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这句诗引自《红楼梦》),可怜她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的灵魂就这么一朝消散了。
余管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上前一探,已经气息全无。当着街面上这么许多人,身为肖家的大管家,无论如何也是把逼死姨奶奶的凶手给抓了。当场就呵命绑了林鸿侯。
思泽抱着赵翠蝶渐渐凉下去的身子,再难相信这都是真的。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那一种最为原始的凄寒紧紧包裹着他,他骤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被抽掉了大部分,自己也恍恍惚惚死了大半了。
肖家主要是经营茶叶和木材场的生意,在六安城里有几家大铺子。肖二爷思泽却自来从不参与做生意,他自小就专于读书,大学毕业之后就留校作了一名教员。死了的这个就是他在那个城里结识的,是一个同事给牵线介绍的。思泽的正室太太比他年长三岁,当地有俗语说‘女大三,抱金砖’,是家里人在他读书时就定下来的亲事,在他毕业那年娶进的门,思泽对她谈不上感情。作了教员之后,更是住了校,常年不回家。他的同事见他常年孤身度日,以为他没有妻室,有一回借口拉他去亲戚家里蹭酒席吃,就把亲戚家里的一个最小的女儿翠蝶介绍给了他。赵翠蝶也是进过新学堂的。她和肖思泽两个拥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情投意合。为了和翠蝶正式结婚,思泽本来是要和原配离婚的。
不过,离婚在当时还是令家族蒙羞的一件丑闻,迫于自家和原配娘家的双重压力,还是做罢了。赵翠蝶是崇尚至纯爱情的,一心一意要嫁思泽,不计较名份,甘愿受屈,不办理正式结婚,自愿做了肖思泽的姨太太。赵家人见思泽的正室并没有子嗣,想着自家女儿虽是个二房,却有思泽向着,以后不愁子嗣兴旺,只要有了子嗣分家产时自然就吃不了亏,这门亲也就做成了。今年冬天,趁着学校里放年假,思泽是第一次带她回老家来,阖家团圆。谁也没想到会突来这一场变故。
也许,这种建立在理想之中的完美爱情,娇艳如一朵花,脆弱也如一朵花,本来就是经受不住真世俗考验的。
注定了只会是一袭美丽的泡沫。
………【二、卖身,一纸契约】………
林呆子被绑的像一个畜牲,被撂在柴房里,滚的满身稻草木头屑子,灰头土脸的。肖希源走上前,冷冷的一张面孔,一言不发,狠狠踹了他两脚。林呆子痛得嘴里骂骂咧咧。希源也不说话,林呆子骂一句,他就踹上一脚。
希源走了出来,沉沉不语的掏出手帕来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管家走上前,问道:“三爷,准备怎么处理这个林呆子?”希源却只是凝神不语。管家又道:“可是要赶紧拿个主意了,林家一定是会来要人的。到时候,是给还是不给,”顿了顿,又走近几步,低声道:
“听说林家有个舅老爷在驻军里头是个有实权的。——这年头,带兵的跟土匪也没什么两样,可是不好惹的主儿。”
希源冷笑了一声。道:“照您老的意思,就这该无声无臭的把人给放了。任他们欺负到头上来,甘心情愿的给人做龟儿子。”
管家瞅了瞅他阴沉沉的脸色,没敢再说下去。他了解这少主子的脾气,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管家离了三爷希源,直奔肖府老太太那院儿去了。当时,他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当街绑了逼死肖家二姨奶奶的林呆子。等到弄清楚了这林呆子的底细背景,他又开始担心事情闹大了,他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肖家的老太太素来是只求自己清静,不太过问家里大小事务的。不过,如今,肖老爷不在家,免不了也要适当的出面撑撑大局。而这个老太太一直以来因为都被二爷的正室二奶奶撺掇着,被耳边风吹多了,对那个‘狐狸精’似的人物也谈不上什么喜欢,自然也不会因为她的死生出多少怨气来。
不多会儿,就有人来请希源过去了。刚走到屋前,希源就听见了管家的声音,“赶上老爷不在家,老爷要在,也跑不了这个路子去。二爷三爷毕竟是年轻气盛,还忍不了事”。希源心里头这时候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管家见他来了,立马住了嘴,不声不响的低着脸,两眼只管盯着地。
希源一撩袍襟子,一面跨过门槛,一面朝堂上端坐的老太太朗声叫了一声:“妈!”又一眼瞧见老太太边上站着二奶奶,也随即淡淡的道了一句:“二嫂子也在呢。”二奶奶石秀芬从眼角里瞅了瞅希源,似笑非笑的道:
“难怪人说‘上阵父子兵’,你二哥才死了一个小妾,就把你忙成这样。”
希源也不做声,只是默然在堂下站着。他从来不屑于和一个妇道人家斗嘴。
正在这时,又一个人慢慢来了,正是二爷思泽。他苍白着脸,整个人俨然失魂落魄了,更掩不住眉宇间那浓浓的一团悲戚。思泽走过来时,希源转脸去朝他看了一眼,又默然的转回脸来,只是,他坚毅的嘴角却已经硬成了一条线。
思泽萧然的立在堂下,低垂着脸,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妈,您找我。”
