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尽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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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尽梨花-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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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太太听这么一说,似乎有些动心了。林呆子也在一旁连连附和着。这时,一旁一直插不上嘴的三小姐允鹂听见这么一说,真是有些担心林韵柳做成了师长夫人,倒是比她这个平头百姓又高出了一大截,忙道:

    “舅舅,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四丫头,简直就是个母豹子母老虎,会打人,会咬人的,厉害着呢!”

    一席话提醒了林老太太。

    “三丫头说的是。”林老太太老着脸,道,“那丫头恐怕不会答应。何况她恨我恨得要死,能做成林家的靠山?不塌台就千恩万谢了。只怕是肉没吃着,反惹得一身腥!——让我省省心吧!”

    经这么一说,李望升倒也记起来了四丫头不好惹的那一面,从来也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而且,他也看出来林老太太分明是怕再惹出事端,愿意就此息事宁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老太太这才注意到林呆子的衣服,满身飘着破布条。她还以为是肖家人干的,就兀自把肖家人一顿臭骂。林呆子却说是四妹子做的,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以及韵柳的那一番‘好心’都交待了一番。老太太听了,心里却不大愿意相信,觉得韵柳明明就是借机报复。不过,还好,虽然是个搅家精,总算也没白养活她这一十六年。到了,还是派上用场了。

    老太太拎着林呆子的耳朵进屋去了。李望升却因为可惜了那么一个好人物白送了人,他这心里头还是有些痒痒的。低着脸,略显迟疑的抬起脚来,也将随后进屋去,却忽然听有人低声叫他。

    “舅舅。”

    李望升微微一惊,他转眼,寻声细看过去。屋前灯影子照不到的那块黑黢黢的地方里款款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却是林家二小姐云艾。

    肖府里,韵柳还独自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只听见自己费力的呼吸声,和紧缩的心跳。她想起了小时候听了鬼故事,晚上睡在黑沉沉的房间里就是这样的一种恐怖:大暑的天,死死蒙着被毯,捂了一身汗也不敢探头出去出出风,只听见被单里自己呼哧呼哧浓重了的喘息声——从没有过那么可怖的黑夜。仿佛角落里到处都隐藏着一个穿着白衣,脸上血淋淋的鬼……

    桌子上的自鸣钟当当当响了十下。

    “哎呀,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还没觉着,都已经十点钟了。”蓉欣叫道。

    潇席也从沙发上站起了身,要送她回去。秦太太听见说蓉欣要走,也出来送,又吩咐佣人去叫家里的车夫准备车。蓉欣却似乎还不想走,捞着秦太太的胳膊,道:

    “秦伯母,不如我们打牌吧?”

    “好是好,只是就我们三个人哪够凑成一桌呢。”秦太太笑着道,“你要是早跟我说想打牌,我倒是可以打电话叫上几个平日里常在一起玩的人来陪你。”

    潇席把大衣捞在臂弯里,走上去,道:“已经很晚了,你再不回去,方伯父就该担心了。走吧,我送你。”蓉欣却往秦太太身后一躲,探着头向潇席道:“你让我走,我就偏不走。”又向秦太太道:“秦伯母,你不知道,我爸爸今晚又要留在医院,回去也只是我一个人。”

    “那今晚干脆就不用回去了。”秦太太笑着向她道。

    潇席也不作声,他转脸去透过玻璃门望着外面,想看看雨是不是还在下。可是屋里的灯光太亮了,反射在玻璃门上,根本看不见外面那一片漆黑,门上反照出来的也是一个华贵亮丽的世界。只能够隐约听见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蓉欣又在吵嚷着要打牌。

    “不用回去,可不等于不用睡觉。”潇席转过身来,向她道。

    蓉欣鼓着嘴,扭过身,不和他说话,又去央着秦太太。潇席笑了笑,低下脸,不再说话了。

    “再把伯父叫上,不就有一桌了吗?”蓉欣向秦太太说。“你伯父明早还要去上班呢。”秦太太笑的说。蓉欣道:“伯父明天就不要上班了嘛!伯父不是经理吗?自己给自己批个假不就行了!”秦世梵在楼上笑着往下走,一面道:“我那个外国老板要是有蓉欣这么通融,我连睡觉都要笑醒了!”

