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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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学府-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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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在部队九七医院当医生,是安徽副司令的小女儿。他们两口子现在暂时不在一地,不过,很快会一起调到广州军区的。二嫂是上海二医大附属医院的医生,是警备区副政委的独养女儿。弟弟就在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现在已经当教员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明年春节,拍一张全家福,这次就一个都不少了!”妈妈轻声说。
  “大嫂、二嫂都很漂亮啊!”司马红革走到照片前。
  没人应答,回头看,他们的目光都朝向一处:尚金堂进客厅门,两手不住地扑扇已经湿透了的汗背心,背部略显佝偻,虽说比从前胖了些,可是,跟在军营里受过体能训练的弟弟和两位哥哥在一起,显得身子骨瘦巴巴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司马红革突然间感到此情此景简直是惨不忍睹。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司马红革心里嘀咕,颇觉没有脸面。
  “到这边坐吧,靠着电风扇。”妈妈温和地笑笑,依然客客气气的。
  “爸,妈,他现在是系主任了,在学术上挺有成就的。”司马红革虽说心有不悦,却极力想让全家人了解尚金堂的长处。
  “好,好!不错!继续努力。”爸爸捧着一只紫砂杯茶。
  “她一直都非常惦记你们。”尚金堂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妻子,说“小星”,太拗口。在这样的场合说“红革”,又太唐突。他从包里拿出那只红色笔记本,“报纸上关于爸爸的消息,我们都给剪贴下来了。”
  爸爸接过笔记本,嗯啊了几声。妈妈感动,却说:
  “小星,你现在要多注意身体,刚生完孩子,可不能吹风扇,受了风寒,会有后遗症的。”妈妈的眼睛里流露出由衷的不安与牵挂。
  尚金堂想跟几位兄弟说点什么,抬眼遇见他们脸上贵族一般的笑容,嘴角挂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并足端坐,低头看地毯,两手掌心相对,夹在两膝之间,来回地搓。
  “不早了,红革,我们回去吧,明天我还有个课。”尚金堂噌地一下站起来。
  全家人一直在喊“小星”,尚金堂这么一声“红革”着实让他们的心头隐隐作痛,却没有人说什么。
  爸爸让驾驶员送他们回家,孩子就留了下来。妈妈让他们把几乎没有动的烤鸡带回去。
  路上,两人情绪都非常的激动,顾及驾驶员战士,强忍住了,谁也不说话。一进家门,便剑拔弩张,稀里哗啦地争吵起来。
  “难受死了!我一辈子没遭过这种罪。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我脸上还要做出笑来。我就是个怪物,也不至于招来他们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
  “他们什么眼神?他们都很正常,你自己心虚吧?就瞧你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吧!你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啊?紧张成那样!你安定过一分钟吗?”
  “你们家才真够小气的!这么大的高脚杯,红葡萄酒就刚刚盖住杯底。什么东西!简直就是欧也妮·葛朗台!比他还不如!还吝啬!抠门!”尚金堂脖子上的血脉有些贲张。
  “你以为我家是农村啊?倒上几大碗,喝得东倒西歪!”
  “要么不喝,要喝就喝痛快了!”
  “回农村去喝吧!改不了你农村人的劣根性!”
  “我怎么农村人的劣根性了?”
  “你吃饭就好好吃,舌头伸那么长干什么?你就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吃干净了再说话啊?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那能登大雅之堂吗?哪一次出去吃饭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哪一次你都给我出洋相!喝个汤,每次都像吸鼻涕一样,恶心不恶心呐!真受不了!恶心!”
  “伸舌头怎么啦?我一直都这样吃的,从小就这样。吃得香!我今天已经这么克制了,你还这么嫌我。嫌我,当初你别找我啊?现在,你找着你爸了,就可以趾高气扬了!你不看我嘴里在吃东西,你非急着问我话干嘛?我已经够克制的了,连衣服都没脱。”
  “你看我们家谁打赤膊了?个个都穿背心裤衩的,那——还能吃饭吗?就你那副小身子骨,脱出来,还不怕人笑话!农村人!跟你说了多少回,别把袖子拢到肩膀头上,你恶心不恶心啊,你!农民!农村人!”
  “农村人怎么啦?!不是我这个农村人,你能回得了城吗?!”
  “你懂点道理好不好?烤鸡端上来,你应该让爸、妈先吃。而且要用公筷。你自己的筷子往里抄抄,人家还怎么吃啊?吃菜,一筷子下去,夹哪块,吃哪块,在盘子里抄抄什么呀?跟你说了多少回啦?在我们自己家,我都不强求你,出来吃饭,你怎么就不能不要这么丢人啊?舌头还伸那么老长,真恶心!农村人!”
  “你爸爸、妈妈家不就是自己家嘛!又不是外人!犯得着你这么猥琐唠叨吗?”
  “我这可是十六年第一次回家啊!你把我的人都给丢光了!有你那么擤鼻涕的吗?你把鼻涕往哪里擤啊!”
  “以后,你别他妈的让我去你家了!”尚金堂到厨房间,随手把烤鸡给扔到垃圾桶里。
  “你怎么开口骂人呵?你还是大学老师吗?你还是系主任吗?”