老太太用眼斜睨着二爷,心想:“哭丧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老娘呢!”又咳嗽了两声,才慢声慢语的道:“事情的前前后后我都知道了。这人你们也打了,也出了气了。依我说,年关到了,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不就死了个小妾嘛,难道还让林家的少爷抵命不成。再说了,我听讲她是自己寻死,也还不是人家真真动手杀的。”说到这里,老太太轻叹了一声,似乎又觉得毕竟少了一条人命,怎么着也得说上一句,又想到她毕竟是为了名节死的,便惋惜着道:
“唉,也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孩子。”
说完,肖老太太紧接着就道:“这事,我老太太做了主了。——把你们绑来的人给送回去吧,缺理的是他们家,自会给个说法的。”
希源一听要放人,扬起脸来就道:“妈——”
刚开口,就被老太太给打断了,老太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兀自向管家道:“老余,人是你绑的,就还由你送回去吧。你稳重,办事我放心。”管家忙就应了。说完这些,老太太似乎是有意不想给二爷三爷说话的机会,又赶着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老太太精神头可没你们够用。”一面由二奶奶扶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往里屋去了。
希源迟疑的立在当地,冷脸去横了管家一眼。管家只管低着头,并不敢去看他。他低脸略沉吟了片刻,才转身出了屋,三两步追上先前走掉的思泽,向思泽道:
“二哥,这口恶气我会替你出。”
思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软软的摇摇头,径直走了。
希源又一刻不停的奔柴房去了,管家也随后跟去了。快到了柴房门外,管家紧赶几步,走到希源身边,怯懦着道:“三爷,你看这人……老太太让我给林家送回去呢。”希源站住了脚,冷着脸道:
“急什么!急着去林家讨好吗!”
一句话堵的管家也不敢再催。他拿起脚来刚迈进柴房,忽然一转身,胳膊一伸,把随后的管家给拦在了门外,向他冷喝一声道:“门外等着吧!”说完,‘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管家怔了一下,只得在门外候着。
林呆子看肖三爷又来了,刚才被打怕了,唯恐再挨打,也不敢出声,一对惊恐的眼睛瞪大着直跟着希源转。希源走到一条长板凳旁,右腿一抬,将脚往板凳上一踩,伸手去摘裤腿、鞋面上粘挂上的稻草,一面道:“自古千金易得,佳人难求。我们府里这个二姨奶奶那可真是个……”,说着,才一停顿,一旁地上捆的结结实实的林呆子忽然忍不住接口,由衷慨叹着道:
“大美人哪!”
希源一听,也不多言,一抡胳膊,“啪!”的一个大嘴巴子就甩到了林呆子脸上,疼得他脸直扭,张口想骂又给硬憋了回去,怕招打。
希源老着脸,直瞅着他,道:“那可是我二哥的心头肉,他们两个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成了亲,却被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就这么给毁了。”歇了歇,忽然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句:
“我真恨不得把你给……”说着,眼光就往林呆子的下身瞄去,吓得林呆子是几乎魂飞魄散。眼见着希源放下腿,朝自己过来了,忽然急得大叫起来:
“有了!有了!”
“有了,有了,有什么了?”希源冷冷道,“你是不会有的了,我今天就让你断子绝孙!”
“不不不,是有佳人了!有佳人了!”林呆子急得杀猪似的嚷道,“不是佳人难求嘛!我赔你一个佳人!我们府里就有一个,是我妹子!”像这种得势横行的人在失势的时候也最是怯懦怕死,他大概也是实在情急之中才生出了个没人性的馊点子。
希源听见这么一番话,倒是怔了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又反问道:“你说什么?”
林呆子却为自己能想出这么一个自救的法子来,还有一些洋洋得意,满是横肉的脸上堆上几丝笑,显得更面目可憎了。他自己自然是没觉得,依然笑嘻嘻的道:
“赔你一个就是,是我妹子,我亲妹子。”
希源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冷飕飕的直瞅了他两眼,心里骂了一声“没人性的东西!”林呆子唯恐人家不肯做这笔买卖,忙又老王卖瓜似的嚷道:“我真是没说大话,保证绝对不比你们那位差!”这会儿,希源是连踢他都懒得踢了——踢他跟踢一堆走肉简直没有两样。瞅了瞅他那幅猪头相,希源冷笑了一声,道:
“就看你,也能想到你们林家的女儿能长个什么样。”
林呆子只忙着点头附和“是,是,”又一想不对,忙又急着摇头道:“不是,不是!”
这时,管家听见里面有动静,也不知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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