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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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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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亚男伤心地:“娘……”

  罗花顺手拿起剪刀:“亚男,只要你摇一摇头,娘就把这嫁衣给绞了!”

  黄亚男犹豫片刻,缓缓地:“娘,我……去……”

  罗花一把搂住亚男,哭诉着:“好闺女!娘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呀!该你上学的年龄,娘要你停学,留在家里抱弟弟。偏偏弟弟又得了病,一耽误就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就要熬到小学毕业了,娘又要叫你,叫你去……”

  黄亚男反而安慰母亲:“娘!我不怪你,真的。我想好了,到哪里不是干活?跟谁不是过一辈子?在家老听‘酒鬼’的唠叨、咒骂,我真巴不得早点跟那个哑巴在一起,让耳朵根子清静两天。我喜欢这红衣服。您把它缝好,我穿。只要您,只要我们这个家平平安安,我……怎么着都行。就一条……你要督促弟弟,让他好好念书,他是我们家唯一的……指望了。”

  “亚男!我苦命的儿啊!”罗花与女儿抱头痛哭。

  黄亚男唱起了土家人的《哭嫁歌》 :“哎哟,我的娘,哎哟,我的娘!……”跟普通女子哭嫁唱“哎哟,我的爹,哎哟,我的娘”不同,黄亚男只唱“我的娘”。她凄凉地唱道:“可怜我娘劳碌命,头发操白几多根。本想替你分忧愁,谁知被迫两离分……”罗花也心酸地唱道:“娘家不是久留地,迟早都要嫁出门。为娘走的水火路,我儿紧踩脚后跟……”

  听到哭嫁歌,众乡邻和同学闻声赶来“陪哭”。

  十八盘小学。

  丁赤辉找到田世昌,递给他一串钥匙:“田校长!给,交公。”

  “这什么钥匙啊?交公?!”田世昌莫名其妙。

  丁赤辉:“新房的钥匙。”

  田世昌急切地:“什么新房?哪来的新房?哎哟,你说话怎么老跟挤牙膏似的。”

  丁赤辉:“昨天我不是去乡里开会吗?开的是先进表彰大会。奖给我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乡政府刚刚做好的新宿舍。许乡长一个命令,让乡干部拿出来的。”

  田世昌由衷地替丁赤辉高兴:“好啊!夫妻团圆了,再乔迁新居,双喜临门!好事嘛!”

  丁赤辉:“好事,也不能由我一个人全占尽啊!我知道,您和小覃是为了救我的命,才把我往英雄的位子上推。其实,材料里有水份。现在,该我的,我得到了;不该我得的,我不敢再贪。思来想去,交公吧!你分给别人……”

  田世昌十分感动:“好好,好!哎,志强他娘同意吗?”

  丁赤辉:“我没告诉她。她这个人哪,拣了颗麻骨石都舍不得扔,以为是核桃。”

  田世昌忍不住表扬他一句:“还是你的觉悟高。”

  丁赤辉真诚地:“谈不上觉悟。求一个心安。”想了想,叮嘱道,“记得替我保密啊!”

  十八盘小学。一二年级教室。

  王小兰正在上汉语拼音实验课。

  其他年级全都改上自习。田世昌、丁赤辉、覃文锋、张念念一个不少地坐在后排听课。

  王小兰身体不适,但她忍着剧痛,强打精神:“今天,二年级的同学先预习。一年级上新课:声母和韵母的搭配。昨天的作业,许多同学犯了一个同样的错误:把生猪的猪字,注音为:JU。谁能告诉我,正确的注音应该是什么?”

  黄亚军举手:“我知道,我知道!”

  王小兰:“好!在黑板上写下你的答案。”

  两个小同学挽起手臂,把黄亚军抬到了黑板前。黄亚男写:“ZHU”。

  王小兰赞许地:“这就对了。JU是错误的,J和U永远不可能拼写在一起。”

  一名女生举手:“王老师,您说错了,您看,书上就有一个‘JU’。”

  王小兰走下讲台一看,笑了:“这是J——U,JU。‘居民’、‘居住’的居。后面这个韵母是‘YU’,不是‘WU’。”

  小女生还是不明白:“您不是说过‘YU’的头上有两点吗?这儿怎么没有哇?”

  王小兰赞许地:“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这正是我们今天要讲的新课。‘YU’这个韵母有它的特点,老师把这些特点编成了几句儿歌,大家记住了,就不会认错了。哪几句儿歌呢?同学们请听好了。——‘J、Q、X,真淘气,不跟‘WU’字在一起。小‘YU’真骄傲,两眼往上瞧;J、Q、X见到了,两眼全挖掉。’我把这几句儿歌的含义解释一遍……”

  田世昌等听课的老师赞许地点头。

  十八盘小学。五、六年级教室。

  覃文锋评讲作文。

  覃文锋:“我多次对同学们讲过,没有真情实感的作文,就好比没有香味的纸花。有了真情实感,哪怕文采稍微差一点,照样具有感人的力量。昨天我批改作文,看到黄亚男的文章,我都掉眼泪了。为什么呢?我们先听一听,她是怎么写的,再来仔细分析。”他把作文本递给黄亚男,“亚男,念一遍。说一说你的希望。”

  黄亚男站起,念作文:“《我的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作文了。我就要告别亲爱的老师和同学,离开学校,到天柱山去了。去年放暑假,大姑妈带我去过一次。那地方好高好远啊!山峰像是巨大的竹笋,长在半天云里。峰顶上只有十几户人家,连一个小学都没有。我希望,到了天柱山,我能够像老师那样,教那里的孩子读书、写字;我希望像我一样的苦孩子,个个都能走进课堂……”

  黄亚男的作文还没念完,教室里隐隐传来哭声。念到这里,田巧玲终于忍不住,哭喊道:“亚男姐!别去,别去!我不让你去!”