  “就骂!就骂!骂的就是你!他妈的!他妈的!操他妈的!”他一声比一声高。转身到另一间卧室,关了灯,*了衣服,气呼呼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便睡去了。
  “你不洗澡,连脚都不洗啦?!这些年,我跟你说了多少回啦!洗了脚再上床!恶心!真是恶心!农村人!农村人改不了臭毛病!农村人!劣根!……”司马红革正在高声怒吼的时候,他却已经鼾声如雷了。
  夜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南京这座城市。夜色荡涤着司马红革的心灵,犹如海潮击岸,一浪高过一浪。
  

高等学府 第九章
可是呢,尚金堂和杨小兰在一起就觉得无拘无束,舒畅得无以复加。他稀里哗啦地吃面条,小兰也跟着稀里哗啦地吃。两人上床,他不洗脚,小兰也脱了袜子就上床,顶多有的时候坐在床边两脚相互搓搓,算是干洗。两人走在风景名胜,尚金堂擤了鼻涕便两手相互搓搓,搓干了为止,小兰则随时一口痰,且不看风向,有时,一口痰吐出去,却招来自己一脸的唾沫星。生气的时候,尚金堂有个口头禅“操他妈的”,小兰也有一个口头禅“他妈里个卖×”。但是,多数场合,尚金堂是非常注重自己言谈举止的,谦卑有余。
  在工作上合作十分愉快,尚金堂出差,便愿意把她给带上。后来,与行政工作无关的学术会议,他也带着她。谁都知道,所谓的学术会议,半天或一天的时间用于学术交流,其余的三五天多半是游山玩水,因而,学术会议总是在风景区召开。有些时候,他只是去会议上点个卯,便带着杨小兰自助旅游去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一个夏季,尚金堂带着杨小兰去新疆伊犁参加《现代汉语通用教程》教材修订研讨会。与会者八十多人,来自全国各个高校。汉语界的头牌都出现在会场。尚金堂穿梭于人群之中,礼数周全地与各位名家、大家攀谈,最后总不忘说一句:
  “有机会,一定专程去府上拜访,请教!”他笑盈盈地接过名片,低眉垂眼。点着头的时候,他从不哈腰;哈着腰的时候,他从不点头。颇有章法,似乎是有礼也有节,与谄媚和卑微的奴才相相比,那可真不像是一回事儿!
  名家、大家对他的印象颇为深刻,彼此交流:
  “东方大学的尚金堂,这小伙子不错,年轻,有前途。”
  虽说带着杨小兰,他却从不把她引荐给这些名家和大家。但是,用餐的时候,他与她却是形影不离的。
  这次会议餐是十个人一桌,自由组合。
  第一餐,午餐,丰盛无比,却只能算作是工作餐,通常不安排酒水。
  尚金堂心细、体贴,知道杨小兰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堆得老高的。每夹完一次菜,他都非常客气地跟同桌的与会者说:
  “都是自己人,大家请随意,喜欢的,就多吃些!”
  杨小兰呢,也关爱尚金堂,也知道尚金堂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也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堆得老高的。
  湖南大学中文系的一位女教师李本莉快速吃完饭,啪的一下把筷子扔在餐桌上,一句话也没说,调脸离开餐桌。照例,谁先离开餐桌,总是要客套地说一句:“你们慢用!”都说湖南的女人脾气很火爆,果不其然。
  第一次会议晚餐通常是晚宴,会议主办方以美酒佳肴款待各校来宾。其他的餐桌差不多都围坐满了,而尚金堂和杨小兰的那桌,就只有他们俩。杨小兰并不在意,还颇有些得意,总算是可以旁若无人地吃饭了。可尚金堂心里感到特别地尴尬,他扫视大厅,乘着大家还没有完全坐定,乘着还没有正式开餐,乘着整个餐厅还人头攒动,他低声对杨小兰说:
  “你先到大门口等我,我招呼一下,马上就来。”
  尚金堂走到主桌,双手抱拳作揖,满含歉意地说:
  “抱歉,抱歉!各位教授,各位领导!不好意思,要跟你们请假了。有个老同学今晚一定要请客,已经安排了,实在推托不掉。他明天就飞日本讲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待会儿,我就不能来给各位敬酒了,抱歉,抱歉!有情候补,有情候补!”
  “怎么了?为什么不在这儿吃?”杨小兰天真而无邪。
  “操他妈的,我当时该给那个姓李的一巴掌。”尚金堂气呼呼的,“记得中午拉脸摔筷子的那个女人?”
  “嗯,湖南大学的?叫李本莉,是吧?”
  “敢跟我们斗!我记着她了。”尚金堂狠狠地往远处吐了两口痰,“弄的一桌人都不回我们这一桌了。”
  “她最好以后别他妈的到南京。”杨小兰这才明白,怒火也突然蹿腾上来,“到南京,非他妈的整死她不可。他妈里个卖×!”
  “让她破相。”
  “撕了她的上衣。”
  “掘她家祖坟!”
  “让她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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