    潇席却并不想再陪她这么闹腾下去,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封信要回。

    “打牌我是不在行,找一个会打的佣人替我吧。”潇席向他母亲道,“我还有一封回信要写。”说着,正要走,却被秦世梵给叫住了。秦世梵正色向他道:“你这个孩子就是爱这么认真,打牌不就是为了玩嘛,不在行就不能打了?”又向秦太太道:“把家里那副牌拿出来。”又笑着向蓉欣道:

    “我去给你爸挂个电话,让他可以放心。”

    秦公馆,这一晚,客室里灯点得通亮,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抹着牌。

    对于韵柳来说,这一夜过得真的是有些漫长。天蒙蒙泛明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一歪身,不知不觉地就倒在床上睡过去了。刚朦朦胧胧睡着,她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在她床边坐了下去,她挣扎着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却见床边坐着的是她母亲。

    她母亲就像往常一样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却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啜泣着。她伸出手去扯她母亲的衣袖子,不停的叫:“妈!妈!别哭!别哭!——”

    喊着喊着,她自己却也止不住的跟着哭了……

    林府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林家的管家提着一个灯笼先走了出来,满脸厌恶神色的瞅着两个苦力肩上扛着一个棺木,一前一后迈出了林家大门。棺木被放在了门口停着的一辆牛车上。两个男人把铁锹往车上一丢,也翻身上车去了。

    ‘咣啷!’一声响。韵柳猛然惊醒了过来。……定神一看,床边却并没有她母亲……原来是一个梦。……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的眼泪水还没干,冰凉凉的附在脸上。窗外的晨光已经涌进了屋子里,又是一个寒噤的黎明了。

    床面前的地面上,滚着一个茶杯。她才想起原来刚才那声响是她手里握着的茶杯滚到了地面上。她站起来,弯身去捡起了茶杯。又走到桌边,把杯子放进了茶盘里,接着,就一弯身,木木的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她的心里还存着刚才那个梦……此刻再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已经没了,仿佛更加确定了一层,竟再不容回避了。更是满心的苍凉。

    有人推门进来送茶送水了。韵柳把热毛巾敷在脸上,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忽然止不住地往外淌。她用毛巾把脸擦了又擦,却总是擦不干净。分不清脸上湿漉漉的到底是水还是滔滔止不住的眼泪。她想起了她的母亲,不知道昨晚有没有人陪守在边上,还只是让她母亲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屋子里?……

    昨晚那个老妈子端着一只漆盘子,送早饭进来的时候,她拿着毛巾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收起心酸,她又拿毛巾重新去擦脸,可毛巾早已凉透了,冰凉的,猛镇了她一下。

    饭已经摆上了桌子。一碗用鸡蛋、豆皮和腊肉丁做的鲜羹,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两样精致小菜。林韵柳看见这些东西,才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是饿的心慌了。可是,她是绝不敢吃的。陷在仇人堆里,她唯有心惊胆战的堤防着。谁知道饭菜里下了些什么药。乱世里,死个人也是最寻常可见的,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蝼蚁般的平常人物,随便挖个坑,埋了。太阳还是照常会升升落落。家里人来救她出去之前,她唯有忍耐,步步为营。主意打定,林韵柳就那老妈子说了一句“没有胃口”,就让把饭给撤下去。老妈子撇了撇嘴,也搞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真当她是没胃口,就端着饭菜又出去了。

    “哎呀,这饭菜都没动过嘛!”

    迎面过来的杏儿细尖着嗓子冲那老妈子叫道。这小丫头正要去收拾东边厢房,说是赵家来奔丧的人这两天就要到了。老妈子站住了脚,咕咕噜噜的向她道:

    “嗳,是没动过,说是没有胃口。”

    杏儿愣一下,转念间,她却是嘻嘻一笑。

    “什么没有胃口?”杏儿尖声叫道,“她哥哥逼死了人,做妹妹的陷在仇人堆里,自然要疑心会有人害。敢吃才怪呢!”

    “三爷!”

    老妈子忽然咕咕哝哝招呼了一声。杏儿微微一惊,忙就顿住了口,别过身来一看,三爷希源正走了过来。

    希源走近来,也不做声,只是略看了看漆盘子上那些不曾动过的饭菜。静默了片余,他淡淡冷笑了一声,她这倒像是摆好了有人来救的架势。不过,他倒要看看这样不吃不喝,她还能不能挨到被救出去的那一天。

    “她不吃,也别浪费了。”希源一面转身,一边道,“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挣一袋口粮可都是千难万险的事!”

    话音未落,他早已经迈步走了。他正要出门去,有几宗买卖需要出面接洽。

    年关将近,铺子里也是忙得如一团乱麻。思泽从不过问家里生意,如今肖老爷不在家中,家里的事情更是靠希源一个人了。希源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他父亲在生意场上跑前跑后,一来长经验,二来是混人缘。虽然才二十刚出头,家里的生意却已经多仰仗于他。他父亲是考虑到他还年轻,有时候胆子过于大了些,还不够稳重,不然就都要松手让他做,自己颐养天年了。生意上有往来的一些掌柜、老板也都已经很买他的面子,即使他父亲出了远门,家里的生意他一向也都能像模像样的照料下来。这几天有几宗大买卖正等着敲板,昨天府里乱腾了一天,没顾得上过问。今早希源一大早起来就要去和人接洽,把几宗生意谈下来。

    “她不吃,倒是便宜了我们。”杏儿眼瞧着希源很快的就走远了,一面洋洋得意地说着,一面就伸手去,要拿一个馒头来吃。

    “哎呀,那不是二奶奶吗?”馒头还没拿到手,杏儿眼角里倒先瞥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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