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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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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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文锋:“啥处分啊?!我等着!顶破天开除吧?我覃文锋还真不想干了呢!”

  田世昌没有硬碰硬,压住火气,一把将覃文锋按坐在凳子上,说:“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有啥意见向我提呀,何必来这套?!”

  覃文锋长叹一声,道:“提了你也解决不了!你家里有个裁缝,三天两头能进几个活钱,我跟王小兰,卖粮食拿回的是白条,指靠着一点民办补助,它一拖就是大半年。扳着指头过日子的滋味,不好受哇!”

  一直站在旁边的王小兰附和道:“小覃他说的也是实情。‘人是英雄钱是胆,一到没钱处处难’哪!”

  田世昌想用笑声调节气氛,打了个哈哈,说:“你叫难,还情有可原。他难个啥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覃文锋眼圈红红地说:“这么长时间了,我‘全家’都在挨饿,你知不知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我到处去吃蹭饭,吃多了,自己脸上也发烧啊!最可气地,是上弟弟家里去混饭吃,弟媳妇把我嘲笑了一番,她说我是窝囊废,穷光蛋。‘人家辛苦一年,至少赚个成千上万,你辛苦一年,别说老婆了,连自己的嘴巴都糊不上’!”

  王小兰也叹息道:“我娘家的兄弟也是催我改行。一回娘家,父母亲就倒嚼,说姐夫一晚上赚了好几百,说妹妹的奖金比工资高一倍,只有我这当老师的,死不中用,一分钱奖金没有,几十块钱工资还是赊帐!听得我心里烦,都不想回娘家了!”

  覃文锋:“窝囊啊!可这‘窝囊废’能怪我吗?我又不会印钞票,我又不敢抢银行。党叫我教书,我就一心一意、老老实实地把书教好。辛苦我不皱眉,富贵我不眼馋。可是,牛要吃草,车要加油,是人,总得要吃饭吧?!把我该得的那点工资,按时发给我。我的要求高吗?不高哇!”

  田世昌内疚地:“这些……我都向上级反映了。”

  覃文锋:“反映不过是耳边风!如今的事情,不闹大了就没人管。矛盾不激化,就不能转化!他高主任不是下来视察吗?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该修复的不仅仅是危房,还有我这颗破碎的心!”

  黄昏。田世昌的家里。

  田世昌拎着一些鸡蛋和两包木耳、香菇走进家门。

  正在踩着缝纫机的吴凤姣问:“你倒真有本事,全都赊回来了!”

  田世昌苦笑道:“不是我的面子,是你的面子!乡亲们说,没关系,没关系!人不死,帐不烂。实在没现钱,让吴裁缝来做几件衣服,以劳抵债也是一样!”

  吴凤姣不悦地:“喂!学校欠的帐,怎么该我去还?!”

  田世昌嘿嘿笑着:“谁让你是‘校长娘子’呢?!”

  吴凤姣撇撇嘴:“你以为‘校长娘子’好大的荣光?!村里人都编了歌唱……”

  田世昌:“怎么唱?”

  吴凤姣:“校长娘子蠢婆娘,守空房,沾穷光。”

  田世昌哈哈一笑:“好!这就是我的荣光!”

  吴凤姣不满地:“还荣光呢!死心眼!你看看人家的官当得多滋润啊?!吃完饭嘴巴一抹,分文不花,临走还有人孝敬礼物……”

  田世昌顶了妻子一句:“你呀!头发长,见识短!这叫‘人情往来’,你懂不懂?!”

  吴凤姣生气地:“我不懂!‘人情往来’,‘人情往来’,我怎么只看见‘往’,就没看见‘来’?!你上县城去,人家对你咋样?”

  几次上县城遭受的慢待和冷遇,像过电影一般,在田世昌脑海里一一闪现,可他嘴里却说:“人家……对我可热情了!上级机关嘛……”

  夜晚。田世昌的家里。

  高望年:“失望,失望啊!太让我失望了!这次来,我真想妙笔生花,吹出一个教育战线的先进典型。不为别的,这里是汪局长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就看在汪局长的面子上,我也要替他家乡的学校出把力吧?!偏偏你们……咳!扶不起来的阿斗哇!不象话,也太不象话了!学校成了菜园门,老师带着孩子来上课。教室成了生意场,买卖做到了课堂上!……”

  田世昌赶紧解释:“覃,覃老师他对拖欠工资有意见,才这么做的。我已经狠狠地批评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民办教师,的确很苦……”

  高望年打着官腔:“你看看,你看看,我一来,就发现你心慈手软、管理松懈。我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温情主义,你到现在还是没改!同志,不能替落后分子开脱!‘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嘛!”

  田世昌违心地点头称是:“对对对。高主任说得非常对。跟您比,我们的思想境界还有不小的差距。呃,高主任,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准备了一点山货,明天您带上。”

  高望年假意客气道:“这个……又吃又拿,怕不好吧?!”

