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侍娘互相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推了一个胆子最大的出来。
“方才……方才瞧见郎君径直去了夫人那儿……”见宋凝脂脸色果真马上沉了下来;那侍娘壮着胆子急忙安慰,“姨娘别气,不过是夫人日子近了,郎君念着孩子,这才频频去了正房,夜里不是还是睡在姨娘这……”
“行了!”宋凝脂越听越气,摔了手中杯盏,一声厉喝脱口而出,吓得几个侍娘差点顺势跪在地上噤声。
自裴氏被诊出有身子后,十二郎的态度就仿佛发生了转变。明明之前对裴氏冷冷淡淡的,不说举案齐眉,反倒是真的相敬如“冰”,甚至不是秦氏提起,都不愿去裴氏的屋子里住一宿。可怎么突然就……就怀上了?
“去!就说我身子不利索,去请大夫过府!”宋凝脂按捺住怒气,对着脚边的侍娘呵斥道。
倒不是说如今的宋凝脂有多爱虞安。在他眼里,虞家十二郎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个庶出,论聪明论才干,哪里比得上她曾经倾慕的六郎。
可眼下,除了依附这个男人,帮着这个男人爬到高处,她没有旁的办法翻身!
宋凝脂握了握拳头。
她从当年奉元城第一才女,沦落到只能做一个商家庶子的妾,归根究底都是他们的错!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她不知道十二郎能爬多高,光靠宋家,不定能将他推到什么位置。好在还有一个裴家。如今的十二郎成了新皇身前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可是这些还不够!
宋凝脂抬眼,望着门外带着大夫匆匆赶来的男人,眼底划过阴狠。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可以成为新皇的心腹,那她要做的,就是成为这个男人的唯一。
闲情庄内的生活,如庄名一般,确实颇有几分闲情雅致。
九皇妃如今对桑榆改观颇多,在她忙里忙外的时候,便陪着廖氏说话下棋。等到她回来,才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起可有北地的消息。
“有时,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桑榆有些疲累,可面对院中一双双写着期盼的眼睛,她微微叹了口气,“北夷鞑子这些年一直不肯归顺大邯,就是因为老圣上仁慈,一直不愿拿强硬的手段,将那些人狠狠打压。如今老圣上归西,圣上……圣上又是个不顶用的,成王吃过一次败仗后,再不愿听任朝廷安排,大邯与北夷这一仗,势必打得会很厉害。”
“那九殿下……”
“六哥说,殿下神勇。”
桑榆瞒下九皇子负伤,差点被俘的事,不再多说什么,省得人揪心。末了,不忘又提醒一遍:“最近别出庄子,有什么要用的,都嘱咐陈伯去买。奉元城中的武将们……暴动了。”
奉元城的武将们暴动了。
公卿世家中文武官几乎是一比一。为皇帝世代征战沙场的也多的是世家子弟。可新皇这一纸诏书下来,硬生生削减了所有武将的俸禄,世家倒还好说,可世家手底下的那些兵将却是不乐意了。
谁家不是有个一二口人要养活,多的家里有老有少七七八八十几口,少的也有那么两三个张嘴讨吃的要养,更有些家里没地种又没好身体,就指望这那每月的俸禄过日子,可偏偏……偏偏搞什么削减俸禄。
这要是举国上下的官吏都削减倒也罢了,新皇如今这一招,分明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新皇看不起武将。
这一回,别说是保皇派或者是那些站中立的武将了,就连新皇手下的那些卫府的人,也都不乐意了。
好嘛,用到人家的时候就蜜里调油地奉承,承诺这个许诺那个。等事情成了,别的人升官的升官,跟皇族成了亲家的成了亲家,也就他们这些穷当兵的,被人翻脸不认人,过河顺带拆了桥。
叔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这事到了如今这一步,已经不单单只是朝堂上顺嘴一说的事了。完完全全发展成,暴动的武将有组织有纪律地围堵在城中各条主要干道上,甚至将东宫旧臣的家宅大院全部这围拢了起来。
桑榆回来的时候,马车就被结结实实地堵在了路上。那些武将倒是不争对无辜平民,见她一个病了的小娘子独自坐在车上,还好心地让出条道来让马车通过。
于是围观了一路热闹的桑榆表示,这年头站对位真的很重要……要是东宫那帮人心术正一些,跟的又是九皇子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像如今这样,三天两头要被宫里那位猪队友气地多吃几帖药养养身体了。
是夜,闲情庄来了贵客。
奉元城执行宵禁,但按着目前这情况,要想参与暴动的武将们心甘情愿地回家去,势必就得解决了削减俸的事。只是皇宫没人敢去围……
马车光明正大地趁乱行在夜里的街道上,沿街也多的是当看戏的人家大晚上不睡觉,趴窗户上看那些五大三粗的兵将坐在一些世家门前。
陈伯在门口候着,几个暗卫确定并无人跟着马车过来后,这才令马车进了闲云庄。
“今次之事倒是个好兆头。”
