些东西来,一些宛如沉疴,埋藏许久的东西。

  所以,既然到了这“浴海”,夺了这“陌上桑”,就不如放开些觉悟吧。

  你要打,那便打,说起打来,颜仲没有怕过谁,就算是名列六杀将中的前三位,也不敢随便撄上他的锋芒。

  打吧。颜仲一手挟着木盒子,一腿向前迎向勾函,回身一转,右手凌厉的劲道却是冲着身边的众人使开。

  他身上新添的伤痕都似乎有了一些亮色。

  那剥落许久的油彩,是时候绽放出新的美丽了吧。

  俱散想起了颜仲。

  在与顾融激斗,虽然拆解缓慢,却实则间不容发,已呈败象的时候,他分神想起了颜仲。

  有一次,沈先生交代他们一个事情,要两人一同去踢一个场子。

  踢场子是他们这些打滚道上的人们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沈先生既然交代要他们两个一起去做,那这个场子就不那么普通。

  沈先生是一个计算很多的人,他不喜欢差过多的人去办事,他差的人往往都是刚刚好够把那些事情做下来。

  那次俱散和颜仲去踢的场子叫作“豆腐坊”,是其时水乡新起的一间地下赌档。

  水乡位于阖城以东,正是“枕戈”社的大后方,所以先生眼皮底下,不想容下沙子。

  不过自然,那“豆腐坊”能开在“枕戈”之侧,就有它的倚仗,水乡虽然与老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终旧城是老城,何况当时不知从哪里来的旧城“板娘”,手底极硬,立起的这块招牌。

  板娘自然不是本名,但却一时引动些势头来,俱散和颜仲去了也才晓得,这女人确实有些门道。

  那一战,两男对一女,居然堪堪是个平手。

  要知道,这两男,并不是寻常人,而是“俱欢颜”中的“俱”和“颜”。

  虽然那个时候,两人都还很年轻,艺业也未如今日这般有了些大成,但风头锐利的杀将,一向都是能与半白坡白道势力相抗衡的。

  俱散当时心知,这板娘,只怕是阖城女子中自己前所未见的好手了。

  阖城女子中是有顶尖人物的,但大多不常露面,其时风头锐一些的,也就是“夙兴夜寐”中的邓曼,不过俱散知道,“夙兴夜寐”众人与先生手下六杀将的艺业大多在伯仲之间,所以就算是邓曼,也没有板娘那般的风华的。

  况且那“豆腐坊”中还有个烧火的鬼师傅。

  俱散和颜仲联手而为不止一次,但那一次,绝对是最险的一次。

  俱散险些丧在鬼师傅的火钳之下,是颜仲挡了一记,替两人搏出一点生望来。颜仲身受板娘和鬼师傅的重创,接下来已经是战不了了。

  但俱散看到的是颜仲倒地前,眼眶中的一眦。

  那意气潇扬,不胜不罢的一眦。

  那一战,最后关头,俱散以一对二,居然胜了。

  后来俱散也没有问过颜仲有关于那一眦的风采,颜仲也再没提过那一战和替俱散挨的那一记。

  似乎眼眶眦裂,不过是那拼斗中的一点灵光而已。

  不过俱散知道,那艰涩的战中,就当自己这边生出些颓和怯的时候,那一眦,究竟凝了颜仲多少的“敢”来。

  俱散默称那一战最后的决绝为,“眦报”。

  顾融看到了俱散的目光,那目光中有些涣涣的感觉,但下一秒,涣涣的懒意却开始凝结。

  凝结在眼眶的边缘,凝结成了一种东西。

  一种完全不同于犹豫踟蹰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叫作“眦”。

  俱散也在顾融的眼中读到了自己的“眦”,不同于颜仲当年的那一眦,俱散背负了更多的东西,所以,他这一眦,更为艰难。

  不过正因为更加艰难,所以,在一眦之后,那绽放出来的东西,就更显光彩。

  俱散知道,自己的这一战,从上了半白坡之后,就不是单单背负上自己一人的胜败了。他是为了颜仲来的。

  那是若隐若现,不甚明了却烙入血脉的袍泽情谊。

  当年他也是为了颜仲,为了那弟兄的托付,不过,他输了。

  今天,他不能再输。

  关键是,他也不想再输了。

  谁说定要忘却那过往,才能卸下包袱,全心一拼?

  有些执着,若能在心中凝固,亦会成为一种难抑的澎湃吧?

  那“拾遗”心法策动起来,拾的正是这些年来的犹豫不决,正是这些年来的忐忑不安,正是这些年来的不能忘却、却也不敢拾起。

  顾融双掌一拍,从外至内,正使出了当年在“跋荒原”上败了俱散的那一式。

  那一式让他自己都称道了很久,虽然有些侥幸,却教他痛快,之后的这些年,他又把那一式研磨了很久,并刻意雕琢出一个名字。

  叫作“成王”。

  成王之下,必是败寇吧。

  俱散看着这一式袭来,那奔腾的杀意,仿佛一直笼罩在这些年两个人的生活中间。

  矮小的身影挟着这一击,也似乎在变大,大得铺天盖地。

  俱散的眼睛却也在这一刻,几乎快要眦裂开来。

  阿洛扶着冬林,眼前的地上还坐卧着小隼。

  他知道两人都没有大碍,但刚才弃戈动手实在是太快,快到匪夷所思,快到纵使是九太岁也没有醒觉。

  还好小隼和冬林事先已经是分列两边,若不然,此时他阿洛扶的就不止冬林一个了。

  这个弃戈真是个前所未见的好手。

  还没有照面,就能判出在场四个人的高下,从最弱的着手,连袭两人。

  这一战,不好打了。

  沈先生一向都料敌之先,虽然不喜差出太多的人办一件事,但运筹帷幄,差出的人总是够用。

  但这次,阿洛心中没有底了。社团中大事不断,先生麾下,六杀将、四弟子还有几个堂口的管事都差了出去,栖凤山上能有他们几个,虽然对的是弃戈,也已经难得得很了。阿洛没有什么把握。

  九太岁又何尝不是,此时,他独面那破开两半的丛林,那丛林中间站着的弃戈,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拦下这个人。

  自从看到冬林被袭之后,他的把握就前所未有的低下来。

  比及“恭俭让,俱欢颜”,九太岁的岁数虽然差不了太多,但已经是后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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