  其他好几个学生也附和:“是啊!那地方太苦了……”

  覃文锋说:“亚男,让贫困地区的孩子都能够走进课堂,这是你的希望,也是我们大家的希望。到天柱山去教书,愿望是美好的,现在却不行。你的翅膀还太稚嫩,承载不了生活的重担。覃老师不会让你去的,全社会的好人,都不会让你去的!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这一场不人道的婚姻!……”

  星期天。田世昌的家里。

  堂屋里,吴凤姣在缝制衣服。田世昌在缝纫机的咔咔声中伏案写字。

  吴凤姣做好了一件衣服,又拿来一块布料,在桌上摊开,顺手把书本扒在一边:“让开,让开!”

  田世昌不满地:“啧!我刚刚想写几个字吧!你又跑来搅和。张念念的教案要送到县里去比赛,我得替她改一改!”

  吴凤姣:“人家老石家娶媳妇,急等着要穿!”

  田世昌:“哦,这可是大事,别耽误了人家。”他把书本往旁边挪了挪,“这桌子,咱们一人一半,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吴凤姣呼地一下把书本全扒到了地上:“哎呀,让开吧你!我忙乎忙乎,能赚好几块钱。你呢?一个子没有,白忙!”

  “好好好!你赚得多,你优先。”田世昌忍气吞声,坐在小凳上,拾起书本,摊开在膝盖上写字。

  吴凤姣抬眼问道:“房子的事,想好了没有?”

  田世昌头也不抬:“早想好了,不要!”

  “你脑子里灌了米汤了?!白给的房子,你不要?!我在乡场上住起来,摆上一个缝纫摊,照顾田英也方便……”吴凤姣在畅想未来。

  田世昌不耐烦地打断:“我是领导干部!不能一有好事就伸手,知道吗?!”

  吴凤姣边裁剪衣服,边唠叨:“哟哟哟!穷山村里一个破校长,菜籽大点官,露水大点前程,你还当得有滋有味呢!钱没多拿一分,病倒是落下了不少。图个啥表现哪?还想升你当乡教办的主任?!”

  田世昌不急不恼:“哈哈!下辈子再努力争取吧!”

  吴凤姣:“你情愿穷死、累死,我不拦你。好歹先跟我把婚离了!——我可不想当寡妇!”

  田世昌这才有些恼怒:“你又提这档子事!”

  吴凤姣自恃有理在先:“当年不是你先提这个‘离’字的吗?想把我一脚踢开,你好和罗花并成一家哪!”

  田世昌没好气地:“你……亚男她娘都改嫁多年了,陈谷子烂芝麻你捡个没完。当初,当初你咋不同意?”

  吴凤姣:“当初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的政策一落实,你这个当校长的,再不值也是一个万元户呢!谁曾想,到今天还是一个穷酸!看看,满屋子的家当,一竹竿能打个精光!”

  田世昌难堪地苦笑:“哈哈!想当年,你骂我是陈世美,自称是秦香莲,要妇联替你作主。如今倒好,秦香莲反而嫌弃陈世美了!哈哈,哈……”

  覃文锋跨进房门,接腔道:“哟!《秦香莲后传》都上演了?这出戏,可真耐人寻味呀!”

  吴凤姣不高兴地:“什么意思呀?你?阴阳怪气的!”

  覃文锋:“嫂夫人的话,我都听见了!却原来田校长家里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怕老婆’这种传染病正在乡村小学的老师中普遍流行……”

  田世昌有些尴尬地:“你知道流行的原因么?”

  覃文锋:“略知一二。老祖宗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分配关系决定社会地位。现在而今眼目下,咱们当山村老师,好比是穿着破棉袄坐花轿——外头名声好听,荷包里不暖和。收入不高么,只好对才大气粗的老婆,退之让之,怕之爱之啊!”

  田世昌:“哈哈!好!透彻,精辟!家庭地位是社会地位的折射和反映,现在党中央再三强调要提高教师的社会地位……”

  覃文锋:“你的家庭地位提高,也指日可待了!哈哈……”

  田世昌叹息道:“可悲呀!时至今日,我还在家里争取自由、平等。”他向覃文锋伸手,道:“来支烟抽抽。”

  覃文锋边递烟,边朝吴凤姣打趣道:“我说吴裁缝,你把财经大权下放一点好不好?卡得我们田校长总是抽伸手牌香烟!”

  吴凤姣理直气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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