孙宰相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桑榆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告病在家的孙宰相脸色红润,气宇轩昂,在桑榆眼里就是个精神头好的不行的老先生。但这一位,时至今日,手中仍握有生杀大权,甚是能将新皇从帝位之上拉下台来。
桑榆给倒了杯茶:“如果民怨不能得到平息,的确是能借此事,将他的名声全部败完。”
孙宰相摆手:“不必借用民怨。”
桑榆疑惑。
“在成王和九殿下回来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事态牢牢控制在手里。”孙宰相看了眼院外奔跑的几个小孩,又道,“你将虞家看顾好便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
一个升格为新皇心腹的虞十二郎,拔萝卜带出泥,也够裴宋两家受得了。
“十二郎难不成……”
孙宰相冷笑:“裴宋两家打的好主意,虞十二如今的确是得了圣上青眼,但以他那点本事,想要帮衬那两家,也不怕败了。”
桑榆微微蹙眉,稍后,抿唇一笑:“若是十二郎当真犯了浑,只怕裴宋两家会急不可待地将他这枚棋子抛却。”
裴宋两家的确打起了别的主意。
裴家过去几代便任职太医署,至如今当家的裴太医十六岁起,底下子女,从大郎起,一路排行至十七,多的是受家族蒙阴,因此在宫中任职,或是嫁于公卿世家做正妻嫡母的。
而宋家,本就已经没落,一直想着能靠联姻,再将宋家崛起。只可惜,人家裴家的嫡女嫁出去了,是个正妻。他宋家的,嫁出去,却是个妾。宋家女学教的是三从四德,四书五经,却又偷偷的教会了宋家的小娘子们一些内宅阴私。
两家人表面上互相合作,一心盼着虞安能好,私底下却是谁也不让谁。
如今新皇登基,又换了一批的朝臣,虽有填补,却仍旧还有些许空缺。裴家要推虞安做秘书少监,是想顶了现如今这个秘书少监的位置。且秘书少监这位置,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不光能在新皇面前露脸,而且还十分容易成为新皇的心腹。
而宋家,却是想推他上御史中丞。
正四品和从三品,不光是俸禄,还有一个名号的差异。
听了几天的枕边风之后,虞安到底还是向着宋家靠拢了。
武将暴动一事,无人敢向新皇自荐说我能解决。常公头疼地不行,头一回在早朝的时候装聋作哑,表示一切由圣上做主。东宫旧臣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头一个说话。
到最后却是虞安自己主动向新皇领命的。
“你糊涂了不成!”
虞安才回府,刚进正堂,迎面便是一只杯盏狠狠砸了过来。他下意识避开,“啪”的一声,杯子砸碎在地上。再抬头时,便看见阿爹站在堂中,气得脸色发青。
“阿爹……”
他才开口,虞伯钦上前一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今次之事你旁观便可!什么不好管,偏生要管这糟心事!若六郎还在朝中,这乱七八糟的事领了便罢了,左右还是能摆平的,你却凑什么热闹?难不成被你屋子里的宋姨娘说了几句好听的,当真以为自己翅膀已经硬了,本事长了不成?”
和秦氏不同,虞伯钦对这个庶子并不十分疼爱。相比较于这个庶子,他反倒是更加喜欢三弟留下的六郎。那孩子聪明,又有本事,知轻重,是个可塑之材。可惜三弟没的早,不然父子二人同朝为官,又都能成为重臣,此后虞家子孙只怕再不必因商家之子而遭人轻视了。
虞安站定。他虽没被杯盏砸到脸,但到底还是被洒了一些水。
“阿爹,儿若是能压下这场暴动,宋……就可能会升任御史中丞……”
没等他把话说完,虞伯钦恼了:“御史中丞?”他拔高了声音,只差没给这个儿子一巴掌,好把他彻彻底底的打醒。“你入朝为官才多少年,以你的资历,如何能当上御史中丞?便是六郎,他也不过才堪堪成了秘书少监就因为朝中那些事,受到牵连被贬至大都,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令!你才多大能耐!”
他儿子的能耐,虞伯钦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很吃惊虞安的决定。可他并不知的是,在前朝,由御史中丞直接升任丞相者,历数下来就有11位之多,到了大邯,孙宰相也曾是御史中丞,因能力卓越,故而升任宰相。这一个位置,俨然就是所有文臣眼中的金窝窝,一旦坐上了,十之*便是朝着宰相去的。
如果虞伯钦知道宋家真正的目标是这个,大概会当场杖毙宋凝脂——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或者说一蹴而就的事。虞安的资历太浅薄,他甚至以已经被贬官至大都的虞闻为目标,一心想要在宋凝脂面前争一口气,表示自己能够压他一头。可这样大的动作,正如虞闻曾经说过的,那隐藏于背后的一切,都太过隐蔽而可怖了。
“又是六哥!如果六哥是从阿娘肚子里出来的,是不是我们全部兄弟都要为他让路?”
虞安彻底恼了,再不愿留下说什么,绷着脸,转身就回落云院。
宋凝脂早早就在院外候着,他几步上前,顾不得裴氏挺着肚子就在廊下站着,一把将宋凝脂搂进怀中,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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