  田世昌:“自己家里出产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夹不上筷子的事,一点心意嘛!”

  高望年拖腔拖调地问:“那……司机……”

  田世昌连忙回答:“啊,我准备了双份。”

  高望年:“哦,那好,你现在就叫司机放进车厢里,免得……影响不好。”

  田世昌:“是是是。我这就去办!啊,对了,张念念想搭您的便车,去城里找那个流失生……”

  高望年:“啊,她跟我说了,捎带嘛,没问题!”

  第二天。

  吉普车行驶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

  高望年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张念念坐在后排。

  张念念突然想起了王小兰的嘱托,说:“高主任,向你打听点事。”

  高望年笑了:“嘻!大山沟里果然是锻炼人哪!小师妹一眨眼就成熟了,懂事了!”

  张念念莫名其妙地:“你……什么意思啊?!”

  高望年:“知道叫我高主任,不再叫我‘年望高’了!”

  张念念:“听人家都叫主任,我……我也被‘同化’了。还是改口叫你‘年望高’?!”

  高望年:“别别。叫‘高望年’。要不,叫一声‘高哥’也行。”

  有求于人,嘴巴就甜一点。“高哥!”张念念甜甜地叫了一声,“小兰姐托我打听点事……”

  高望年:“小兰?哪个小兰?”

  张念念:“我们学校的王小兰哪!”

  高望年:“啊!知道,知道。就那个小寡妇。”

  张念念:“她问‘民转公’的结果啥时候能公布?”

  高望年随口答道:“啊,快了,快了。”

  张念念又问:“她考了个总分第一,转正照说没问题吧?”

  高望年:“呃……也许……可能……没问题吧?”

  张念念:“她呀,老是担心,担心夜长梦多。我呢,就老是安慰她。我说……”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个不停。

  高望年:“啥事啊,这么好笑?”

  张念念:“我想起了小兰姐闹的一段笑话。”

  高望年:“啥笑话?”

  张念念:“有一天,覃老师带我去后山看彗竹,听见小兰姐正教学生组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见鬼’,‘见鬼’。我心里奇怪,无论是‘见’,还是‘鬼’,能组的词多着呢!怎么组‘见鬼’这个词呢?!好奇心驱使,我把脑袋伸进教室一看……你猜怎么着?”

  高望年:“怎么着?”

  张念念:“……黑板上写着两个大字——‘惭愧’!”

  高望年惊讶地:“什么什么?她连‘惭愧’两个字都不认识?!念成了‘见鬼’?!”

  司机不屑地:“山里的老师就这水平啊?!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高望年:“就这水平,她怎么考了第一的呢?!该不是舞弊吧?!”

  司机补了一句:“有可能。”

  张念念没想到,随口闲聊的一句话,竟引出对王小兰不利的效果,真的很后悔,赶紧设法挽回影响。她说:“你们别瞎猜!疑心生暗鬼!中国字十几万,你能保证,个个都认识?!有几个字不认识,很正常嘛!”

  高望年回击了一句:“既然很正常,你笑什么?!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想起来还要笑。反常的事情,你才好笑嘛!”

  张念念被问得哑口无言:“呃……”

  医生方玲的家里。

  黄亚男吃力地洗着一大盆衣服。半岁的婴儿躺在摇篮里,醒来,哭闹。黄亚男赶紧放下衣服,抱起婴儿。婴儿伸出小舌头,舔黄亚男胸前的衣服——显然是饿了。黄亚男哄着婴儿:“啊,宝宝不哭,不哭啊!姐姐给你做饭,做饭你吃啊!”

  黄亚男把牛奶倒进牛奶锅里,放在煤气炉子上煮。发现婴儿拉了大便在身上,赶紧去客厅给婴儿更换衣服和尿布。

  厨房里,溢出的牛奶熄灭了火焰。

  方玲下班回家,一进门,就惊叫:“啊?!这么大的煤气味呀?!”边说边冲进厨房,关掉了煤气开关。她朝小保姆呵斥道:“亚男,你来看看,你来看看!煤气泄漏多了,要爆炸的!你差点闯了大祸呀,知不知道?!哎呀,牛奶都烧干了!这……这叫宝宝吃什么呀?!”

  黄亚男也被吓呆了:“我……”

  婴儿大声哭闹。方玲心疼地接过婴儿,数落着:“你一上午在干什么呀?!衣服没洗,地没扫!宝宝现在还饿着!你看看,还让他糊了一身屎!”

  黄亚男解释:“我在擦玻璃……”

  方玲一眼瞥见沙发上摊放着小学语文课本,尖叫道:“撒谎!你明明是在看语文书!”

  黄亚男解释:“没看,真的没看!是……昨天晚上看了的!”

  方玲气恼地:“你还狡辩!要看书学习,你就别出来做哇!我花钱雇的是小保姆,不是大小姐!”说罢,解开衣襟,喂婴儿吃奶。

  黄亚男委屈地站在一旁落泪。

  方玲:“还傻站着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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